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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小豪傑矢志報親仇 勇軍門深心全孝道(3)


  後成道:「我就為的是怕叔叔嬸娘聽了不快活,才獨自躲在這裡哭,沒想倒驚動了老伯,下次再不敢到這裡來哭了。」說罷,轉身要走的樣子。

  慶瑞聽了後成這幾句話,又看了後成的舉動,覺得不是尋常小孩,鬧穿鬧吃和受了責駡的哭法。不問個明白,似乎有些放心不下,遂伸手攔住後成,隨握了後成的小手,說道:「你同到我那邊去玩玩好麼?」

  後成仍低頭用手揩著眼淚,說道:「今夜已深了,明日當隨叔叔到老伯那邊請安。」慶瑞不依道:「夜深不要緊,來罷。」說時,拉著後成便走。開了好順門,把後成引到書房裡。就燈光看後成生得貌秀神清,珊珊如有仙骨,心裡不禁欣喜道:「你為甚麼事哭?說給我聽,我總有力量替你做主。」後成見慶瑞盤問,不能隱瞞不說,只得將家裡的情形和盤托出的說了一遍。說完了,又掩面抽咽起來。

  慶瑞聽了,陡然站起身,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嗎?」仰面望著天花板,出了半晌神,才向後成道:「只管哭些甚麼,專哭就算報了仇嗎?我問你;你想報仇不想報仇?」

  後成道:「除卻我短命死了,就不報仇。」慶瑞點頭問道:「你打算怎生報法?」

  後成道:「先生曾對我說過,要我發奮讀書,將來進學中舉點翰林,做了官,這仇便能報了。」

  慶瑞道:「若是你命裡沒有官做,不是一輩子也不能報仇嗎?並且你也得打算打算,你此時還只十來歲,也不曾讀幾年書,好容易由你的心願,要進學便進學,能中舉便中舉,想點翰林做官就點翰林做官嗎?即算件件都如了你的心願,毛氏和潘道興兩個東西,能長久留著性命在醴陵,等你發達了去報仇麼?」

  後成道:「我也就為這個,不知道何時才能報這大仇,所以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就哭了。」

  慶瑞重複握了後成的手,歎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也是你的純孝感動神明,才得在這時遇了我。你只要肯聽我的言語,我包管你在數年之內,如願相償。」

  後成即忙跪了下去,說道:「老伯使我能在數年之內報仇,老伯就教我去死,也心甘情願。」

  慶瑞拉了後成起來道:「你今夜且回那邊去睡了,有話明日再說。不可再和剛才一樣,獨自躲著哭了。」後成答應著,自回這邊安歇了。

  次日上午,慶瑞來會歐陽繼武,見面便笑著問道:「令侄從醴陵來好幾日,你怎麼也不帶他到我那邊來玩玩呢?是你的侄兒,就不算是我的侄兒嗎?」

  繼武也笑道:「鄉村裡初出來的小孩,一點兒禮節也不懂得,沒得見笑,因此不曾帶過來給軍門請安。」

  慶瑞道:「這話不像你我至好兄弟說的。聽說還有一位西席同來的,何不請他出來見見呢?」

  歐陽繼武即教人把朱秀才和後成請出來。見禮後,只閒談了幾句,慶瑞便向繼武說道:「我看令侄的器宇,將來必成大器。我心裡不知怎的,非常愛他。」

  繼武笑道:「這就是舍侄的福氣。」慶瑞道:「你打算就請朱先生在這裡教他讀書麼?」繼武點頭應是。

  慶瑞道:「我的大小兒,今年也有八歲了。去年就打算延先生到衙門裡教讀,只苦一時得不著相當的人,難得朱先生到了這裡。我想和你商量,屈朱先生到我那邊去住,令侄也一同過去。我以為你們叔侄生親了,督率恐不免有難嚴密的地方,不如我替你代勞的好些。你的意思以為怎麼樣?」

  繼武聽了,那有不願意的道理呢?即忙立起身拱手笑道:「得軍門這麼格外栽培舍侄,這小子的造化真是不小。便是朱先生,也和我是總角之好,我素知他的性格。今得托庇軍門宇下,必十分相宜。」

  慶瑞異常高興。次日就親自送了聘朱秀才的關書,並贄敬銀兩過來。朱秀才遂帶後成到參將衙裡教書。慶瑞因心愛後成,白天教後成跟著朱秀才念書,夜間帶著到上房裡睡覺。朱秀才和歐陽繼武,自是都巴不得後成能得慶瑞的歡喜。

  後成在慶瑞上面房裡睡了幾夜,這夜慶瑞對後成道:「你想由讀書發展了再報仇,既是來不及,就只有於讀書之外,另學一點兒報仇的本領。我這裡有個人,本領極好,就是人品壞些。你專學他的本領,不學他的人品,是不妨事的。你願意,我就求這人收你做徒弟。」

  後成道:「老伯教我怎樣,我便怎樣,只求老伯作主便了。」

  慶瑞即點頭起身出去。一會兒同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後成偷眼瞧那大漢,醉態迷糊,斜披著一件衣服在肩上,敞開胸膛,露出漆黑的一片汗毛來,行動時昂頭天外,好像惟我獨尊,不把世間一切人物放在眼裡的樣子。進房就踞坐在上面一張椅上。慶瑞很誠敬的將後成來歷,略向這人說了一道,這人鼻孔裡哼了一聲。慶瑞招手教後成過去拜師,後成低頭過去,恭恭敬敬朝這人拜了四拜。

  這人雷也似的吼了一聲道:「錯了,錯了。」拔地跳起身,往旁一閃。嚇得後成幾乎抖起來,不知自己甚麼事錯了。便是慶瑞也驚得呆了,望著這人發怔。

  這人仰面朝天,好像默祝甚麼。一會兒走到後成跟前,拉起後成來問道:「你認識我麼?」後成心裡好笑,暗想我從來不曾見過面,怎麼會認識呢?然心裡雖是這麼想,口裡卻答道:「認識。」這人大笑道:「我也知道你必認識我!」

  慶瑞覺得後成的話,答得奇怪。這孩子才到南京來,怎麼會認識的咧?遂向後成問道:「你怎麼會認識呢?」

  後成還沒回答,這人已大聲說道:「認識,認識。不是冤家是對頭。」遂望著後成指了他自己的鼻尖道:「方振藻便是我。成全你的孝道,是一件好事,但是除了這房裡,你我三個人而外,是不能給第四個人知道的,你從此白天仍照常讀書,夜間我來傳你的本領。你本領到手的這一天,就是我成全你的日子。但是我成全了你,你也肯成全我麼?」

  後成見方振藻酒醉得舌頭都大了,說出些話來,都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心想他成全我是不錯,但是怎麼倒問我肯不肯成全他呢?我既受了他的成全,就只怕我沒有力量,我若有力量能成全他,而他又恰好有事須我成全,我豈有不竭力成全他的道理?

  後成正在這麼思索,方振藻已現出很惶恐的樣子,很失意的眼神望著後成催促道:「你怎麼不好好的回答我呢?」後成只得答道:「師傅若有須弟子成全的時候,弟子有一分力量,盡一分力量。」

  方振藻聽了,長歎一聲,也不說甚麼,提步往外便走了。慶瑞和後成都送出門來。方振藻頭也不回的去了。後成摸不著頭腦,跟在慶瑞後面,回房到上房。慶瑞問後成道:「你師傅問你認識他不認識他,你回答認識。你畢竟認識他麼?」

  不知後成怎生回答?且待第三十一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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