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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龍在田仗機智脫險 王國楨弄玄虛迷人(4)


  張文達忍不住氣忿說道:「我不在這公館裡當護院便罷,既在這裡當護院,又拿我少爺這麼高的薪俸,就不管他是那一道的朋友,來了便是送死,我斷不肯輕易饒他過去。」龍在田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只怕未必吧?黑道上朋友來了,不給你看見,如何不饒他呢?」張文達道:「我在這裡幹什麼的?你卻如何能不給我看見?」

  龍在田哈哈笑道:「可惜上海這地方太壞。」盛大少爺聽了這一句突如的話,莫名其妙,即問為什麼可惜上海這地方太壞?龍在田笑道:「上海滿街都是野雞,不是太壞了。」說時望著張文達笑道:「我知道你的能耐,在大少爺這裡當護院,一個月足值五百塊洋錢。不過像昨夜那種朋友家裡,不可每夜前去。你夜間不在家裡,能耐就再大十倍也沒用處。」三人正在談話,只見屈師爺引著一個裁縫,捧了一大包衣服進來。對張文達說道:「幾個裁縫日夜的趕做,這時分才把幾件衣服做好,請你就換下來罷。」龍在田看了看新做來的衣服,起身作辭走了。張文達滿肚皮不高興,巴不得龍在田快走,一步也懶得送。

  盛大少爺親送到大門口回來對張文達說道:「這溜子的名氣很大。我聽得李九少爺說,他一不是紅幫,二不是青幫,又不在理;然長江一帶的青紅幫和在理的人,無不尊敬他。他生平並不曾讀書,認識不了幾個字,為人的品行更不好。無論到什麼地方,眼裡不能看見生得漂亮的女子,漂亮女子一落他的眼,他必用盡千方百計去勾引人家。他手邊又有的是錢,因此除了真個有操守的女子,不受他的勾引而外,普通一般性情活動的女子,真不知被他姦污了多少。即他於今年紀還不過三十來歲,家裡已有了五個姨太太。他是這種資格,這種人品,而在江湖上能享這麼大的聲名,使青紅幫和在理的十分尊敬他,就全仗他一身本領。」

  張文達不待盛大少爺說完,即接著說道:「江湖上的人,多是你捧我,我捧你。大家都玩的是一點空名聲,所以江湖上一句古話,叫做人抬人無價寶。少爺不要相信,誰也沒有什麼真實本領。」

  盛大少爺掉頭道:「這溜子卻不然,他是一個不自吹牛皮的。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曾振卿,也和我是朋友。我還不曾和溜子見面的時候,就聽得曾振卿說過溜子幾件驚人的故事,一點兒也不假。有一次他在清江浦,不知道為犯了什麼案件,有二百多名兵和警察去捉拿他。他事先沒得著消息,等到他知道時,房屋已被兵和警察包圍得水泄不通。有與他同夥的幾個人,主張大家從屋上逃走。他說這時候的屋上萬分去不得,一定有兵在屋上,用槍對準房檐瞄著,上去就得遭打。他夥伴不相信,一個身法快的,即聳身跳上房檐;腳還不曾立穩,就聽得拍拍兩聲槍響,那夥伴應聲倒撞下來。其餘的夥伴便不敢再上房撞了,爭著問溜子怎麼辦?溜子道:『現在官兵警察除前後門外,多在屋上。我們惟有趕緊在房裡放起火來,使他們自己擾亂。我們一面向隔壁把牆打通,看可不可以逃出去。如左右兩邊也已有兵守了,就只得大家拚命了。」於是大家用棉絮蘸了火油,就房內放起火來。

  「恰好在這時候,後門的官兵,已搗毀後門,直沖進來。向隔鄰的牆壁還不曾打通,溜子急得無法,只好一手擎著一杆手槍,對準沖進來的兵,一槍一個連斃了四五個,後面的就不敢再沖了。此時火勢已冒穿屋頂,大門外的官兵,也已衝破了大門進來。溜子走到火沒燒著的地方,先脫下一件衣服,卷成一團,向房檐上拋去,又聽得兩聲槍響。溜子毫不遲疑的,緊接著那團衣服縱上房檐,忙伏在瓦楞裡,借火光朝兩邊一望。只見兩旁人家的屋脊上,都有兵擎槍對這邊瞄著;惟有火燒著了的屋上,不見有兵警的影子。溜子這時使出他矯捷的身手來,居然回身跳下房檐,取了一床棉絮,用水濕透包在身上:並招呼夥伴照辦,仍跳上房檐,向有火光處逃走。立在兩旁屋脊上的官兵,因火光映射著眼睛,看不分明,開槍不能瞄準;溜子的身法又快,眨眼之間,就已逃過了幾所房屋,安然下地走了。他的夥伴卻一個也沒逃出性命。他在江湖上的聲名,就因經過了這一次,無人不稱道。

  「還有一次,雖是開玩笑的事,卻是有意顯出他的本領來。他前年到上海,住在曾振卿家裡,曾振卿家在貝勒路吳興裡,是一所一上一下的房屋。溜子獨住在亭子間內,曾振卿住在前樓,這日黃昏以後,有朋友請曾龍兩人吃晚飯,並有幾個朋友親自來邀。大家一路出來,曾振卿將前樓門鎖了,一路走出吳興裡。曾振卿忽自嚷道:『你們不要走,請在這裡等等,我走的時姨,只顧和你們談話,連馬褂都忘記了沒穿出來。』說時待回家去穿馬褂。溜子止住他問道:『你的馬褂,不是掛在前樓衣架上嗎?』曾振卿應是。溜子道:『你們在這裡等,我去替你取來便了。』邊說邊打起飛腳向吳興裡跑。溜子跑遠了,曾振卿才笑道:『還是得我親去,鎮房門的鑰匙帶在我身上,不是害他白跑嗎?』於是大家又走回吳興裡。

  「離曾家還有幾十步遠近,只見溜子笑嘻嘻的提著馬掛走來,遞給曾振卿。曾振卿問道:『房門鑰匙在我身上,你如何能進房取衣的?』溜子笑道:『不開房門便不能進房嗎?』曾振卿問道:『你不是將我的鎖扭斷了嗎?』一面說一面跑回家去看。只見門上的鎖,依然鎖著沒有動,進房看時,僅對著大門的玻璃窗有一扇推開了,不曾關閉合縫。曾振卿問家裡的老媽子,曾見溜子上樓沒有?老媽子說:『前後門都關了,不但不曾見有人上樓,並沒人來叫門。』這是曾振卿親眼看見,親口對我說的事,一點兒也不含糊。」

  張文達搖頭道:「這兩事就是真的,也算不了什麼。我們山東能高來高去的人有的是。我聽說南方能上高的人很少,偶然有一兩個能上高的,一般人就恭維的了不得。這龍在田的本領,縱然不錯,也只能在南方稱好漢,不能到我們北方去稱好漢。他若真有能耐,我的擂臺快要開台了,他儘管上臺來和我見個高下。像他那種身體,我一拳能把他打一穿心窟窿。我一手撈著了他時,他能動彈得就算他有本領。」盛大少爺點頭道:「有你這麼大的氣力,他的身材又小,自然可以不怕他。不過我留神看他剛才對你說話的神氣,似乎不大好。你的態度,顯得有些瞧不起他;話也說得太硬,此後恐怕得提防他暗算。」

  屈師爺在旁說道:「周把式最知道溜子的為人,我曾聽他說過,手段非常毒辣。」張文達忿然說道:「手段毒辣怎麼樣,誰怕他毒辣!我巴不得他對我不懷好意。我開台的時候,最好請他來打頭一個。我若打不翻他,立刻就跑回山東去,霍元甲我也不打了。求少爺用言語去激動他,務必教他來打擂。」盛大少爺道:「他時常在李公館裡閒談,我近來已有好幾日沒去看李九了。現在你這衣服已經做好,我就帶你去見見李九少爺罷。隨意在李九那裡說幾句激動溜子的話,包管不到明日,就會傳到溜子耳裡去。」張文達遂跟著盛大少爺到公館來。李盛兩家本有世誼,平時彼此來往,甚為密切,都不用門房通報,照例直向內室走去。這日盛大少爺雖然帶著張文達同來,但自以為不是外人,仍用不著通報,只顧引張文達向裡走。

  不料進門不到十幾步,一個老門房追上來陪笑說道:「大少不是想看我們九爺?今天只怕不行。這一個星期以來,我們九爺吩咐了,因現在家裡有要緊的事,無論誰來都不接待。實在對不起大少,請改日再來,或是我們九爺來看大少。」盛大少爺詫異道:「你九爺近來有什麼緊要的事,值得我們大驚小怪,我不相信。若在平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跑到裡面去了。今天既是他有事不見客,我不使你們為難。你快進去通報罷,我也有要緊的事,非見他不可。」老門房知道盛李兩家的關係,不敢不進去通報,一會兒出來說請。

  盛大少爺帶張文達直走進李九少爺平日吸大煙的內客房,只見李九正獨自躺在榻上吸煙,將身軀略抬了一抬笑道:「你有什麼要緊的事,非會我不可?」盛大笑道:「你個房間裡,照例每日都是坐滿了客。我們來往十多年,像今日這般清靜,還是第一次,我今日特地介紹一個好漢來見你,並有要緊的話和你商量。」說著引張文達會面,彼此不待說都有幾句客套話說。盛大將在張園無意中相遇的情形,及安排擺設擂臺的事說了一遍道:「我知道霍元甲前次在張園擺擂臺的時候,你很肯出力替他幫忙。於今張文達擺擂,你沖著我的面子,也得出頭幫忙,方對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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