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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班諾威假設歡迎筵 黃石屏初試金針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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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惕安道:「這不是容易的事,我不敢亂說。」霍元甲問道:「要如何才能知道呢?」柳惕安道:「須得了道的人才能知道。」霍元甲道:「照柳君這樣說來,凡是修道的人,必待自己得了道,方能收徒弟麼?」柳惕安笑道:「收徒弟又是一回事,修道的不見得人人能得道,就是因收徒弟的不知這徒弟能不能學道。」霍元甲問道:「那麼自己不曾得道,也可以收徒弟嗎?」柳惕安道:「這有何不可?譬如練拳術的,不見得能收徒弟便是好手。」霍元甲又問了問柳惕安在山中學道時的情形,柳惕安才和彭庶白一同告辭而去。 柳彭二人走後,霍元甲獨自低頭沉思,面上顯出抑鬱不樂的顏色。農勁蓀笑問道:「四爺不是因聽了學道的話,心裡有些感觸麼?」 霍元甲半晌方答道:「我倒不為這個,我覺得費了很多銀錢,用了很多心力,擺設這麼一個擂臺,滿擬報紙上的廣告一注銷,必有不少的外國人前來比賽;中國人來打擂的多,是更不用說的了。誰知事實完全與我所想像的相反,連那個王子春都不肯到臺上去與我交手。那王子春的年紀既輕,又是一個初出茅廬的人,目空一切,什麼名人,他也不知道害怕;加以存心想和我試試,我以為他必不至十分推辭的,真想不到他居然堅執不肯到臺上去。他若肯上臺,我和他打起來,比和東海趙打的時候,定好看多了。人家花錢買入場券來看打擂,若一動手就分了勝負,台下的人還不曾瞧得明白,有什麼趣味呢?我就希望有像王子春這種能耐的人上臺,可以用種種方法去引誘他,使他將全副蹤跳的功夫,都在臺上使出來,打的滿台飛舞;不用說外行看了兩眼發花,便是內行看了也得叫好,那時我絕不和在此地交手時一般硬幹了。這般一個好對手走了,去那裡再尋第二個?這樁事教我如何不納悶?」 農勁蓀哈哈笑道:「原來為這件事納悶,太不值得了。於今擂臺還擺不到十天,報紙上的廣告,也是開擂的這日才注銷;除了住在上海,及上海附近的,不難隨時報名而外,住在別省的,那怕是安徽江西湖北等交通極便利的地方,此時十有八九還不曾見著廣告。看了廣告就動身,也得費幾天工夫才能到上海,至於外國人就更難了。四爺因日沒人來打擋,便這麼納悶,不是不值得嗎?」 霍元甲道:「農爺說的不差,我們若不是在銀錢上打算盤,早半個月就把廣告注銷來,豈不好多了。」 農勁蓀點頭道:「明天班諾威的歡迎會,說不定可以會見幾個外國的大力士、或拳鬥家。因為班諾威是一個歡喜武術的人,在上海的外國大力士拳鬥家,他必認識,明天這種集會,絕無不到之理。尋常外國人開歡迎會,照例須請受歡迎的人演說;明天班諾威若要四爺演說,誇張中國拳術的話,不妨多說。外國人瞧中國人不起的心理,普通都差不多,有學問及有特別眼光的,方能看出中國固有的國粹,知道非專注重物質文明的外國所能及。至於一般在上海做生意的商人,沒有不是對中國的一切都存心輕視的,尤其是腦筋簡單的大力士拳鬥家,他們聽了四爺誇張中國拳術的話,心必不服;或者能激發幾個人去張園打擂。這種演說,也帶著幾成廣告性質在內。」 霍元甲聽說要演說,便顯出躊躇的神氣說道:「外國人歡迎人,一定得演說的麼?我不知怎的,生平就怕教我演說,同一樣的說話,坐在房中可以說;一教我立在臺上,就是極平常的話,也說不出了。在未上臺之先,心裡預備了多少話要說,一到臺上,竟胡裡胡塗的,把預備的話都忘了。明天的歡迎會,到場的必是外國人居多,我恐怕比平常更說不出。」 農勁蓀道:「不能演說的人多,還算不了什麼,許多有大學問的人,尚且不能演說。一種是限於天資,就是尋常說話,也無條理,每每詞不達意,這種人是永遠不能演說的。一種是因為沒有演說的經驗,平時說話極自然,上臺就矜持過分,反不如平時說的好,四爺就是這種人。我有一個演說的訣竅,說給四爺聽,只要能實行這訣竅,斷沒有不能演說的。」 霍元甲欣然問道:「什麼訣竅?我真用得著請教。」 農勁蓀笑道:「這訣竅極簡單,就是膽大臉皮厚五個字。膽不大臉皮不厚的人,不問有多大的學問,一上臺便心裡著慌、臉皮發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了。四爺只牢牢的記著,在上臺的時候,不要以為台下的人,本領有比我高的,勢力有比我大的,年紀有比我老的:心裡要認定台下的人,都是一班年輕毫無知識的人;我上去說話,是教訓他們、是命令他們,無論什麼話,我想說就可以說,說出來是不會錯的。必須有這般勇氣,才可以上臺演說。越是人多的集會,越要有十足的勇氣;萬不可覺得這千萬人之中,必有多少有勢力的,有多少有學問的,甚至還有我的親戚六眷長輩在;說話不可不謹慎。 「四爺生平演說的次數雖少,然聽人家演說的次數,大約也不少了。試一回想某某演說時的神情,凡是當時能博得多數人鼓掌稱讚的,絕不是說話最謙虛的人。至於演說的聲調,疾徐高下,都有關係;自己的膽力一大,臨時沒有害怕的心,在說話的時候,便自然能在聲調上用心了。像明天這種歡迎會,論理我們是客,說話自應客氣些,但是客氣的話,只能在上臺的時候,向主人及一般來賓道謝的話裡面說出來;一說到中國拳術的本題,就得侃侃而談,不妨表示出一種獨有千古的氣概。我這番話,並不是教唆四爺吹牛皮,我因知道四爺平日演說的缺點,就在沒有說話的勇氣。而明天這種演說,尤其用得著鼓吹。 「明天四爺演說,當然是由我來譯成英國話,便有些不完足的地方,我自知道將意思補充,儘管放心大膽的往下說便了。說過一段讓我翻譯的時候,四爺便可趁此當兒思量第二段,對外國人演說,討便宜就在這地方。」霍元甲當下又和農勁蓀商最了一陣演說應如何措詞。 次日下午才過兩點鐘,霍元甲農勁蓀正陪著李存義劉鳳春一班天津北京來的朋友談話,茶房忽帶著一個二十多歲,當差模樣的人進來,向霍元甲行了個禮,拿出手中名片說道:「我是嘉道洋行班諾威先生,打發來迎接霍先生農先生的。」 農勁蓀伸手接過名片來,看是班諾威的,便說道:「昨日班先生親自在這裡約的,不是下午四點鐘嗎?此刻剛到兩點鐘,怎麼就來接呢?」李存義笑道:「中國人請客,照例是得催請幾番才到的;這班諾威在上海做了多年的生意,必是學了中國的禮節。」農勁蓀笑道:「他若真是染了中國造類壞風氣,我原預備四點鐘準時前去的,倒要遲一兩點鐘去方好。因為中國人請四點鐘,非到五六點鐘,連主人都不曾到。」 那當差的聽了說道:「班諾威先生其所以打發我此時來迎接,並不是學了此地平常請客的風氣,他因為欽佩霍先生的本領,想早兩點鐘接去,趁沒有旁的賓客,好清靜談話;一到四點鐘,來客多了,說話舉動,都有些受拘束似的。他打發自己坐的汽車接客,我在他跟前三四年了,此番還是第一次。他此刻在行裡坐候,請兩位就賞光罷。」農勁蓀對霍元甲笑道:「這般舉動,我平生結交的外國朋友不少,今日也是頭一次遇著;他既這麼誠懇,我們只好就此坐他的車去罷。」李存義等只得起身道:「他派車來迎接,當然就去,既不好教他空車回去,又不好無端留他的汽車在此等候到四點鐘。我們明天再來聽開歡迎會的情形罷。」說著都告辭走了。 農霍二人跟著那當差的出門上了汽車,風也似的馳走。霍元甲問農勁蓀道:「這汽車有五個人的座位,前邊還可以坐兩個人,不知坐滿七個人,還能像這樣跑的快麼?」農勁蓀道:「這是在馬路上因行人多,不敢開快車;若在無人的鄉下,盡這車的速度開走,大約至少可比現在還快一倍,坐滿七個人和只坐一個人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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