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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魏壯猷失銀生病 劉晉卿熱腸救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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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田廣勝將所謂擔保的證據拿出來,朱鎮嶽一看,原來是一封信。這信是雪門和尚寫給田廣勝的,信中的語意很簡單,只說某月某日撚軍破西安,府尹朱公夫婦同時殉難!現已由雪門和尚自己備棺盛殮,即日動身運回常德原籍。信尾托田廣勝設法勸阻朱鎮嶽,勿再去陝西。朱鎮嶽只看了府尹朱公夫婦同時殉難這幾句,已呼天搶地的痛哭起來。沒哭一會,便倒地昏過去了! 田廣勝、魏壯猷都忙著灌救,半晌醒轉來,仍哭著責備田廣勝道:「師伯既得了這信,怎的不於見面的時候給我看?好教我奔喪前去。隱瞞三四日,倒忍心和我議婚事,使我成為萬世的罪人,是甚麼道理?」 田廣勝連忙認罪道:「這是我對不起賢侄。不過雪門師傅的信上說了,即日動身運柩回常德原籍,怎好教賢侄去奔喪呢?在我瞞三四日不說,固是全因私情,沒有道理!只是在賢侄遲三四日知道,並不得謂之不孝! 「賢侄得原諒我,若在見面的時候將這信給賢侄看了,則三年之內,不能向賢侄提議婚的話。我剛才已曾對賢侄說過了,我於今已是七十八歲的人了,正如風前之燭,瓦上之霜,得挨一日算一日。三年之後,只怕葬我的棺木都已朽了。因此情願擔著這點不是,逼著賢侄承諾我的話,以了我這樁唯一的心事。」 朱鎮岳見田廣勝這麼說,自覺方才責備的話,說的太重,即翻身向田廣勝叩頭,泣道:「師傅信中雖說已動身運柩回籍,然小侄仍得迎上前去,以便扶著先父母的靈柩同行。」 田廣勝拉起朱鎮嶽說道:「賢侄用不著去,我已派人迎上去了。大約不出一二日,便能將靈柩運上這裡來。」朱鎮嶽問道:「運到這裡來做甚麼呢?」 田廣勝道:「我估料長毛的氣焰,還得好幾年才能消滅,就是常德,也非安樂之土。賢侄這番又運回這些金銀,更是惹禍的東西。我看這山裡還好,已打發兩個小女去烏鴉山,迎接令祖母到這裡來,免得年老人擔驚受怕。尊大人的靈柩,暫時安厝(1)在這山裡,等到世局平靜了,再運回原籍。雪門師傅來了之後,我還要和他商量,盡我們的力量,下山去做幾樁事業。」 朱鎮岳見田廣勝這麼佈置,只得依從。過不了幾日,果然朱沛然夫婦的靈柩,和朱鎮岳的祖母都到了。大家在這山裡,整整的住了八年,清兵破了南京之後,朱鎮岳夫婦才回烏鴉山祖屋。朱鎮岳的祖母和田廣勝,都死在這山上。 這八年當中,田廣勝、雪門和尚以及朱鎮岳夫婦、魏壯猷夫婦,都曾下山做過許多救苦救難的事。因田廣勝和朱鎮嶽都挾了一種報仇的念頭,暗中替清軍出了不少的力。但是這些事,不在本書應寫之列,都不去寫他。不過寫到這裡來了,卻不能不連帶把魏壯猷的履歷,略為交待一番,使看官們知道這部書中的重要人物清虛觀笑道人的來歷。 魏壯猷自從田廣勝死後,不久他夫人紅紅也死了。他和紅紅伉儷的情分,本十分濃厚,紅紅一死,他悲痛到了極點。這時南京已破,清室中興,各省粉飾太平。人民在幾年前因兵荒離亂的,至此都漸漸的各回故土了。魏壯猷早已沒有父母,跟著田廣勝長大的,此時無家可歸。只得借著遊山攬勝,消遣他胸中悼亡之痛! 田廣勝在日,手中積下來的資財很不少,約莫有二三十萬。他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因和朱鎮嶽負氣,出走得不知去向。臨死只有兩個女兒,兩個女婿在跟前。這多的遺產,當然分給朱鎮岳、魏壯猷兩人。 魏狀猷得了這一部分財產,獨自一個人用度,手頭自然很闊。遊蹤所到之處,當地的縉紳先生以及富商大賈,無不傾誠結納。只是他對人從不肯露出自己的本像來,一般人見他生得風度翩翩,溫文爾雅,都以為他是一個宦家公子,誰知道他是一個劍俠呢? 有一次,魏壯猷游到了四川重慶,住在重慶一個最大最有名的高升客棧裡。這客棧房屋的構造,是五開間三進。樓上地下,共有三四十間房子。有錢的旅客,到重慶多是在這客棧下榻。魏壯猷到的時候,歡喜第三進房屋又寬敞又雅潔,只可惜已有三間被人占住了,僅餘下一間廂房。中間客廳,是不能住人的! 魏壯猷單身一個人,本來有一間廂房住著便得了。但是他因好交遊,無論到甚麼地方,總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這一間廂房,因此不夠居住。當下便和客棧賬房商量:要騰出這三間房子來,給他一人居住。房錢多少,決不計較! 賬房看魏壯猷的行李很多,很透著豪富的氣概,以為是極闊的候補官兒,來這裡運動差缺的。恐怕錯過了這個好主顧,連忙答應了魏壯猷,向那三個旅客要求移房。費了許多唇舌,才將三間房子騰了出來,給魏壯猷一個人住了。 魏壯猷照例結交當地士紳,終日賓朋燕集,弄得五開間的房子都座無隙地。一時魏公子在重慶的聲名,幾於沒人不知道。他這回來四川遊歷,身邊帶了千多兩黃金,原不愁不夠使費。金銀在他這種有本領的人手裡,不問到甚麼地方,難道還有人能劫奪了去嗎? 只是事竟出人意外,這日魏壯猷因須付一筆帳,開箱打算取一百兩黃金出來兌換。足足的一千兩黃金,那裡還有一兩呢?只剩了一塊包裹的包袱,不曾失掉! 魏壯猷不由得大吃一驚!暗想,這事真奇怪,這一迭八口皮箱,金葉放在第六口皮箱之內;要開這箱,非將上面五口搬開不可,五口皮箱內盡是衣服,每口的份量很不輕,要搬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並且每口皮箱都上了鎖,貼了封條,鎖和封條絲毫未動,這金葉從那裡取出去的呢?這一進房屋,除了我沒旁人居住,我在家的時候,固然沒人敢動手偷我的東西,便是我每次出外,多在白天,門窗都從外面鎖了,鑰匙在我自己身上,若曾有人動過鎖,我回來開鎖的時候,豈有個不知道的? 魏壯猷心裡一面思量,一面將這七口皮箱次第開看,都一些兒沒有動過的痕跡,惟有第四口箱中的一塊一百五十兩重的金磚,也宣告失蹤了!不覺失聲叫著哎呀道: 「這就是奇怪了。這塊金磚,因是紅紅留下來的紀念物,多久不曾開看,連我自己都忘記了,不知放在那口皮箱裡。方才若不是看見這個裝金磚的盒兒,在衣服底下壓著,我說不定一時還想不起被人盜去了呢?如果盜這金子的人,是將八口皮箱都打開來,一口一口的搜索;則不但箱外的鎖和封條應該現些移動過的痕跡,便是箱內的衣服,也應該翻得七零八亂。若不是一口一口打開來搜索,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口箱裡的東西,外人能這麼輕巧的盜去?」 魏壯猷反復尋思,只覺得奇怪,再也想不出是如何失掉的道理來!不過懸揣:盜這金子的人的本領,可以斷定決不尋常。報官請緝,是徒然教盜金子的人暗中好笑,沒有弋獲希望的。倒不如絕不聲張,由自己慢慢地尋訪。失掉金子的事小,這樣盜金子的能人,卻不捨得不尋訪著,好借此結識這麼一個人物。當時將皮箱仍舊堆棧起來。 在魏壯猷失掉這點兒金子,原不算甚麼。只是此時正在客中,又逼著須付帳給人,既拿不出金子來,就只得暫拿衣服典錢應付。心裡因急欲把盜金子的人探訪出來,也就懶得再和一般士紳作無謂的應酬了。高升棧的賬房,見魏壯猷拿衣服典餞還帳,料知是窮得拿不出錢來了。登時改變了對待的態度, 平時到了照例結帳的時期,只打發茶房將賬單送到魏壯猷房中桌上,一聲不響就退出去的。此時賬房便親自送到魏壯獻手中,擺出冷冷的面孔,立在旁邊等回話了!魏壯猷卻毫不在意。隨即又拿衣服去當了錢,付給賬房。自己仍四處探訪這盜金子的人。 一連探訪了十多日,一點兒蹤影都不曾訪著。客棧裡的用度大,他又不知道省儉,衣服典當起來不值錢,出門的人更能有多少衣服?不須幾次,就當光了。新結交的一般士紳,忽然不見魏公子來邀請了,初時以為是害了病,還有幾個人來客棧裡看看。幾日之後,都知道魏公子手邊的銀錢使光了,靠著典當度日。一個個都怕魏公子開口告貸,誰也不敢跨進高升棧的門。有時在路上遇著,來不及似的回避! 魏壯猷心中有事,那裡拿這些人放在眼裡?客棧裡的人,見魏壯猷終日愁眉不展,只道是窮得沒有路走了,才這麼著急。賬房恐怕再往下去還不起房飯錢,便走來對魏壯猷說道:「客人既手邊不寬展,不能和往日那般應酬了,還要這麼多房間幹甚麼呢?下面有小些兒的房間,請客人騰出這一進房屋給我,好讓旁的客人來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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