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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回 指迷途鄭重授錦囊 步花徑低徊思往事(1)


  話說葉家小姐見外面走進來一個英英露爽的少年,立時心有所觸,覺得和他在水晶球中所見到、他們已長大了的那個孩子,面貌一般無二,也就不管三七二二十一,發瘋也似的奔了過去,摟著了那個少年,喊了起來道:「我的兒,你來了麼?把為娘的想得你好苦呀!」

  這在她,實因想得他這個兒子太苦,一旦居然天如人願,這兒子竟來省視他們了,這教她又安得不大喜欲狂,再也不能把這火也似的熱情遏抑下去。但是別人除了楊祖植外,並沒有知道這一節事,便是楊祖植,雖是知道這一節事,然也沒有在水晶球中窺得一眼,對於他這兒子是怎樣的一個面貌,依舊也是一個不知道。所以大家見了她這種出人意外的舉動,還疑心她是發了瘋了!

  尤其是那楊繼新,更比別人多上一種駭詫,心想:「這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情。我雖是十分不肖,得不到父親的歡心,但是父母也只有我這麼一個獨子,我並沒有什麼兄弟,為什麼母親如今又去摟著這個不相識的少年,叫喚起我的兒來了呢?難道此中還有什麼隱情麼?」

  不言大家是怎樣的疑惑駭詫;而這個喚著柳師弟,從外面走進來的少年,卻果然就是楊天池。

  最初見一個不相識的婦人,奔來摟著了他,叫起「我的兒」來,也不禁大大的怔上一怔;隨即轉念一想:「我此次到這柳師弟家中來,師傅原是許我可以骨肉團圓的,莫不是現在摟著我的,就是我的母親麼?想來師傅是何等的神通廣大的;大概已借了一種什麼的法力,暗示過我的母親了,所以我成人以後,母親雖沒有和我見過面,也能認識我的面貌呢!」

  楊天池一壁這麼的想著,不期的觸動了他隱伏著的一種天性;立刻痛淚交流,如雨點一般的從眼眶中淌了下來。一壁即抱著他母親的兩腿,向地上跪了下去,說道:「媽媽!不錯!是不孝的孩兒回來了。爹爹又在那裡?大概是和你老人家同到這裡來了麼?」

  葉家小姐便淚眼婆娑的回過頭去,向著楊祖植招了一招手。揚祖植忙也走了過去。於是一個跪在地上,二個摟著身子,相擁抱成一團,都哭得如淚人兒一般,實在是悲喜交集,這事情把他們感動得太厲害了。同時,旁人也大為感動,都替他們陪上了一副眼淚。

  獨有楊繼新,卻弄得更是莫名其妙了,心想:「照這情形看來,我的母親一點也沒有錯認,這少年確是我的一個同懷了。而瞧他的年紀,也和我不相上下,不知他是我的哥哥,還是我的兄弟?為什麼以前從沒有聽父母說起他來呢?」因此,他不知不覺的走了過去,向著楊祖植夫婦問道:「這位是那一個?是我的哥哥,還是我的弟弟?為什麼以前從沒聽你們二位老人家提起過呢?」

  這一問,可把他們二夫婦問住了。要對他把實話講出呢,一時不知應從什麼地方講起,而且有許多不很容易講的話。要不對他講實在的話麼,這個謊又怎樣的撒得起?何況這不是撒謊可以了的事,總得有一個切實解決的方法。

  倒是楊天池一見走過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來,年歲既與自己不差什麼,又是用這麼的一種語氣問著,立刻想到了笑道人對他所說的那番話,心知這定是當他落水以後,父母出了一千兩銀子所買來的那個裁縫的兒子,而也就是自己的替身了。心中很有些為這替身可憐起來,覺得他的這個替身,以前何嘗不是骨肉團圓著。只因他自己是掉落了水中去,他父母仗著黃金的勢力,竟硬生生的把人家的骨肉拆散了。如今自己已得骨肉重圓,倘然再瞞了這樁事,這在良心上說起來,不是太有點對人家不起麼?

  他一想到了這裡,心裡好似負了重疚,有說不出的一種難過,即匆匆的向他父母行上一個大禮,從地上立了起來。一壁忙又對他父母說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我已是完全知道,我覺得在這個事件上,我們很有對不住這位哥哥的地方。如今,我們應該把這件事情,老老實實的向他公開一下,再也不該把他瞞在鼓裡了!」

  祖植夫婦把這番話略略的想上一想,覺得很是說得不錯,不禁一齊把頭連點幾點。楊祖植即露著一種很為抱歉的神氣,向著楊繼新說道:「繼新,我們覺得很對你不起,一向只是把你瞞在鼓裡。如今我對你實說了罷,我們並不是你親身的父母,中間還有上一個大大的曲折呢。」當下,便又把楊天池落下河去,沒有法子可想,只好把他買了來充作替身的一番歷史,詳詳細細的對他述說了一遍。

  楊繼新至是,方始恍然大悟;原來他並不是他們親生的兒子,所以始終得不到父母的歡心。倘然不是現在說出來,他又怎能猜想得到這個原因呢?而經楊祖植這麼的把這件事一說明,他本來自以為是父母雙全的,現在已成為沒有了父母的一個畸零人了!

  他自長大以來,又自祖父見背以後,即一分兒得不到父母的溫煦撫護,這顆心長日如在冰窖中,冷冰冰冰沒有一些生意。如今,更感得孤零之痛,再一瞧到楊天池已得骨肉團圓,他們的天倫間存著何等的一團樂意,而自己只是孤單單的,相形見絀之下,再也按不住向上直沖的那一股酸氣,竟是放聲痛哭起來了!並在叫喊著道:「我的父母呢?我的父母又在那裡呢?我又從那裡去找尋我的父母呢?」

  這一哭,完全是從至性中發了出來的,直可驚天地而泣鬼神。凡是在旁邊聽得的人,沒一個不是受到大大的一種感動,也都涕泗泛瀾了!

  尤其是楊天池,不知為了什麼,一聞得這一派的哭聲,好似從夢中驚醒了過來的一般,也發瘋似的叫喊起來道,「我真是誤事,連得師傅囑咐的說話也忘記轉述出來,反害得繼新哥哥這般的痛哭,這般的著急呢!」

  說了這話,即向楊繼新面前走了來,又從懷中取出小小的一卷的東西,遞在楊繼新的手中,繼續著說道:「這是一個錦囊,是在我拜別了師傅,走到了半路之上,師傅又差了一位師弟趕了來交給我的。並教那師弟鄭重的轉囑咐著我:倘然到了柳師弟家中,我自己果然得到骨肉團圓,而在繼新哥哥這一方,或者發生了什麼困難的情形,不妨拆開這個錦囊來一看,一定也可一般的得到骨肉團圓。如今不是已遇著了這種情形麼,而我師傅又是能未卜先知的。他在這錦囊中,一定有所昭示你呢!」

  楊繼新一聽這話,心中頓時一寬。忙把這個錦囊拆了開來。只見裡面僅附有一張信箋,上面寫了酒杯大的幾個字,他只把這幾個字看了一遍,立刻止了哭泣,微露笑容,一壁低低的說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真是一位神仙了。」說完這話,也不向眾人告別,逕自向外面奔了出去。

  眾人不免都為一愣,但知道那一張信箋上,一定是很扼要的寫上了幾句話,把他父母的下落告訴了他,他所以這般迫不及待的,奔了出去呢,也就不去挽留他。只有錢素玉和蔣瓊姑二人,是和他一起兒來的,一見他奔了出去,也就和眾人匆匆作別,跟在他的後面。如今,且把楊天池這邊暫行按下。因為他們已得骨肉團圓,當然很快樂的回到了平江去,也就沒有什麼事可寫了。

  單說楊繼新一看到這信箋上所寫的幾句話,這一樂真非同小可,走出了柳家以後,忙一步不停的,依著從隱居山下回歸城中去的那條路走了去。至於錢素玉、蔣瓊姑二人,究竟跟他同走不同走,他是沒工夫想到的了。

  一回到昨天所住的那家客棧中,昨天從大火中救出來的那二位老夫婦,住在那一間的房中,他是知道的。即三腳二步的,向這間房中趕了去。恰恰這二位老夫婦正在房中坐著,並沒有走到街上去。他即走到他們的面前,撲的把雙膝跪了下來道:「你們二位老人家,從此不必再耽什麼憂,你們不孝的孩兒已是回來了!」

  這二位老夫婦猛的見一個人走進房來,徑向著他們的面前跪下,已是吃上一驚。比聽得了這番話,又把跪在地上這個人的面貌略略的瞧看了一眼,發見就是昨天搭救他們的那個公子爺,這更把他們怔驚得不知所云了!慌忙都從椅中站了起來。這中間還是那老翁比較的會說話一些;忙十分惶恐的說道:「公子爺。不要向我們開玩笑了,公子爺這般的稱呼著,豈不要教我們折福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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