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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古廟荒山唐采九受困 桃僵李代朱光明適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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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采九心裡更覺納悶!暗想:「這畢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女子說等他公子回來,自然送我回去。無緣無故的,把我騙來,關這幾日做甚麼呢?不是令人索解不得的事嗎?方才在裡面呼喚的聲音,也是年輕的女子,世間斷沒有如此莊嚴的山魈狐鬼!要說她是人罷?卻又有幾件可疑的地方: 「第一,我這日出城踏青,是信步走出來的,莫說家裡人,不知道我會遊到十裡以外,便是我自己,也原沒打算跑這麼遠的。坐在路旁歇憩,更是偶然!何以他們就會知道,特地打發人來騙我呢?第二,那人帶我到這裡來的時候,只在我腿上撫摸兩下,他自己也撫摸兩下,行走起來,便如乘雲駕霧,兩腿不由自主!及到了廟門口,他又用手在我腿上,撫摸兩下;我兩腿才回復了知覺!第三,剛才這女子,只用衣袖在我手腕上,輕輕一拂,我手腕就腫痛起來!並且她還說:胡亂把性命丟了,不值得!這幾種可疑的地方,實在不像是人力所能做得到的!」 唐采九是這麼七顛八倒的思想,始終想不出一點兒道理來。手腕痛得厲害,就把那紙包藥粉,用水調和敷了,見效神速,不到一頓飯工夫,已紅退腫消,如不曾受傷一樣!心裡很盼望那女子再來。 唐采九受了這大創,又聽了丟性命的話,對於那女子,並不敢存非分之想。不過因平生不曾見過這麼絕色的女子,覺得多見一次,多飽一次眼福!在這身被監禁寂寞無聊的時候,能得這麼一個女子,時來周旋,心裡自安慰得多! 但是天下事,不如意的多!那女子自從被呼喚而去之後,整整的一日,不見她倩影再來,飯菜也沒人送給唐采九吃了。唐采九知道叫喚也無用處,只好背著肚皮忍餓。入夜覆沒人送燈來。餓乏了的人,掙扎不起,惟有埋頭睡覺。 正在睡得迷糊的時候,忽覺有人推醒自己,睜眼一看,房中燈光明亮,騙自己上山的那男子,立在床跟前說道:「唐先生快起來!送先生回去!」唐采九聽得這話,翻身坐起來,問道:「貴上人回來了嗎?」那人道:「先生不用問,就請動身罷!小的送先生一程!」 唐采九這時雖則歡喜,然心裡總有些惦記那女子,卻苦於說不出口。遂跟著那人,走到一間大廳上。只見燈燭輝煌,如白晝一般,廳下兩匹極雄壯的白馬,馬上馱了兩個包裹。一個少年和尚,英氣勃勃的,立在廳中,對唐采九合掌,發聲如洪鐘的說道:「委屈了先生!貧僧在此謝罪!使女光明,與先生有緣,特教她侍奉先生回府!想先生不至怪貧僧唐突!荒山之中,無從備辦妝奩,這馬上兩個包裹,就是貧僧一點兒薄意!素仰先生曠達,料不以使女微賤見輕!」 和尚說到這裡,廳內忽聽得女子哭泣之聲。和尚即向裡面喝道:「此時哭,何如當時不笑!快出來,侍奉唐先生去罷!」 這喝聲一出,裡面哭聲,實時停止了。接著就見那女子,低頭走出來,仍一面用汗巾拭淚。走到和尚跟前跪下去叩頭泣道:「粉身碎骨,不能報答公子!」和尚不許她往下說,連連的跺腳止住道:「好生侍奉唐先生,就算是報答我了!快去!」那女子立起身來。唐采九一時覺得事出意外,竟不知應如何說法才好! 和尚催著上馬,那男子也走過來攙扶。唐采九是個完全的文人,沒有騎過馬,虧得那男子攙扶,才得上去。那男子挽住轡頭,引著馬行走。唐采九回頭看那和尚,已不在廳上了。女子倒像全不費力的,一聳身便上了馬背。唐采九心裡糊胡塗塗的,坐在馬背上,聽憑那男子牽著馬走。 黑夜之中,也不辨東西南北,但覺馬背一顛一簸的,好幾次險些兒栽下馬來!約莫顛簸了半個時辰,才漸漸的平穩了。唐采九忽然覺悟了:料知馬背顛簸的時候,必是從山上下來,山勢原極陡峭,因此顛簸得厲害,此時上了道路,所以平穩了。 唐采九在馬上,也沒和那男子說話,直走到天光明亮了,唐采九覺得馬前並沒有那男子的影兒。仔細一看,果然前後都沒有,也不知在何時,不別而去了。喜得那女子,尚騎著馬跟在馬後。借著曙色看周圍地勢,認識這地方,離桂林城,還有三十多裡。而這一夜鞍馬勞頓,唐采九到這時,已坐不穩雕鞍了! 恰好見路旁有家火鋪。唐采九便勒馬回頭向光明道:「我已不勝鞍馬之苦了!可否請姑娘下馬,在此歇息再走呢?此處離城,還有三十多裡道路。說起來慚愧,我竟趕不上姑娘!」 光明也不答話,翻身跳下馬來,將手中韁繩,往判官頭上一掛,那馬自然站住不動了。隨走近唐采九馬前,攏住轡頭,說道:「請先生下馬歇息!」 唐采九下馬,問道:「那人何時回山去了,怎的也沒向我說一聲?我也好托他致謝!」 光明笑道:「那人並不曾同來,只送出廟門就轉去了。」唐采九滿腹的疑雲,甚想趁這時未到家以前,向光明問個明白,回家方好稟明父母。而昨日一晝夜又不曾飲食,正要在這火鋪裡,買點兒東西充饑。 這時火鋪已經開了大門,唐采九遂和光明同進裡面。有店夥上前招呼。唐采九道:「我們是趕路的人,只吃些兒點心,便要上路,但要揀一處僻靜點兒,清潔點兒的座頭。」店夥答應著,引二人到裡面一間很清潔的上房。 唐采九吩咐了店夥安排飯菜,即對光明說道:「我這幾日,彷佛如在雲端霧裡!要說是做夢罷,情景卻十分逼真,要說是真的罷,而幾日來所經歷的事,又沒一樁不是令我索解不得的!此刻已將近到家了,便是做夢,也快要醒了!昨夜既承貴公子的情,以姑娘下配于我!我有父母在堂,雖說仁慈寬厚,不至為我婚姻梗阻,然為人子的,禮宜先請命父母!像這幾日的情形,我自己尚疑竇叢生,我父母聽了,必然更加恐懼,安能放心許我們成婚呢?所以我不能不在這裡,請姑娘說個明白!倘其中有不能稟明父母的事,也只得隱瞞不說才好。」 光明聽了,低頭思索了一會,才說道:「事情顛末,連我自己也不甚明白!我只知道我公子和小姐姓朱。公子單名一個複字,就是先生昨夜在廳中會見的那個和尚。小姐名惡紫,年紀比我小一歲半,今年十八歲了。我五歲時,被親生父母,買到朱家,就陪伴小姐讀書玩耍。十歲上,隨小姐在五華水月庵出家,了因師傅傳我和小姐的道術。胡舜華小姐,和我家公子有姻緣之分的,也拜在了因師傅門下。我三人一同學道,直到去年臘月,我師傅圓寂了,智遠師傅帶著公子到水月庵來,說:我們都得下山,將各人的俗緣了盡。我們就搬到這山裡來。 「這山本是我家公子從智遠師傅修道之所。廟址建自明朝,為洪真人廟。這回請先生上山,原是智遠師傅在今年正月,交給公子一個錦囊,囑咐公子在清明日開看。那個下山請先生的男子,名叫來順:十年前就在朱家當差。我和小姐到水月庵出家的時候,不知怎麼不見了!直到今年二月間,公子忽然帶了他上山。說來順在長街行乞,背上插著來順尋覓小主人朱複的標子,已行乞好幾年了。公子聽得某某地方,有義僕來順乞食尋主的話,有意到處打聽,這日遇著了,即帶回山來。 「清明日公子打開智遠師傅給他的錦囊一看,即教來順帶了兩道甲馬符來迎接先生。本來智遠師傅的諭旨,說:以小姐許配先生的。來順下山不久,公子忽接了同道自雲南寄來的信,要公子立刻動身雲南去。為的是公子有個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公子幾番去報仇,都不能得手! 「這回機緣很巧,仇人到了雲南,下手容易!公子不肯因婚姻小事,失了大仇,所以不待先生上山,只吩咐舜華小姐和我等先生來了,好生款待。留在山上,他回山再行議親。公子動身時,約了遲則三日,快則兩日便回的。及至去了三日,不見回來。舜華小姐和我家小姐,都放心不下!因來順帶有智遠師傅給的甲馬符就要他去探聽消息。來順走後,沒人送飯菜給先生,舜華小姐只得教我來送。沒想到先生使出輕薄樣子來,伸手拉我的衣袖!我當時回說:自重些!這是甚麼所在?敢無禮!後來我又送藥粉給先生敷手腕,先生跪在我跟前說話。誰知都被我家小姐知道了! 「舜華小姐立時叫我進去,責我:怎的這麼沒規矩?我說:不敢有沒規矩的行為!舜華小姐怒道:『面生男子伸手拉你的衣袖,你怎的回答這是甚麼所在的話?照你這話說來,幸虧這所在,有我和小姐,才不敢無禮!若不是這所在,你不公然敢行無禮嗎?你衣袖拂傷人手腕,如何不稟知你小姐和我,竟敢私給藥粉?你還想狡賴,不是沒規矩嗎?』 「當下責駡得我沒話回答,不由得又羞又忿,就睡在床上哭了一整日。昨夜公子帶來順回山。舜華小姐把這事和公子說了。公子與我家小姐商量,小姐矢志修練終身,不肯嫁人。並說:唐某既歡喜光明,即是與光明有緣,就在今夜,打發光明與唐某下山去,成就他二人的終身事!公子素來是不敢違背我家小姐言語的,所以立時送先生上路。」 光明正說到這裡,陡聽得外面一陣喧嘩,許多人爭著叫:「哎呀!不得了!打死人了啊!」唐采九文人膽小,嚇得立起身,露出張皇失措的樣子!光明連說:「不要緊!」 不知外面喧嘩的甚麼事?甚麼人打死了甚麼人?且待第二十七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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