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3 | 上頁 下頁
送南昌丁景呂序


  萬曆中,南昌丁公守太倉,招致名士鏃礪。其子伯勉師邵茂齊,友黃經甫、姚孟長,吳人至今傳之。今年春,伯勉弟時之持詩文卷謁餘。讀其《贈從子景呂》之文,曰:「虞山先生,今之昌黎、廬陵也。子適吳,為我過而請焉。」余為慚沮齒戰,不能句。稍定,進曰:「先兄,伯勉之子也。奉其父之墜言,思納屨門下久矣。」孟冬,景呂至,摳衣奉手,如其父。叔之雲:「為余言伯勉,從茂齊諸人,譚餘童年事甚悉,不啻連袂接席也。」伯勉偕經甫屬文,竟日成十章。余心少之,日中而援筆,亦如其數。茂齊曰:「子才足兼二子。吾猶欲以子之移時,驕二子之移日也。」趣封題詒伯勉。景呂言伯勉晚猶藏弆篋衍,時時出示子弟。以吾童稚時拋磚涴璧之余,猶為人矜重如此,自顧其聰明,不逮老將至而耄,及淹留無成,為可惜也。

  昔者蘇子瞻目歐陽公為天人,而謂人之稱己,或以為勝之,或以為似之者,皆妄古之君子。推前哲而跂踵焉者,有師匠焉,有分齊焉,非苟為傾挹而已。其有趾高目長而易視古人者,非狂則愚也。餘以膚陋末學,猥當昌黎、廬陵之目。每一念及,中熱毛豎。嘗執簡以序時之之集,愧汗刺促,掣筆而中止者數矣。今于景呂之文亦然。江右二十年來,徐巨源席帽書生,屍盟文壇,時之獨能與之馳騁上下。巨源沒,景呂以渥窪家駒,挾轂相佽助。父子間才華光氣,焰焰牛鬥旁。而余方遲暮學佛,撥棄文字,引而自廢,固其所也。于景呂之行也,不能無一言以複于時之,為道其所以不克為序之故,以自解焉。

  朔風飄蕭,解裝把酒,為時之道餘老態,問搜伯勉遺笥故紙,漫墨包裹蛛絲中,相向而笑。是夫人也,童蒙而白髦,今所謂高文典冊,災木而黔石者,皆篋中之餘波也。聞譽而駭,如爰居之聽鐘鼓,不亦宜乎。既而曰:「繼自今吾党學子毋或以昌黎、廬陵為口實。虞山之行也,載此一言以反,為不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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