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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龍在田仗機智脫險 王國楨弄玄虛迷人(3)


  屈師爺道:「這事也很奇怪,當那周神仙立禁的時候,我親自在旁邊照顧;要貴重寶物的時候,金鐲鑽戒珍珠頸煉等共七件,是由大少爺親手捧了,安放在罎子裡。壇裡有半壇大米,大少爺安放那些飾物之後,還用指頭將四周的米撥了一撥。接著就見周神仙用符籙和綢子封了口,拿五色花線緊緊的紮縛。禁壇放在大少奶奶鐵櫃裡,還不謹慎嗎?據周神仙吩咐這禁壇最好永遠不移動,要拆也得三年之後,等他來拆;不然失了寶物,他不負責任。

  「過了兩三個月,一日李九少爺跑來向我家大少爺說道:『我們上了那姓周的當了,他是一個騙子!他說我家裡有鬼,替我立禁,弄許多金珠首飾在禁壇裡。昨日敝內偷著去揭開看時,就只剩半壇米在內,首飾一件也沒有了。不是那姓周的騙去了,是到那裡去了?難道真有鬼怪拿去了嗎?』我們大少爺急得忙向上房裡跑,打開鐵櫃把磁壇封口揭了看時,和少奶奶兩人都愕了,將半壇米都傾出來尋找,那裡還尋得著貴重飾物的影子呢?好在盛、李兩家都富有,被騙去這一點兒首飾,算不了什麼。我們真佩服他行騙的手段真高。在夏天裡,身上穿的單衣,那七件首飾也不小,也不輕;不知他如何能當著我們的面,從罎子裡取出來。這本領不是很大嗎?」

  周蘭陔笑道:「在江湖上餬口的人,像這般能耐的有的是。只怪我們大少爺容易上當,居家好好的要相信他說有鬼怪。憑諸位說,我們少爺出外賭錢打牌,不應該是他輸多贏少嗎?」

  張文達還待問話,盛大少爺已走了進來,含笑向這幾個把式說道:「張教師的本領這麼高強,是你們當把式的人,不容易遇著的。於今你們都是自家人了,誰勝誰敗,都沒有關係,何不大家打著玩玩呢?」張文達明知道這些把式,不願意打輸了使東家瞧不起,所以一再當面表示,並答應在擂臺上極力幫忙。他在這正需用有人幫忙的時期,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遂搶先答道:「大少爺的眼力好,福氣大,留在公館裡的都是一等好漢。正應了一句俗話,出處不如聚處。我山東出打手,是從古有名的;但是我在山東各府縣訪友二十多年,還不曾見過有這麼多的好漢,聚做一塊兒,像這公館的。」

  盛大少爺望著這些把式得意道:「我本是揀有聲名的延請到公館裡來。卻不知怎的,教他們去打霍元甲,他們都不願意去。」張文達道:「憑白無故的教他們去打,他們自是不願意去;倘若他們有師兄弟或徒弟,受了霍元甲的欺負,他們便不肯放霍元甲一個人在這裡猖獗了。」眾把式聽了,都不約而同的拍著大腿道:「對呀!我們張教師的話,真有見識,不是有本領有閱歷的人說不出。」

  周蘭陔道:「出頭去打擂臺的,多半是年輕沒有聲名的人。一過中年,有了相當的名望,就非有切己的事情,逼著他出頭,是絕不肯隨便上臺的。」盛大少爺道:「照這樣說來,將來我們的擂臺擺成了,除了霍元甲以外,不是沒有人來打了嗎?」周蘭陔道:「這倒不然,於今年輕人練武藝的,還是很多。霍元甲的擂臺擺一個月,有許多路遠的人,得了消息趕到上海來,擂臺已經滿期收了。我們張教師接著擺下去,據我猜想,打擂的必比霍元甲多。我有一個意見,凡是上臺打擂的,不一定要先報名,隨來人的意思。因有許多人,心裡想打,又恐怕勝敗沒有把握。打勝了不待說可以將姓名傳出來,萬一打敗了,弄得大眾皆知,誰還願意呢?所以報名簽字這兩項手續,最好免除不用。想打的跳上臺打便了,是這樣辦,我包管打的人必多。」盛大少爺道:「你們大家研究,定出一個章程來,我只要有熱鬧看,怎麼辦怎麼好。」當下大家商議了一會。

  飯後,盛大少爺又帶著張文達出門拜客;夜間並到長三堂字裡吃花酒,又把那個金芙蓉叫了來。張文達生平那裡嘗過這種溫柔鄉的味道?第一日還勉強把持,不能露出輕狂的模樣。這夜喝上了幾杯酒,金芙蓉拿出迷湯來給他一灌,就把他灌得昏昏沉沉,差不多連自己的姓名籍貫都忘了。只以上海的長三,不能隨便留客歇宿;若是和麼二堂子一般的,花幾塊錢就可以真個銷魂,那麼張文達在這夜便不肯回盛公館歇宿了。

  次日盛大少爺對張文達道:「巡捕房的擂臺執照,今日本來可以領出來的;無奈今日是禮拜六,午後照例放假,明日禮拜也不辦公,大約要後天下午才領得出來。但是報上的廣告,今日已經登載出來了。入場券已印了五萬張,分五角和一塊兩種,如果每日有人打擂,一個月打下去,就這一項收入,也很可觀了。你此刻若要錢使用,可向屈師爺支取。」

  張文達正被金芙蓉纏得骨軟筋酥,五心不能自主。只恨手邊無錢,不能盡情圖一番快樂;聽了盛大少爺這話,連忙應是稱謝,隨即向屈師爺支了一百塊錢。他認定周蘭陔是一個好朋友,邀同去外邊尋樂。這夜便在棋盤街麼二堂子裡挑識了兩個姑娘,和周蘭陔一人睡了一個。翌日興高采烈的回到公館。只見大少爺正陪著一個身材矮小,年約三十來歲的人談話。盛大少爺見他回來,即迎著笑道:「昨夜到什麼地方去了?」

  張文達不由紅著豬肝色的臉答道:「在朋友家裡,不知不覺談過了半夜,就難得回來。」盛大少爺笑道:「在朋友家倒好,我疑心你跟著周把式打野雞去了,那就糟了。上海的野雞太多,看去儼然像是一個人,實在是魚口便毒和楊梅瘡的總批發所。那些地方,去一趟就糟了。」張文達這時還不懂得打野雞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雖覺所說的是這一回事,但自以為沒有破綻給人看出,還能勉強鎮靜著。

  盛大少爺指著那身材矮小的人給張文達介紹道:「這也是江湖上一位很有名氣的好漢,龍在田先生,人稱呼他渾名龍溜子的便是。」龍在田即向張文達打招呼。此時的張文達,到上海雖只有幾天,然因得顧四盛大兩個闊少的特殊優待,及一般把式的擁護,已把一個心粗氣浮的張文達,變成心高氣傲的張文達了。兩隻長在額頂上的眼睛,那裡還看得上這身材矮小的龍在田呢?當時因礙著是大少爺介紹的關係,不能不胡亂點一點頭,那一種輕視的神氣,早已完全顯露在面上了。

  龍在田是一個江湖上稱好漢的人,這般輕視的神氣,如何看不出呢?盛大少爺看了這情形,覺得有點對不起龍在田,想用言語在中間解釋,龍在田已滿面笑容的對張文達說道:「恭喜張教師的運氣好。我們中國會武藝的雖多,恐怕沒有第二個能趕得上張教師的。」張文達一時聽不出這話的用意,隨口答道:「運氣好嗎?我有什麼事運氣好?」龍在田笑道:「你的運氣還不好嗎?我剛才聽大少爺對我說,他花五百塊洋錢一個月,請你在公館裡當護院,這不是你的運氣好麼?當護院的人有這麼大的薪俸,還有誰趕得上你。」

  張文達知道龍在田這話,帶一點譏笑的意味,便昂起頭來說道:「不錯,不過我這五百塊洋錢一個月,錢也不是容易拿的,盛公館裡有二十位把式,誰也沒有這麼高的薪俸。你知道我這薪俸,是憑硬功夫得來的麼?我在張園一手舉起八百斤重的石頭,我們大少爺才賞識我,帶我到公館裡來。旁人儘管會武藝,只有一點兒空名聲,沒有真材實學;休說舉不起八百斤重的石頭,就來一半四百斤,恐怕也少有舉得起的。」

  龍在田毫不生氣的笑問道:「這公館裡有八百斤一塊的石頭沒有?」盛大少爺道:「我這裡沒有!張教師前日在張園舉的那塊石頭,確有八百多斤,是我親眼看見的。」龍在田搖頭道:「我不是不相信張君有這麼大的氣力。」盛大少爺道:「哦!你也想舉一回試試看麼?」龍在田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我那裡能舉起八百斤重的石頭?正是張君方才所說的,就來一半四百斤,我也舉不起。我問這公館裡,有沒有八百斤重一塊的石頭,意思張君既有這麼大的氣力,並且就憑這種大氣力,在這裡當五百塊錢一個月的護院;萬一黑道上的朋友,不知道有張君在這裡,冒昧跑到這裡來了,張君便可以將那八百斤重的石頭,一手舉起來,顯這硬功夫給黑道上的朋友看看,豈不可以嚇退人嗎?這種硬功夫?不做給人家看,人家也不會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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