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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述姦情氣壞小豪傑 宣戒律槍殺三師兄(2)


  慶瑞搖頭道:「稱呼是以比較親厚些的為准。我和令叔固然是要好的朋友,須知我和你,更是同門的兄弟。你此後見面,應呼我為二師兄。今日應了咒神死在這山上的,是你的三師兄。你三師兄的本領,雖沒有甚麼了不得,然以你此刻的本領拿來和他比拚,十個你也敵他不了。只因祖師不肯輕開殺戒,就為今日的事,才收你做徒弟。你不遇這種機緣,好容易列入祖師門牆嗎?」說著話,已到了方振藻屍旁。

  慶瑞朝著屍體作了三個揖,揮淚說道:「三弟英靈不遠,身後的事,有我在,盡可放心!二十年後,仍是今日成全你的人,來成全你!安心去罷!」

  後成看方振藻的兩隻紅眼,自中槍倒地後,兩眼向上翻起;直待慶瑞到來不曾合攏。慶瑞剛揮淚說完這幾句話,兩眼登時合下來了!慶瑞指揮跟隨的人,將帶來的衣服替方振藻裝殮,並教扛抬棺木的人就在石岩旁邊,掘一個深坑,裝殮停當,實時掩埋起來。不多一會工夫,已七手八腳的做了一個墳堆。慶瑞見已葬好,才帶了後成和眾人回衙。

  後成偶然想起,方振藻今早曾說拿住了兩個小尼姑,監在衙裡,遂向慶瑞說道:「三師兄說昨夜拿住了兩個女刺客;於今三師兄已經去世,二師兄打算怎生發落呢?」慶瑞停了一停,笑問道:「他已將詳情對你說過了麼?」後成點頭應是。

  慶瑞道:「這事依你打算,怎生發落才好呢?」後成道:「這事實是三師兄的罪惡。我今早聽得他述這事的時候,即很不以他這種舉動為然;比此時我就自恨沒有能耐,不能禁阻他;假使我在旁邊遇著這般的事,必定不顧性命,把誘姦良家女子的人除掉。便是自己本領不濟,反死在惡徒手裡,也心甘情願!何況這兩個女刺客和陶家的女人,同是佛門弟子。親眼看見這種污穢行為,出自佛門清淨之地,自己又沒有力量,如何能袖手旁觀呢?

  「依我的意思,二師兄可替三師兄減輕罪惡,趕緊將二人釋放。並且據三師兄說,二人的本領不小。以三師兄的本領,初次交手,尚且受了傷,可見二人必也有些來歷,不是尋常之輩,二師兄正好借此做個人情!」

  慶瑞搖頭道:「若就事論事,你這意思自是不錯!不過你三師兄只對你撩頭去尾的說了他自己這段事故;其實這裡面的情由,還很長很長。你此刻既已和我是同門兄弟,便不可不知道我們這派現在的仇敵極多。這兩個女子,也是我們的仇敵。就沒有你三師兄這種污穢的舉動,他們既到了南京,也是要和我們為難的。」

  後成詫異得很的樣子問道:「修道的人,與人無忤,與物無爭,怎麼會有很多的仇敵呢?」

  慶瑞正色道:「談何容易。與人無忤,與物無爭!旁的不說,我且問你:你不是為要替你母親報仇,才專心學道的嗎?此時你報仇的機會已快到了,你能做到與人無忤,與物無爭八個字麼?萬一潘道興的法力比你高強;你一人不能報仇,能不拉幾個好本領的幫手同去麼?即算你比潘道興厲害,如願將你母親的仇報了,你能保潘道興沒有同門兄弟與徒子徒孫,又出來替潘道興報仇麼?似此冤冤相報,仇敵安得不多?

  「你要知道,我們奉的崆峒派。崆峒派與昆侖派,素來是不相合的。昆侖派全是漢人;崆峒派原是從蒙古發源的,蒙古人居多,回子、苗子都有,從來漢人極少,也輕易不肯收漢人做徒弟。自從祖師在七十年前由蒙古入中原傳道,才收入董祿堂和楊贊化、楊贊庭兄弟;楊贊化又傳龐福基;楊贊庭又傳甘瘤子;甘瘤子、龐福基更傳了不少的徒弟;都是漢人。昆侖派的人,因此更仇視我派了。

  「這兩個小尼姑,是眇師傅的徒弟。一個是朱繼訓的女兒,一個是朱繼訓的兒媳。朱繼訓在潮州謀叛,已正了國法。全家因有眇師傅搭救,才留了性命。這番二人到南京來,一則因祖師在這裡,想來顯顯自己的能為。二則因我和你三師兄都是旗人,在他們更覺有深仇積怨。我於今縱能大度包容,將他釋放,他不見得知道感激,從此不與我為難!」

  後成聽得裡面有種種關礙,便不敢有所主張。又因慶瑞剛才提到替母親報仇的話,觸動了幾年來蘊蓄於衷的心事,只坐在一旁低頭落淚。

  慶瑞看出了後成的心事,即向後成說道:「你還悲苦些甚麼?我剛才不是說,此時你報仇的機會已快到了嗎?你的根基很厚,白日飛升,在你並非難事;不過你的年事太淺,閱歷不深。因閱歷不深,操持便不易堅定。我等須以道為體,以法為用。祖師因見你的根基尚好,修煉較平常人容易百倍,所以想將你作育出來。惟恐你為急於報仇一念,分了向道之心,才命你三師兄專一傳授你的法術。

  「你要知道法術沒有邪正。有道則法是正法,無道則法是邪法。你此刻的法術,足夠修道之用,只是若從此不在道上用功,則你這些法術,都是自殺的東西。你三師兄今日如此下場,即是無體有用之結果!祖師假手于你以殺他,實具有深意,千萬不可忽略!」

  後成覺得領悟了,說道:「二師兄說我此刻的法術,足夠修道之用,我實不懂得!從三師兄苦煉了三年,三師兄常說我很有進境,但是我至今還覺得一種法術都施用不來,這是甚麼道理呢?」

  慶瑞笑道:「你不到施用的時候,如何能施用得來?」

  後成問道:「怎麼謂之施用的時候呢?定要與仇人見面,才是施用的時候嗎?」

  慶瑞說:「不然,你三師兄還不曾將開門的鑰匙給你,鑰匙就是口訣,我傳給你罷!」當下慶瑞傳授了後成的口訣。

  次日,後成正在慶瑞跟前聽慶瑞談道,忽見一個親隨送了封信進來。慶瑞拆開封皮看了一遍,隨手揣入懷中,連忙起身出去了,好一會才蹙著眉頭進房。後成不知是那裡來的信,不敢過問。看慶瑞面上,很露出憂容。

  後成是個生性很忠實的人,親眼看見於自己有大恩的人有為難的事,實在忍不住不顧問。卻是轉念一想,二師兄這麼高的道行,這麼強的法力,尚且為難憂慮,我就問,不也是白問嗎?

  後成心裡這般思想,慶瑞像是已經知道,長歎一聲,對後成道:「你三師兄真累人不淺。他欺眇師傅已死,求我幫同設計,將這兩個小尼姑拿住。也不打聽清楚,朱繼訓的兒子是智遠禪師的徒弟。方纔的信,就是智遠禪師打發他徒弟朱複送來的。我看了信,不由得要著驚;雖立時將兩個尼姑放了,然我從此又多幾個勁敵!

  「我要專心煉道,就得解組入山;這小小的前程,在我本不值一顧。無奈我是蔭襲的職分,又是旗籍,其中有種種滯礙,使我不得如願。終年坐在這個參將衙門裡,那是修道的地方?你三師兄撞下大禍走了,卻教我一個人擔當,你看我怎麼能不憂慮?

  「我思量你的親仇未報,必不能安心在這裡久留。好在你家中並沒離不開的人;你叔叔、嬸母已在此地落了業。你回家鄉報復了仇恨,仍回我這裡來。一則你們叔侄兄弟可以團聚,二則我有你做個幫手,凡事都放心一點兒。不知你的意思怎樣?」

  後成不假思索的答道:「二師兄便不吩咐我仍回這裡來,我報仇之後,也沒地方可走,自免不了仍依家叔生活。只是我報仇的事,二師兄打算教我何時前去呢?」

  慶瑞捏指算了一算道:「哎呀,此刻就得動身,在路上還不能耽擱,趕到醴陵,方不遲誤。若稍有耽擱,只怕不能完全如你的心願!」

  後成聽了這話,那敢怠慢,慌忙立起身說道:「二師兄既這麼說,我就只得實時動身了。」

  慶瑞點頭道:「令叔和先生兩處,我自會告知他們,不用你去說。」後成匆匆拾奪了一個包裹,慶瑞拿了一包散碎銀兩給他做盤川,後成遂動身向醴陵報仇去了。

  不知這仇怎生報法?且待第三十四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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