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3 | 上頁 下頁 |
兵使慈溪馮公進秩督學福建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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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丙子秋,虜陷昌平,躪畿南,詔征天下兵入衛。於是,蘇松兵使馮公督其兵以行,抵濟寧,虜退解嚴,有詔班師。而公旋奉新命,晉秩往督八閩學政。兩台使者謂吳中不可一日去公,交章請留,而公以王言,不宿於家,旦夕治裝行矣。吳淞副總戎許君念公共事之雅,乞余文以為賀。 余於公之遷,而竊有歎於主爵者重閩而輕吳,名為知公,而實未知所以用公也。夫主爵者之用人也,猶奕者之下子也,必審其局面;猶醫者之用藥也,必察其病症。不審局而下子,不察症而用藥,此敗亡之道也。今天下北患插,東患奴,中原患寇,獨東南無恙。而蘇、松以區區二郡,當天下財賦之半,京、邊皆仰給焉。蘇、松之肥瘠安危,天下之肥瘠安危也。比之於棋局,此當為何地?東南財力盡矣,吏治矰敝,民生蹙急,閭閻之下,草澤之間,奕奕然有朝不及夕之憂,而橫征重賦,折筋絕骨之求,未有艾也。譬之於病勢,此又當為何症?自公之蒞吾吳也,以文武兼資之器,遇緩急多故之日,上下說服,士民豫附。公之于吳,以當局則國手也,以療病則上藥也。一旦奪之以予閩者,何也」?閩之在海內,以局勢論之,當為邊角,不當為腹腴。閩之學政,或有弗理也,此一肢一節之病,非腹心之憂也。有弈于此,戀邊角而棄腹腴,則奕必敗;有醫於此,治肢節而舍腹心,則病必亡。主爵者重閩而輕吳,何以異此?且今之遷公者,以隨牒平進待公者也,非知公而善用之也。己巳之役,勤王之兵,悲怨就道,幾如唐天寶中分道捕人故事。頃者邸報阻絕,訛言弘多,吳中一旅之師,從公於邁,莫不皆骨騰肉飛,發植如竿,欣欣焉有吞胡滅虜之氣,非公何以得此於行間哉?師之出也,懸先大夫之像于堂皇,戎服拜辭,誓以此身殉國。祃旗誓師,與將士歃血酹酒,情詞奮厲,聲淚迸咽。餘為之泣下沾襟,語觀者曰:「馮公此行,必能辦賊,吾屬可安枕矣。」向令留公于吳,當東南半壁之寄,治余皇,習水戰,淬水犀之甲,募載禽之士,北禦插,東剿奴,中蕩寇,三四年間,必能為國家當一面。一旦有事,呼吸應變,興蘄王之舟師,複淮安之海運,以瀕海一隅之地,制海內之重輕,非公誰與辦此哉!唐之末也,置鄭絪於鳳翔,而唐幾再振;宋之南也,置宗澤於磁、相,而宋乃複立。本朝宸濠之變,王恭襄用王文成於上流,濠一發而就擒。今者奪公以予閩,閑指麾訓練之能,而理朱黃鉛槧之業,則豈知用公者哉!今天下之大勢,亦岌岌矣。民窮財盡,虜寇交訌。其在奕勢,不可不謂之殘局;其在病症,亦不可遂謂之康強勿藥也。而用人者之忽易如此,以失著救將敗之棋,以繆方診危殆之病,天下之事,其亦可為寒心已矣。 余於公之遷,不敢以為喜,而為之俯仰歎息者此也。夫吳之士民,不可一日去公,扶老攜幼,驚惋相告,遮道而號哭者,其詞未可更僕悉數。餘則以為公之此行,有關於用人之大政,而吳人愛慕之私為不足道也。故因許君之請,而敘之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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