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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魏壯猷失銀生病 劉晉卿熱腸救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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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得說時遲,那時快的兩句套話;魏壯猷剛把雙睛一閉,耳裡就聽得殿上一聲呼叱;接著有很蒼老的聲音喊道:「休得魯莽!」那喊聲才歇,就覺得一個旋風,從臉上掠了過去。睜眼看時,那鷹已在這邊樹顛上立著;殿上站著一個白須過腹的老頭,左邊胳膊上也立著一隻和樹顛上一般大小毛色的鷹。那老頭笑容滿面的,望著魏壯猷點頭。 魏壯猷見鷹尚有這般厲害,這養鷹的老頭,本領之大,是不待思索的了。當下不因不由的,便存了個拜這老頭為師的念頭;緊走幾步到殿上,對老頭拜了下去,說道: 「若不是老丈相救,小子已喪生於鷹爪之下了。小子年來遊行各省,所遇的英雄豪傑不在少數,竟不曾遇見有這鷹這般能耐的。兩鷹是由老丈調教出來的,老丈有通天澈地的手段,可想而知了!小子一片至誠心思,想拜在老丈門牆之下!千萬求你老人家收納!」 老頭伸手將魏壯猷拉起來,笑道:「你的骨格清奇,將來的造詣不可限量。但是我不能收你做徒弟。來,我引你見一個人罷!」 魏壯猷隨著老頭,彎彎曲曲的走到裡面一個小廳上,不禁又吃了一嚇!原來這廳上,睡著一隻牯牛般大的斑斕猛虎,那虎聽得有腳步聲,一蹶劣跳了起來,待向魏壯猷撲來的樣子!魏壯猷才被鷹嚇了那麼一大跳,驚魂還沒定,那裡再有和猛虎抵抗的勇氣呢?嚇得只向老頭背後藏躲。虧得老頭對那虎叱了一聲,那虎才落了威,拖著鐵槍也似的尾巴,走過一邊去了。 魏壯猷心想:幸虧我在白天遇了這老丈,若在黑夜,冒昧到這裡來窺探,說不定我一條性命,要斷送在這兩樣禽獸的爪下。魏壯猷一面這麼著想,一面跟著老頭轉到廳後一間陳設很古雅的房裡。 但見一個鬚髮皓然,身穿黃袍的老道,手中拿著拂塵,盤膝坐在雲床之上。並不起身,只向老頭笑了一笑,說道:「來了麼?」老道也笑著應道:「我正為不仔細,誤收了個劉鴻采做徒弟,後悔已來不及!這小子又要拜在我門下做徒弟,道友看我如何能收他?不過我瞧這小子骨格很好,道友若能收他在門牆之下,將來的成就,倒不見得趕不上銅腳!」 老道微微的搖頭說道:「這小子此刻心心念念所想的,只是黃金白銀,那有些微向道之意?銅腳能敝屣妻孥,視黃金如糞壤,卻是難能可貴的!這小子未必能及得!」 魏壯猷聽了兩老問答的話,雖聽不出銅腳是甚麼人,然老道人瞧不起自己的語意,是顯然可知的。思量他說我心心念念所想的,是黃金白銀,可見得我失竊的事,與他有關連!他才知道我是為探訪黃金下落來的,我豈真是為探訪黃金?這卻看錯我了。心裡如此想著,即走近雲床,跪下來叩頭,說道: 「小子年來遊蹤所至,極力結交各類人物,為的就是想求一個先知先覺之輩,好作小子的師資。即如小子這次失卻了黃金,若是被尋常人盜了去,小子決不至四處探訪。只因料知盜黃金的人,能耐必高出小子萬倍;且其用意,必不在一點點黃金!小子若不探求一個水落石出,一則違反了小子年來結交各類人物的本意;二則既逆料那個盜黃金的人,用意不在黃金,便是有意借這事試探小子;若小子置之不理,也辜負了這人的盛意!小子果得列身門牆,妻財子祿,小子久已絕念!」說著,連叩了幾個頭。 老道人至此,才起身下了雲床,點頭笑道:「你知道絕念妻財子祿,倒不失為可造之才。你師傅田廣勝,曾與我有點兒交情。我因見你的資質不差,恐怕手中錢多了,在重慶流連忘返,特地將你所有的盡數取來。又見你得不著探訪的門道,只得給你一個暗記,那黃葉便是我的道號。」 魏壯猷聽了這老道就是黃葉道人,暗想劉晉卿在二十多年前看見他,說他已有了七八十歲,於今照他這般精神態度看來,尋常七八十歲的人,那有這般強健?我能得著這麼一個有道行的師傅,此後的身心,便不愁沒有歸宿了! 當下魏壯猷便在玄帝觀,跟著黃葉道人一心學道。這個養鷹的老頭,看官們不待在下報告,大約也都知道,便是金羅漢呂宣良了。 黃葉道人收魏壯猷做徒弟之後,即將從魏壯猷衣箱裡取來的金葉、金磚,仍交還魏壯猷。魏壯猷想起劉晉卿送銀及代延醫治病的盛意,覺得自己此刻既一心學道,留著許多金子在身邊,也沒有用處。劉晉卿因生意虧了本,不能撐持,才到成都招人盤頂,若將這金子送給他,正是雪裡送炭,比留在身邊沒有用處的好多了。魏壯猷自覺主意不錯,隨即稟明了黃葉道人,帶了金子回成都。 劉晉卿這時正為找不著盤頂的人,住在客棧裡異常焦急。客棧裡賬房見魏壯猷出門好幾日不回來,以為是有意逃走的,因劉晉卿曾代魏壯猷延醫熬藥,硬栽在劉晉卿身上,說劉晉卿必知道魏壯猷的履歷。魏壯猷欠了客棧裡二三百串錢的房飯帳,要劉晉卿幫同追討。劉晉卿更覺得嘔氣,這日忽見魏壯猷回來,心裡才免了一半煩惱! 魏壯猷一回到客棧,就拿出幾十兩銀子來,叫了一桌上等酒席,專請劉晉卿一人吃喝。 劉晉卿見魏壯猷仍是初來時那般舉動,心裡很不以為然,推辭了幾遍,無奈魏壯猷執意要請。只得在席間委婉的規勸魏壯猷道: 「我和足下雖是萍水相逢,不知道足下的身世。然看足下的豪華舉動,可知道是個席豐履厚的出身。於今世道崎嶇,人情澆薄!只看足下初來的時候,結交何等寬廣?往來的人何等熱鬧?客棧裡賬房何等逢迎?只一時銀錢不應手,那怕害了病,睡倒不能起床,也沒人來探望足下一眼! 「客棧裡賬房更是混帳,竟疑心足下逃走了!因我曾代足下延醫,居然糾纏著我,要我幫同找足下討錢!看起來,銀錢這東西,是很艱難的;拿來胡花掉了,不但可惜!一旦因沒了錢,受人家的揶揄冷淡,更覺無味!足下是個精明人,想必不怪我說這話是多管閒事。」 魏壯猷哈哈笑道:「承情之至!兩月以來的舉動,我於今已失悔了!不過我在此一番舉動,能結識老先生這麼一個古道熱腸的人,總算不虛此一番結納了。老先生的生意,也不必再招人盤頂,我此時還有幫助老先生的力量!」說著,將所有的金子都搬到酒席上,雙手送到劉晉卿面前,直把個劉晉卿驚得呆了。半晌,才徐徐問道:「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魏壯猷笑道:「沒有甚麼,我的錢,願意送給老先生,老先生賞收了便完事!」 劉晉卿遲疑道:「足下前幾日不是因沒有錢,將衣服都典質盡了的嗎?怎的出門幾日工夫,便得了這麼多黃金呢?但是足下不要多心,怪我盤查這黃金的來歷!我是做生意買賣的人,非分之財,一絲一粟也不敢收受!足下若不願將來歷告我,請將這金子收回去,我感激足下相助的盛意便了!」 魏壯猷斂神歎道:「難得,難得!我這金子送得其人了。我的履歷,從不曾告人,老先生是長厚有德的人,故不妨見告!」隨將自己出生歷史及此番失金得金情形,略述了一遍。劉晉卿因那日曾親眼看見那片公孫樹葉,又見魏壯猷的氣概確是不凡,不由得十分相信。便道謝收了金子,自歸家重整旗鼓,經營固有的生意。 劉晉卿店裡有一個姓戴名福成的徒弟,十二歲上,就在劉晉卿跟前學買賣。為人甚是聰明伶俐,劉晉卿極歡喜他。三五年之後,戴福成對於鹽業的經驗很好,劉晉卿因信任他,漸漸給他些事權。誰知他年紀一到了二十幾歲,事權漸漸的大,膽量也就跟著漸漸的大了;時常瞞著劉晉卿,在外面嫖賭。 幫生意的人,一有了這種不正當的行為,自然免不得銀錢虧累;因銀錢虧累,就更免不得要在東家的帳務上弄弊!這是必然的事勢,誰也逃不了的。戴福成掉劉晉卿的槍花,也不止一次。久而久之,掩飾不住,被劉晉卿察覺了,遂將戴福成開除。 四川的鹽商,原有幫口的,幫口的規則很嚴。凡是經同行開除的人,同行中沒人敢收用。戴福成既出了劉家,在四川再也找不著一碗鹽行的飯吃,只得改業,跟著一般騾馬販子,往來雲南貴州道上販騾馬。一日,跟著幾個馬販,趕了一群騾馬,行到雲南境內一處市鎮上。那市鎮上有個都天廟,這日廟裡正在演戲酬神,戴福成因閑著無事,便去廟裡看戲。 這日看戲的人異常擁擠,戴福成仗著年輕力壯,在人叢之中,絲毫不肯放鬆的和眾人對擠。擠來擠去,擠到一塊空地,約有五尺見方,中間立著一個衣履不全的道人,昂頭操手,閑若無事的,朝戲臺上望著。戴福成看了這道人,心中覺得奇怪。暗想他一般的立在人叢之中,左右前後,並沒有甚麼東西遮攔,為何這許多人獨不擠上他跟前去呢?我不相信,倒要擠上去看看。想罷,即將身子向道人擠去。 不知戴福成擠上去的結果如何?且待第四十三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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