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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布機關猛虎上釣 合群力猴子稱雄(2)


  周季容走近竹竿跟前,伸兩手將竹竿圍著,說道:「你在旁處曾見過這麼粗壯的竹子沒有?」柳遲搖頭,答道:「一半這麼粗細的也不曾見過。這竹你兩手抱不過來,若不是我親服看見,有人對我說有合抱不住的竹子,我真不相信呢。」

  周季容點頭道:「沒有這麼粗壯的竹子,無論甚麼樹木,都不能做這種釣竿,你看上面那些繩索和鐵鉗,就是釣魚的鉤。放釣的時橫,須有七八個壯健漢子,先擇定猛獸必經之處,掘一個四五尺深淺的窟窿,將鉤竿豎起來,插進窟窿裡面,用磚石將周圍築緊。釣竿尖上,那些繩索鐵鉗,在不曾豎起之前,都已紮縛妥當。豎起後,就得用七八個壯健漢子。牽住竹尖的另外一根長繩索,盡力向下拉。竹性最柔,任憑怎麼拉,是不會拉斷的。拉到竹尖離地不遠了,才用木樁將長繩拴住,打一個活結。那些虎口鐵柑,分佈在青草裡面。野獸走這地方經過,只要有一個腳爪,誤踏在鐵鉗口裡,那鐵鉗很靈巧,必登時合攏來,緊緊的鉗住,不能擺脫。野獸的腳,忽然被鐵鉗鉗住了,自免不了猛力向前,想將鐵鉗掙脫。

  「那知道拴在木樁上的長繩,是打的活結;一拉扯便解發了。你想,用七八個壯健漢子,才拉彎下來的竹竿,全靠這點長繩系住,長繩的結頭一解,竹竿勢必往上一彈,竹竿越粗,上彈的力量也越大,三四百斤重的野獸,都能彈得飛起來。這只老蟲,也就不算小了。你瞧懸在半空中,不是和懸燈籠一樣,一點兒不費事嗎?任憑如何兇猛的野獸,一上了釣,就如上了死路。吼也是白吼,動也是白動!

  「裝釣的人家聽了,連睬也不睬,只看是甚麼野獸,便知道須吊多少時日,才能吊的他精疲力竭,放下來才不傷人。到了可以放下的時候,婦人和小孩子都能制他的死命。我們漢人中的獵戶,不能仿效這方法,就因找不出這麼粗壯的竹子做釣竿。若各地一般的出產這種大竹。那麼野獸就遭殃了!」

  柳遲聽了這話,陡然想起自己未落陷阱前,所望見那石岩口邊,彷佛有小孩走動的情形來。回思那時自己所立的地位朝向,覺得正在這豎釣竿的方面,只為是迎著日光走來,那石岩不曾觸眼,心裡便沒想起來。當下即問周季容道:「這附近一帶的山裡,全無人居住嗎?」

  周季容點頭道:「這一帶都是石山,不能播種。誰住在這裡面幹甚麼?」

  柳遲道:「裝這釣的人,也不住在這山裡嗎?便有野獸上了釣,相隔的很遠,又如何能知道呢?」

  周季容道:「這種釣可以裝在幾十裡路以外。專以畋獵為業的苗人,一家有裝設百數十竿的,每日分班輪流到裝設的地方,探著幾回。那有野獸上了釣還不知道的道理?」

  柳遲聽了,自沉吟道:「這就奇了,我分明望見那石岩口邊,有幾個身體矮小的人走動,好像是住在那石岩裡的一般。我因想上前看個明白,抬起頭只顧向前走,以致掉下陷阱中去了。既是這一帶全沒人居住,那幾個人必就是到這山裡來,探看陷阱和這釣有沒有獵著野獸的了。」

  周季容問了問當日所望見的情形,笑道:「哦,我知道了。你那時所望見的,只仿怫是人,確實不是人,是一種野猴子。這一帶山中,野猴子最多。大的立起來,足有三尺多高,三五成群,常住在最深的石岩裡面。

  「在我師傅未到苗峒收我二師兄做徒弟以前,這種野猴子,簡直凶頑得無人不怕。靠山近些兒的所在,無論播種的甚麼糧食,若不日夜有人監守著,等到嫩芽出土,十九得被野猴子挖去吃了。守到出了芽,方可聽其生長開花結實。然在結實將成熟的時候,又得有人日夜把守,不然,就有無數的野猴子前來搬運!

  「這種猴子,比一切野獸都生得靈巧,只略略的畏懼虎豹,除虎豹之外,甚麼野獸也不能奈何他。就是虎豹,也不過仗著聲威,使他們不敢嘗試。虎豹走這山裡經過的時候,稍為斂跡些。有一時半刻的工夫,在樹上的不敢下來,在岩裡的不敢出來。虎豹一走過山頭,實時就回復原狀了。從來也不見虎豹咬死了猴子,倒是猴子在無意中,卒然遇了虎豹,沒有樹可上,沒有岩可鑽,被虎豹逼得發急的時候,有將虎豹的腎囊抓破。虎豹立刻喪命的!

  「苗峒裡的獵戶,照例不打猴子。並不是不打,是為打不著,反惹出許多麻煩來。這家獵戶,只要在打獵的時候,偶不留神,誤向猴子發了一毒箭,不問射中與否,都可說是撞了禍!

  「這種猴子出來行走,單獨一隻的時候絕少,至少也有一雌一雄。打獵的毒箭射去,十九被他將箭接去;從此告知他的同類,專一與獵戶為難。即算過獵戶的射法高妙,一箭能射死一隻猴子,然這一隻同行的必馱起死猴逃跑。獵戶在這當兒,若不趕緊逃出深山,只一刻兒,就有大群報仇的猴子來了,獵戶每因此送了性命。」

  柳遲聽了這些話,覺得是聞所未聞的,甚是有趣。連忙笑著問道:「猴子如何能專一和獵戶為難呢?他能成群結党,難道獵戶還不能成群結黨嗎?獵戶有種種方法,種種器械,不信倒弄這些猴子不過。」

  周季容笑道:「你不曾在這苗峒裡盤桓過,那裡知道這類猴子的厲害。獵戶打獵的種種方法和器械,不但在這些猴子跟前施用不著,不得罪這些猴子還好,種種器械雖獵不著猴子,然尚可以獵旁的野獸,若得罪了他們時,永遠不再在這山裡打獵就罷了,如仍須在這山裡打獵,便不能不進貢些糧食水果,向這些猴子求和。

  「在調和不曾妥協以前,像這樣釣竿就不敢裝設,裝起來不待半日,竿尖上的繩索鐵鉗,包管一條也不見了,光剩下一根竹竿,朝天豎著。你前日掉下去的那樣陷阱,裡面的鉤繩捆網,甚是值錢的東西。多少只猴子,拉斷一副鉤繩,撕破一副捆網,一點不費氣力。獵戶就吃了好幾兩銀子的虧!

  「猴子在山中鎮日沒甚事做,又是生性最喜把一切東西弄壞的,你說獵戶靠打獵謀生的人,如何敢和他們做對頭。獵戶尚且不敢得罪猴子,尋常的苗人更可想了。猴子時常把人家存積的糧食搬運作踐,一般人只敢邀集許多壯丁,虛張聲勢的將猴子嚇跑,沒人敢真個動手打他。這麼一來,猴子的膽量越弄越大,苗人害怕的程度,也越弄越高。還幸虧猴子不和虎豹一般的吃人,不然,苗人早已被猴子滅了種了。

  「自從我師傅為收我二師兄做徒弟,到苗峒裡來住著,眼見這些猴子猖獗得不成話。幫著打獵的殺了十多隻。都是趁猴子在撕捆網拉鉤繩的時候,下手殺的。原來猴子的膽量,比一切野獸都小,人縱容他,他便敢無惡不作,只一用嚴厲的手段對付,殺幾個榜樣給他們同類的看,他們就嚇得戰戰兢兢,動也不敢多動了。

  「你前日所望見的,便是這種猴子。以前是滿山亂跑亂跳,毫無忌憚,於今被我師傅殺得嚇破了膽,都躲在很深的石岩裡住著,輕易不大跑出來。這一帶的山,沒一山沒有,只我師傅能驅使他們,片刻之間,能把岩洞中所有猴子,一隻不留的都呼喚到跟前來!」

  柳遲喜道:「驅神役鬼的道法,我曾見過。倒是像尊師這般能驅使猴子的,不僅不曾見過,連聽也沒聽人說過。我這番得瞻禮尊師,正是因禍得福,可謂是三生有幸了。我們在這裡已經耽擱很久了,尊師必然盼望。請引我快點兒走罷。」

  周季容笑道:「我因貪著說話,幾乎把引你去見師傅的事忘了!」於是二人離了釣虎的所在,又越過了幾個山頭。周季容在前面走著,忽伸手向左邊山上一指,口裡哎呀了一聲,說道:「你瞧,那不是我二師兄來了嗎?只怕是師傅久等我兩人不去,放心不下,特地打發他迎上來探看的!」

  不知柳遲見了周季容的二師兄以後怎樣?且待第五十八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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