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3 | 上頁 下頁 |
於潤甫七十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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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末,士大夫奮臂鉤党,而金壇于中甫尤為世所指名。中甫之弟潤甫,以明經佐建寧郡,三年大計,當上考,塚宰欲黜之,藩、臬長爭之力。塚宰笑曰:「吾亦知其賢。顧安有于某之弟,可尚系仕籍者耶?」竟坐党人弟免官。而潤甫亦先事拂衣歸矣。潤甫歸,與中甫優遊結隱,不關人事。中甫營梵川。潤甫營雲林,皆極水木園池之勝。巾車棹舟,追逐雲月,若未嘗有牽連左官之累者。中甫歿又十餘年,潤甫之名德益高,其神情益王。所謂雲林者,水益加浸,木益加章。其子姓之蘭茁其牙者,亦皆鸞鶴停峙,稱其家兒。而潤甫年已七十矣。余嘗謂中甫之為人,如喬松千尺,節目磊砢,未至其下,已知其有回挽萬牛之勢。潤甫如千金之玉,肉好若一,溫潤清越,廉而不劌,圭璋特達,人可以望而知也。二甫之性量節度不同,至其慷慨引大節,急病讓夷,惇重然諾,則固未嘗少異也。當諸公結交之日。繆仲淳以布衣稱長兄,仲淳沒,潤甫經紀其後事,恤其寡嫠,奮身為之,不以煩顯貴人。餘再起再躓,己巳被逐,相知者縮頸莫敢過其門,潤甫獨沖風過餘,執手相慰勞。餘歎曰:「此與妖書大索時,中甫之周旋歸德,何以異哉!」潤甫之志義卓犖如此。蕭閑澹漠,不自表異,若無所與於世,而世亦罕有知之者,斯可為一歎也!雖然,餘竊為潤甫幸焉。凡人世之榮華富貴,與夫美名奇節,皆造物者之所吝惜也。咎譽悔吝,往往相感相攻,終身羈絆,而不能自解釋者多矣。王荊公,宋所謂黨人之魁也,用新法以斬艾元祐之賢者,幾無遺種,可謂得志于時矣。然其登茅山之詩,感嘉平之改臘,懷子房之高風,蓋霜筠雪竹,歸與投老之思,其托寄不一而足也。陶隱居,世所稱山中宰相也,處齊、梁之亂世,逃名於外兵,奮筆於別錄,微窺其中,殆亦有憂患焉。潤甫所居,去茅山百里而近,詠荊公之詩章,覽隱居之遺跡,俯仰今古,其能縱浪塵世,脫然而無累者,有幾人哉!嘗試與潤甫閑窗靜夜,細數三十年來升沉死生之故,不過目睫耳。如中甫者,嶔崎歷落,固已終身為勞人矣。彼四明諸公,炎炎隆隆,彌天而蔽日者,今又安在哉!潤甫有器而不見賈,有才而未盡試,歸餘惡盈,不爭於造物,而得全其天年,亦已足矣。隱如陶貞白,顯如王介甫,彼皆有欿然如不足者,而況其它乎?以此為潤甫壽,不亦可乎?餘將輕帆過潤甫,信宿雲林之下,酌良嘗之醴,訪福地於虛台、便闕之間,歸與投老,從潤甫而後焉,潤甫其許之否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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