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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回 墮綺障大道難成 進花言詭謀暗弄(1)


  話說金羅漢呂宣良一行四人,進得雲棲禪寺,在方丈坐下以後,金羅漢便詢問那男子:「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那男子不就回答這句話,反向金羅漢問道:「你們不是想直搗那妖道哭道人的巢穴麼?」金羅漢對於這句話,覺得很是詫異,因又問他語意所在。

  那男子方長歎一聲,說道:「唉,實對你們說了罷。這妖道的巢穴中,佈設了許多機關和消息,外人輕易不能入內的,只有我深知他的內容呢。」這話一說,金羅漢、笑道人、紅姑等三人,都更加為之動容了。

  笑道人即急不暇待的問道:「你是他的什麼人?怎麼只有你能深知他巢穴中的內容?難道他建築這巢穴的時候,你是替他在旁監工的麼?」那男子聽了,只露著苦笑,回答道:「不但是我替他監造的,所有圖樣,還是由我一手起的稿子呢。」接著,他便把自己的歷史,和怎麼遇見那哭道人、怎麼替那妖道起建這巢穴的一番詳細情形,源源本本的都說了出來。

  原來這男子姓齊,名六亭,乃是湖北嘉魚縣人氏。祖宗傳下來的良田,倒也有二三百畝,不失為中產之家。不料連遭饑饉,粒米無收,家道因之敗落下來,他自己也幾乎要淪為乞丐了。他為外出覓食關係,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四川省內。這一天他正在街上躑躅著,忽有一個白髮飄蕭的老道,打他面前經過,已經走過了有好幾步了,忽又回身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凝視了一陣,方態度慈祥的向他說道:「唉,為何一寒至此。但是我瞧你狀貌清臒,骨格非俗,很有一些夙根,決不會長此淪落的!倘能從我入山學道,說不定還有成仙化佛的一日呢,不知你自己也願意不願意?」

  齊六亭這時正愁沒有飯吃,如今老道忽然要招他去學道,不管這個道學得成學不成,自己究竟真有夙根不真有夙根,但是無論如何,一碗現成飯總有得吃的了,不比這麼飄流著強得多了麼?當下即一個頭磕了下去,連稱:「師傅在上,弟子在這裡行拜師的大禮了。他日倘有寸進,都是出自師傅之賜,弟子決不忘師傅的大恩大惠的。」

  道人道:「好說,好說,不過我有一句話,你須牢牢的記著:吃飯與學道,這兩件事完全是絕不相干的。為了要去學道,就是把肚子餓了也不要緊。能夠有上這種的毅力的,才有成功的希望。倘然為了要吃飯而學道,那就失了學道的本旨了。」齊六亭唯唯答應。即隨了那個道人,到了一座深山之中。

  在他最初的意想中,以為他的師傅一定住在一所崇麗無比的道觀中,誰知到得山上一瞧,不要說崇麗的道觀了,竟連三間茅屋都沒有,他們師徒二人,只是住在一堆亂石中。齊六亭當然要露著不高興的樣子,老道卻早已瞧了出來,便笑著向他說道:「你莫非討厭這堆亂石麼?但是我和這堆亂石,卻是始終不能相離的,須知我的道號,就是這亂石二字啊!如果你真不願意時,那你現在就下山去,還不為遲,我也不來勉強你!」

  齊六亭方知他的師傅喚作亂石道人。不過,要他在這堆亂石中居住,雖覺得不大起勁。但要別了師傅下山,依舊過著那飄流的生活,也有些不甚願意,於是向師傅謝了罪,又在山上居留下去。

  可是住不上幾天,又使他覺得十分奇怪起來。原來這在表面上瞧去,雖只是一堆亂石,不料在實際上,卻比蓋造成的房屋,還要來得邃密。不但風吹不進,雨打不到、日曬不著,而且裡面溫暖異常。這時雖已是九月深秋,卻還和已涼天氣未寒時差不多。此外更足使他稱奇的是,一到晚上,猿啼虎嘯,豹叫狼嗥之聲,雖是觸耳皆是,然從未見有一隻野獸走到裡面來過,好像無形中有上一種屏蔽,擋著了不使他們走進來的。

  至於裡面的道路,更是千回萬繞,門戶重重;越走進去,越覺得深邃無比,別有洞天,再也找不到來時的原路。照外表走了去,就是走上七天七晚,恐怕也不能把這亂石堆遊歷個周遍呢。

  這時齊六亭倒又覺得有些興趣起來,常常拿著含有疑問的眼光,向老道凝望著。老道也逐漸的有些懂得它的意思了。一天,便笑容可掬的向他說道:

  「你不是要我把這堆亂石替你解釋一個明白麼?哈哈,你倒不要小覷了這堆亂石,這是我上考天文,下察地理,旁參陰陽五行,以及洛書、河圖、文王、八卦等等,方始堆了下來的。奉節縣西南面,雖也有諸葛武侯遺留下來的八陣圖,但如果和這個亂石堆比起來,恐怕還是小巫見大巫!

  「因為他這個八陣圖,只是我所包含的許多東西中的一小部分罷了。不過這中間的道理太奧妙了,變化也太繁多了,我要和你細講,一時也講不了這許多,不如由你一件件的去領會,等到日子一久,你自會觸類旁通,不必再由我講解得。那時你去成道之期,也就不遠了!」

  齊六亭聽了師傅這番說話,自然很是歡喜;便細心的考察起來。果然這些一塊塊的亂石,都按著極玄奧的機理排列著,並不是胡亂堆成的。而且有幾個平時禁止走去的地方,也由老道一處處帶領去瞻仰過,卻更墾可怕得異常。什麼左行幾步,右行幾步:何處向左轉、何處向右旋,都有一定的規矩,一定的步驟,亂行一步都不可以的。如果亂行了一步,就有大亂子闖了出來哩咧。

  至於是什麼大亂子,據老道說,不是有一隻撓鉤突然地伸了出來,把人鉤住了;就是踏動了一塊翻板,跌入陷阱中去,憑你是鋼筋鐵骨,也要跌得糜爛如泥呢!

  齊六亭這樣的住在這亂石堆中,足足的又過了一年。忽然有一天,見他師傅亂石道人從外面領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年紀只有十六七歲。倒是桃腮杏靨,生得十分動人。

  亂石道人即笑嘻嘻的指著那女孩子向齊六亭說道:「我又在路上收得一個女弟子了。你看,長得好不好?」一壁又向那女孩子說道:「雪因!這是你的師兄,你就招呼他一聲罷。」那雪因見師命不可違,果然十分靦腆的喚了一聲師兄。

  齊六亭也回喚一聲師妹,卻覺得有些心旌搖搖了。亂石道人忽又正色說道:「我們修道的人,最不可把男女有別這個見解放在心中。一有了這種見解,就會不因不由的發生種種非非之想。一個不小心時,就要墮入綺障了,那裡還能修成大道呢!你們二人從今天起,便須天天聚在一起了,更須將此種觀念打破。只須你把他當作兄,他把你當作妹,彼此像嫡親兄妹這般的相親相愛著,自然就不會有什麼不正當的意念發生了。」二人聽了,唯唯受教。

  亂石道人又道:「現在雪因年紀究竟太輕一些,學道尚非其時。免得寂寞起見,不妨由我教授你幾套戲法玩玩。古人所說的:什麼逡巡酒、頃刻花種種新鮮的玩意兒,我倒是全會的呢!」

  說到這埋,又對著齊六亭說道:「橫豎你也沒有到潛修大道之期,不妨也跟在旁邊學習學習,而且我的收授徒弟,本來是與眾不同的。人家收得一個徒弟,總是希望他修成正果,克傳自己的衣缽;我卻不是這樣的想,倘然遇著堅毅卓絕的人,能夠把我的大道傳了去,果然是很好的事。萬一不幸,中途發生了蹉跎,我也不便怎樣的勉強他。不過道既沒學成,連隨身技藝也沒有一點,使他離此之後,無以在外面餬口,豈不也坍了我做師傅的台麼?像我現在所教授的這種戲法,實是一種最好的隨身技藝,倘然學會了,遇著你不再願意修道,要到紅塵中去混混,也不怕沒有飯吃呢。」

  他說完這話,覺得與從前的主張又略略有些不同,倒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亂石道人變戲法的本領,果然高明之至,與尋常那班走江湖的眩人術士不同,其實也不能稱為戲法了,簡直可目為神仙的遊戲神通。二人跟著他學習,自然覺得很有趣味。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四個年頭。這一天,亂石道人又出外雲遊去了,只把他們二人留在這亂石堆中。

  二人在一起住得也久了,真同兄妹一般的相親相愛,不起一點狎念。師傅雖然出外雲遊,依然感不到什麼異樣之處。到得晚上,也就各自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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