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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搶徒弟鏢師挨唾沫 犯戒律嶽麓自焚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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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不枉我辛苦了這一遭,你且坐下來,聽我說出將你抱到這裡來的緣故。你要知道我一不是強盜,二不是拐帶。只因你與我合該有師生的緣分,我是特來收你去做徒弟,傳授你道法的。你將來學成之後,不僅隨時可以回家,數千里遠近的所在,可以於頃刻之間任意來去。你有這種緣分,我才不遠千里前來找你。你若沒有這種緣分,就跋涉數千里來找我也找不著。你明白了麼?」 盧瑞似領會似不領會的問道:「甚麼叫做道法?怎生傳授?」 方紹德笑道:「道是道,法是法。此時費千言萬語,你不能瞭解的,將來不用片言隻字,你自然能領悟。即如剛才我叫你來,你不能不來,你想去,我不叫你去,你便不能去。這就是我有道法,你沒有道法的緣故。又如在你家保鏢的胡大個子,他自以為本領了得,地方上人也恭維他本領了得。而我只一口唾沫,就吐的他跌了一個倒栽蔥,這也是我有道法,他沒有道法的緣故。你明白了麼?」 盧瑞好像登時領悟了似的,隨即爬在地下叩了幾個頭道:「願意拜你老人家為師,求你老人家傳授我的道法。」方紹德喜道:「我既特地來收你做徒弟,自然會傳授你的道法。不過在未學道法之先,須牢記我的戒律。我如今雖已收了一個比你年紀大,本領高的徒弟,但因他在數年前於不知不覺中,被妖精吸去了元陽,非複童身,不能直傳我的道法。不能直傳我的道法,便不能做我的大徒弟。因為大徒弟是將要執掌戒律的,不能得道法的真傳,焉能執掌戒律,使同門諸徒心服?你此刻年紀雖輕,夙根甚好,所以收你做我的大徒弟。我的戒律,只三條最關緊要,你須牢記在心,謹慎遵守!」 盧瑞真是天生才智,一聽方紹德的話,就歡天喜地的說道:「我只要能傳師傅這樣的道法,自願遵守戒律,請師傅說出是那三條來?」 方紹德道:「你仔細聽著罷。第一條,不許干預國家政事。我這道法,傳自佛家,佛家是不許干預國家政事的,那怕昏君臨朝,奸臣當國,我門下的弟子,永遠不許有出來干預的事。你能遵守麼?」盧瑞拜了一拜,說道:「能遵守。請問第二條?」方紹德道:「萬惡淫為首。第二條就是戒淫。凡在我門下的,須終身保持童陽身體,不許娶妻納妾,不許姦淫他人婦女,你能遵守麼?」 盧瑞心想:這條太難了,我雖不怕絕了盧家宗嗣,然要終身保持童男之身,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我此刻還不得而知。只是要傳師傅的道法,有這條戒律,便不能不答應遵守,想畢,遂隨口應道:「願遵守。請問第三條?」方紹德見盧瑞躊躇了一會,才答出願遵守的話來,不覺望著盧瑞唏了一聲道:「第三年戒偷盜。無論窮困到甚麼地步,寧饑寒交逼以死,不許仗著所學的能為,去偷盜人家的財物,你能遵守麼?」 盧瑞想了一想,問道:「假使有為富不仁的,置數十百萬金銀於無用之地,使無數貧民無處得錢為活,我乃取有餘以補不足,而無自利之心,這也在偷盜之例麼?」方紹德搖頭道:「安得無自利之心,即不自利,也犯刑章,這三條戒律,須恪守到底,絲毫不能假借。」盧瑞連連答應:「能遵守,能遵守。」 方紹德道:「在我門下,必須恪守這三條戒律,如犯了其中一條,便得承受處罰,毫不通融。」盧瑞問道:「犯戒的當怎樣處罰呢?」方紹德道:「稍知自愛的,犯戒後,應圖自盡以掩恥。不能自盡時,惟有驅而逐之門牆之外。」 盧瑞道:「這人既得了師傅的傳授,在師傅門下,有管束的人,尚敢犯戒,被驅逐後,沒有能管束的人了,不越發肆無忌憚了嗎?」 方紹德笑道:「既要驅遠他,何能使他再得我的傳授?我自有方法,使他回復未入我門下以前的原樣。不但如此,要出離我的門牆,只有三條大路可走,就是儒釋道三教。要從儒教,還得取科名,列仕版,方能上算。不入這三教,是不能出我門牆的,因為入了三教,便不愁沒有管束的人了。我門下的戒律,是有這麼謹嚴的,寧肯使吾道失傳,不能移易以誤後世。」 盧瑞連聲應是道:「我此後一定恪遵戒律。如有過犯,甘願自盡,誓不跳出師傅的門,再走那三條大路。取科名、列仕版的願望,不是中途改業的人所能做得到的。至於此刻的和尚道士,我甯死不願做他們的徒弟。」 方紹德稱讚道:「你果能犯戒後自盡,便能拚死遵守戒律,同是一死,與其犯戒而死,毋寧以死殉戒。」誰知論情理雖則如此,事實卻又不然。 盧瑞從這八月十五夜拜在方紹德門下,猛勇精進,不到五年,已得了方紹德十分之七的真傳,其能耐已遠在藍辛石之上了。在第三年的時候,已獨自歸家二次。身後本領越高,來去越容易,盧敦甫見盧瑞已長大成人,幾番要給他娶妻,他都以師傅的戒律太嚴,不許娶妻納妾為詞推脫了。在方紹德門下十多年,經過了多少事故,從來一步不苟! 這次破戒行淫的緣由,便是方紹德也只好委之前生冤孽。若論盧瑞平日為人,斷沒有這般容易破戒的道理,既經破戒之後,悔恨也來不及了。他在拜師的時候,曾說過如犯戒即圖自盡的話,而他又是生性要強的人,不願苛且偷活,因此決心以一死償還孽債。所以在柳遲被困的這一夜,他遇著他四師弟周季容,有那一番談話。這日,來到藍辛石家,也無非是為託付後事。 且說當日盧瑞與藍辛石見面後,將胡裡胡塗就破了淫戒的情形,照著說給周季容聽的話述了一遍道:「我枉做了師傅的大徒弟,這一點兒操守也沒有,真是辱沒師門,更有何顏偷生人世,你我同門十多年,情逾骨肉,明知道你聽了我為破戒將要自盡的話,心裡必然悲傷難過,我要死就死,原可以不必前來見你,使你悲傷的。無奈有兩種緣因,不由我不當面向你說的。 「第一,因師傅定這極嚴的戒律,是為見現在最盛的昆侖,崆峒兩派,只為戒律不嚴,兩派的門徒都仗著有些能耐,橫行無忌,奸盜邪淫的事,全由他們做了出來。曾聽師傅說過,以呂宣良那麼高強的本領,那麼清高的品行,他徒弟劉鴻采在河南也是無惡不作,他竟不管教。若照這樣長此下去,甚麼國法也用不著了。 「師傅是峨嵋一派的開派祖,所定的戒律,若在他老人家還活著的時候,就不去實踐,將來流傳數代之後,還知道甚麼叫做戒律呢?我侍奉師傅左右十多年,深知師傅垂戒的苦心。若不幸是你和三、四兩弟犯了戒,我也斷不敢以姑息愛人,使戒律歸於無用。於今鬼使神差,竟是我執法的犯法,我如果就是這麼悄悄的尋個自盡,不但天下後世,無人知道我峨嵋派戒律之嚴,毫不假借,便是我同門的兄弟,也不知道前車覆轍,後車當戒。因此我不能不親來說個明白。 「第二,因我既存心以死殉戒,便得選擇一個好地方自盡,使同道中人容易知道。於今地方已選擇妥當了,在長沙省會對面的嶽麓山。我是十五年前八月十五日拜在師傅門下的,到今年八月十五日,整整一十五年。所以我自盡的日期,也定了八月十五日子時。身後的事,此刻都已辦妥了,就只我這個自盡後的孽報之軀,雖已托四師弟替我收拾,因怕他年輕,獨自經營不了;三師弟又不在跟前,只得累你也陪我去嶽麓山走一遭。」 說罷,向藍辛石拱手道:「拜託。」他們師兄弟雖是情同手足,然這種違戒的事,非同小可,誰也沒力量能使盧瑞不死,除了流淚歎息之外,沒有旁的話說。 到了八月十四的這日,盧瑞拜辭了方紹德,同著藍、周兩個師弟到岳麓山來。行到嶽麓山,已是二更時分。盧瑞跳上雲麓宮前面的飛來石,盤膝坐了下來,運用他的內功,不一會,就張口噴出一股烈焰,彷佛左右前後都有東西擋住了似的,火焰只圍繞著盧瑞的身體焚燒。直燒到皮焦骨爛,那火焰才停熄了。 藍辛石、周季容看了,都忍不住向屍痛哭。才拿出帶來的皮袋,將燒化的灰骨裝好,忽聽得有人在黑暗中問道:「前面不是周季容兄麼?」 周季容聽那聲音好熟,只是不見面,又在悲痛時候,想不起來。正待回問,那人已走近前來,說道:「我便是前承老兄解救的柳遲。因敝老師命我八月十五日子時,在這雲麓宮大門外等候他老人家。才到不久,想不到就看見了令師兄這種難能可貴的舉動。若從此我等學道的人皆能以令師兄為鑒戒,正是可喜可賀的事,何用如此悲傷?我那夜被困的時候,聽得令師兄這麼說,心裡就只是疑惑,現放著三條生路不走,卻存心走上死路,恐怕易說不易行,誰知此刻竟得親眼看見了。」 柳遲剛說到這裡,猛聽得山上很大的聲音喊道:「柳遲,你曾親眼看見了麼?」 不知喊的是甚麼人?柳遲怎生答應?且待第七十一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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