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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賣草鞋喬裝尋快婿 傳噩耗乘間訂婚姻(2)


  朱鎮嶽聽了這幾句話,逆料不是白魚磯交手的,便是白馬隘交手的人。因鬥輸了,不肯出來相見。見這少年現出躊躇不肯再去的神氣,便起身笑問是怎麼一回事。老者道:「小兒不懂事,前月瞞著老朽到白魚磯向公子無禮,卻被公子傷了。將息至今,才把傷痕治好,此刻他聽說公子來了,還不好意思出來相見!」

  朱鎮嶽也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我得罪了大哥,我親去向他陪罪便了。」說著,對少年說道:「請足下引我去見他!」

  少年笑著道好,遂把朱鎮岳引進隔壁房裡。朱鎮嶽看靠牆一張床上,斜躺著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年紀若有三十來歲,生得濃眉巨眼,很有些英雄氣概。回想在白魚磯那夜所遇那漢子的情形,果和這人彷佛。此時這人臉上,現出盛怒難犯的樣子。

  朱鎮嶽上前作了一揖,說道:「那夜委實不知是大哥,乞恕我無禮。」

  這人不待朱鎮嶽再往下說,托地跳下地來,指著朱鎮嶽高聲說道:「你也欺我太甚了,你到我家來,我既不肯見你,也就算是低頭服輸到極處了!你還以為不足,要來當面奚落我!」說罷,氣衝衝的回身一腳,將窗門踢破,一閃身就縱上了後山石岩,再一轉眼,便不知去向了。朱鎮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向人陪罪,反受人這般唾駡!一時竟被罵得怔住了,不知應如何對付才妥?

  這漢子方從窗口逃去,即聽得老者在客堂裡罵道:「孽畜安敢對公子無禮。」隨即走進房來,對朱鎮嶽再三道歉。朱鎮嶽倒不生氣,只覺得這漢子的脾氣古怪。當下仍和老者退到客堂,分賓主坐定。

  老者從容說道:「公子雖不曾見過老朽的面,只是老朽的名字,公子必是曾聽得尊師說過的。老朽便是與尊師同門的田廣勝,公子心中可想得起這個名字麼?」

  朱鎮嶽聽了,慌忙站起身說道:「原來就是田師伯,小侄安有不知道的道理。」說著,從新拜下去。

  田廣勝忙伸手拉起來,指著少年給朱鎮嶽介紹說:「他姓魏,名壯猷。原是我的徒弟,於今又是我的女婿了。我本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名孝周,在廣西當協統。三年前,陣亡在長毛手裡,屍首都無處尋覓!我只得將在我跟前的幾個徒弟,齊集在一塊兒,說道:『他們大師兄陣亡,屍身無著,我固然是痛心極了。便是你們一則念與我師弟之情,二則念與你大師兄同門之親,手足之義,都應該各自盡點兒力量去尋覓回來,才對得起你大師兄的英靈。此刻你兩個師妹,都還不曾許人,看是誰能將大師兄的屍身尋回來,我即招誰做女婿。』那時幾個徒弟,都竭力尋找,卻是魏壯猷找著了。魏壯猷那時才有十五歲,正和我最小的女兒紅紅同年。我既有言在先,不能不踐,就招了他在家裡贅婿。大女兒娟娟,今年二十一歲了,尚不曾許人。這兩個女兒,是我繼配的女人生的。

  「那年我大兒子既陣亡了,家鄉地方,被長毛亂得不能安身。此山在貴州境內,這屋子原來是畢祖師當年修煉之所。山中豺狼虎豹極多,祖師當日不肯傷害這些猛獸,為的是不許尋常人能上這山裡來,特地留了這些猛獸,看守山坡,好使左近幾十裡路以內的人,不但不敢上山,並不敢打山腳下經過。

  「祖師去世的時候,我們同門三兄弟,都在這屋裡。祖師將身邊所有的東西,分給我們三人,這房子就分給我了,我固有家室在廣西原籍,用不著這房屋居住,空著好多年。及至這番被長毛亂得我不能在家鄉安身,只好搬到這裡來,暫避亂世。誰知到這裡不久,我繼配的女人就病死了。人人只知道中年喪偶,是人生最煩惱的事。不知道老年忽死去一個老伴侶,其煩惱更比中年厲害。

  「自從拙妻死後,我只將他草草的安葬在這山裡,便終日在外遊覽山水。仗著老年的腳力還足,時常出門,三五月不歸來。前月我正在廬山,尋覓幾種難得的草藥。忽見小女紅紅找來,說他二哥義周,在白魚磯被朱三公子殺傷了;傷的甚是沉重!睡在家裡人事不省。我一聽這消息。還摸不著頭腦!問小女說的是那裡來的朱三公子。你二哥在家好好的,何故去跑到白魚磯去,被人殺傷?

  「小女拿出一封信來,原來是尊師雪門師傅托人寄給我的。信中說公子是他近年所收的最得意的徒弟,這回由公子押運二十多萬金銀回常德原籍。公子的本領,小小的風浪,原可以擔當得起,所慮就是公子有些少年好勝的脾氣,誠恐惹出意外的風波。公子失了事,便是他失了面子。因此特地寄這封信給我,要我念昔日同門之情,大家照顧照顧。這封信寄到,湊巧我不在家,落到了我這個不懂世情的二兒子義周手裡。他見雪門師傅誇讚公子是近來所收最得意的徒弟,有擔當風浪的本領,便不服氣。和他大妹子娟娟商量,要把公子押運的金銀截留,使公子栽一個跟鬥!

  「娟娟知道是這麼不妥,不敢和他同去。然知道義周這畜牲是生成的牛性,也不敢勸阻。義周便獨自出門,要和公子見個上下。僥天之幸,在白魚磯遇著公子,被公子殺得他大敗虧輸,回家便臥床不起。他當時以為是必死無疑的了,求自己兩個妹子一個妹婿替他報仇雪恨。大女兒不能推卻,只得答應。一面教他妹婿改裝到公子船上刺探虛實,一面教他妹子到廬山報信給我知道。

  「我當時看了尊師的信,不由得大吃一驚!思量這一班孽障,膽敢如此胡鬧!他們自己傷也好,死也好,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只是萬一傷損了公子一毫一發,這還了得。教我這副老臉,此後怎生見雪門師弟的面呢?連夜趕回家來,想阻止大女兒不許胡鬧。及至趕到家時,大女兒也已在公子手裡領教過,回家來了。大女兒盛稱公子的本領了得,他若非戴了面具,臉上必已被公子刺傷了。我聽得公子只腳上略受微傷,才放了這顆心!

  「依我的氣忿,本待不替孽子治傷的。只因他兩個妹子,一個妹婿,都一再跪著懇求,我才配點兒藥,給孽子敷上。可惡的孽障,到今日還不悔悟自己無狀,倒懷恨在心,不肯與公子相見!這都只怪我平日教養無素,以致養成他這種乖張不馴良的性子!實是對不起公子!」

  朱鎮嶽聽了這番話,才如夢初醒。暗想怪道那夜在白馬隘交手的時候,那人再也不肯開口,原來是女子戴了面具,假裝男子,所以頭臉那麼大!身材又那麼瘦小!我末了一劍,刺在他面具上,怪不得喳的一聲響。那夜若不是我安排了鑼鼓助威,使他害怕驚動岸上的人,慌張走了。再鬥下去,不見得不吃他的虧。只可惜這娟娟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有這麼好的本領,倒是我應當結交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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