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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回 遊戲三昧草鞋作鋼鏢 玩世不恭酒杯充武器(1)


  話說鄭福祥剛剛跳上張家的牆頭,忽于月光之下,見有一件東西,飛也似的向他打來,不覺吃了一驚。但他接鏢打鏢,素來也是練得有點兒工夫的,所以一點不放在心上。不慌不忙間,就把來物接在手中。也不必用眼去細瞧,只在他手中略略地一揣,早已知道只是毛茸茸的一隻破草鞋,並不是什麼暗器。倒不禁失笑起來,莫非有什麼頑童偶然窺破了我的行藏,向我小小兒開上一個頑笑麼?

  當時因為情熱萬分,急於要去採花,又仗著自己本領大,不懼怕什麼人。所以只向牆外望上一望,見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也就不當作一回事,仍舊跳進牆去。其實,他沒有細想一想,草鞋是何等輕的一件東西,要向這麼高的牆頭上擲了來,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豈是尋常的頑童所能做得到的?

  他到了牆內,腳踏實地之後,只見凡百事物,都入了沉寂的狀態中。隸屬于這一所大廈於內的一切生物,似乎已一齊停了動作,入了睡鄉了。因此,他的膽子更加大了起來,記著小扇子所說的話,徑到了第三進屋前。果然,樓前有走馬回廊環繞著。他就很容易的走上了這回廊中,又很容易的走到了東面靠邊的一室,開了門進去了。

  一到了這室中,頓覺和外面好似另換了一個天地,那種種精美的陳設,一一的射入眼簾,使他這麼粗暴的一個人,也不知不覺的發生了一種美感,可不必說起了。尤其使他神魂飛越的,覺得有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很清幽的香氣,從一張繡床上發出來,一陣陣的襲入他的鼻觀。這可不言而喻,他所欲得而甘心的那個目的物,就在這張床上啊!

  他這時一切都不顧了,更不暇細細賞玩室中的陳設,三腳兩步到了床前,很粗暴的就把帳子一掀!帳中臥著一個美人兒,錦衾斜覆著半身,卻把兩隻又白又嫩的臂兒露在外邊,連酥胸也隱約可見。一張貼在枕上的睡臉,正側向著床外,香息沉沉,嬌態可掬!不是日間所見的那個小雌兒,又是什麼人呢?他是解不得什麼溫存的,即俯下身去,把這姑娘的肩兒,重重的搖上幾搖,喝道,「醒來,醒來!」

  可憐張家的這位小姑娘,正在香夢沉酣之際,那裡料得到有這種事情發生。被鄭福祥推了幾推,即嚶嚀一聲,欠伸而醒。等到張開眼來一看,卻見一個很粗莽的男子立在床前,向著自己獰笑。顯而易見的,是懷著一種不好的意思,這時真把她的魂靈兒都嚇掉了。想要叫喊時,那裡由得她做主。鄭福祥早已伸出蒲扇一般粗大的一隻手,向她嘴上掀去,一壁又要跨上床來了。

  正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忽聽有人在樓前回廊中打著一片哈哈,說道:「好個賊子,竟想採花來了!但是有俺老子在此監視著你,由不得你享樂受用呢。如今我們酒鬼色鬼,共來見一個高下罷!」

  這幾句話,一入鄭福祥的耳中,頓時把他色迷迷的好夢驚醒,知道定又是那酒鬼來打擾。今天這局好事,再也沒有希望的了。由此瞧來,剛才那只破草鞋,一定也是這酒鬼飛來的呢。不過好夢雖已驚醒,此身卻似入籠之鳥,已被困在這樓中,須急籌脫險之計才是。可是前面這回廊中,已有那酒鬼守著,想要打從原路進出,是做不到的了,還是從後面走罷。

  鄭福祥一邊把主意打定,一邊即離了床前,走向門邊。開了房門出去,卻是一個小小的走道。走道的北端,又是兩扇門,外面便是走馬回廊。鄭福祥絕不躊躇的即把門開了,走上後面圍廊中。側耳向下一轉,一點聲息都沒有,不覺暗暗歡喜。這酒鬼到底是個胡塗蟲,老是守在前面的回廊中,卻不知道我已在後面逃了去。弄得不好,驚醒了這屋中的人,倒把他捉住了當歹人辦,這才是大大的一個笑話呢!當下,他即想跳了下去。

  誰知還沒有跳得,忽又聽那酒鬼在下面打著哈哈道:「不要跳!我已瞧見你了,好小子,你欺我是個酒胡塗,不打我守著的地方走,卻從我沒有防備的地方逃。誰知我雖終日的和酒打交道,卻也是個鬼靈精,特在這裡恭候你了。」

  這種如諷似嘲的說話,鄭福祥那裡聽得入耳?恨得他咬牙切齒,暗地連罵上幾十聲可殺的酒鬼!一壁卻又變換了先前的汁劃,一聳身,反跳上了屋面,預備趁那酒鬼一個沒有留心的時候,就從那個地方跳了下去。

  可是,那酒鬼真是一個鬼靈精,本領著實非凡。鄭福祥剛偷偷的跑到東,他就在東邊喊了起來。剛偷偷的跑到西,他又在西邊喊了起來,簡直不給他一個跳下地來的機會。而且給他這一鬧,張家這位小姑娘雖還驚嚇得癱化在被窩中,不敢走起身來,張家的人卻已知道出了岔子,一屋子的人都已驚得起床,亂嘈嘈的起了一片聲音。眼見得就要來捉人了,更無跳下屋來的機會!

  這一急,真把他急得非同小可。也就顧不得什麼了,偷偷溜到一個比較的人家不甚注意的屋角上,悄無聲息的跳了下去。但是當他剛剛跳到地上,早已被人捉住了一隻腳,這個捉住他腳的人,不言而喻,就是那個酒鬼。果然就聽得那酒鬼的聲音在那裡哈哈大笑道:「我早已吩咐你,教你不要跳下屋來。如今你不肯聽我的話,果然被我捉住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時鄭福祥真是又羞又愧,又氣又急,把這酒鬼恨得牙癢癢的。而正因這羞啊愧啊,氣啊急啊交集在一起,一時間不知從什麼地方,竟生出了一股蠻力來,只輕輕的將身一扭,已從酒鬼手中掙脫了那只腳;飛也似的撥起腳來就跑。

  那酒鬼倒又在後面笑道:「你這小子,倒真也了不得。我剛剛覺得口渴,拿起酒葫蘆來潤一潤喉嚨,你就乘我這小小疏忽的時候,掙脫了身子便跑了。但是,你不要得意,我比你跑得快,總要被我捉得的。」說著,真的追了下來。

  而在這追下來的時候,更發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只聽得呼呼的一片響,好似起了一陣大風,向鄭福祥的腦後吹了來,跟著又有雨點一般的東西,直打他的頭部和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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