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2 | 上頁 下頁 |
孫子長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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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嘗論子長之為人,蓋有三變:少壯而蜚華掞藻,苕發穎豎,英英俊人也。長而規言矩行、金聲玉色,溫溫恭人也。晚而掛冠解組,隱居教授生徒,負牆講論重席,番番老成人也。井邑遷改,人世交變。世變則風毛雨血,背彴流,而子長自如。人變則眉橫目豎,石浮木沈,而子長亦自如。橫經籍書,易衣並食,名行日以修,著述日以富。一日,卷其所作,謁餘而請曰:「祚也夙侍函丈,今老矣。惟夫子賜之一言,庶以論其人、表其志。」 余聞之《詩》曰:「有斐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夫圭璧之為器,古之帝王用以祀天禮地,羞王公而鎮社稷。詩人之言金錫,蓋趣舉之,而豈以是為等夷也哉!世衰道降,灌薦覲聘之禮,不作圭璧之用,不能比于金錫。而世之識玉者亦寡矣。餘觀子長,殆《衛風》所誦圭璧之君子,作為聲詩,孚尹旁達,劍涘戚秘,錯落其間,時命晦蒙,不獲與大璜、琬琰陳列明堂東西序之間。而子長恥於自炫,不欲泣血以相明。斯世之識玉者寡,不徒無憾,亦竊以自幸焉。昔者王子朝之寶圭,得者將賣之,則為石。鄭人取周府之玉,則化而為蜮,且射人。甚矣!玉之難免於亂世也,化而為石,又化而射人,而後乃僅而得全。天之鐘美於是而愛惜之、灊護之,若此其至也。由此觀之,子長之圭璧,居今之世而琅然於碔砆砂礫之中,久而彌瑩,夫豈偶然也哉! 子長被褐懷玉,不自矜重。餘以昆山抵鵲之人,幸得攫攘其旁,探子長之意。以餘猶為能識玉者,故不辭而為之序,於以論其人而表其志,且告於世之為石為蜮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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