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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青黎詩序


  甯都曾侍郎二濂有才子曰傳燈,字廷聞;傳燦,字青黎。兄弟皆雄駿自命,負文武大略,而其行藏則少異。庭聞脫屣越蹻,挾書劍,攜妻妾,走絕塞數千里,行不齎糧,餓而試鎖院,登天府,簪筆荷橐,取次在承明著作之庭。青黎與其徒退耕於野,衣襏襫,量晴雨者,六年於此。被下估航出遊吳中,褐衣席帽,挾策行吟,貿貿然老書生也。庭聞之詩,朝而紫塞,夕而朱邸,涼州之歌曲,與凝碧之管弦,繁聲入破,奔赴交作於行墨之間。吾讀之如見眩人焉,如觀侲童焉,耳目回易,而不自主也。青黎則以其詩為詩,晤言什之,詠歎五之。其思則黍離、麥秀也,其志則《天問》、《卜居》也。夷考彭氏詩史,章貢之役,青黎年才二十,獨身支拄潰軍,眇然一書生,如灌將軍在梁楚間。旋觀其詩,求其精強剽捍之色,瞥然已失之矣,為掩卷太息者久之。

  吾向讀范史,馬伏波在壺頭,中病困臥,每聞升險鼓噪,輒強起曳足觀之,因笑其老憊不知止,徒念生平少遊語也。老而閱《內典》,緊那羅王奏樂,須彌峨,大迦葉如小兒舞戲,不能自持,然後知習氣粗重,不克湔除伏波之老病技癢,無足怪也。今餘既螢幹,蠹老歸向空門,讀青黎之詩,而求問其往事,楚炬秦灰,沈沙折戟,為之欷歔煩酲,心蕩而不能自已。伏波之曳足,與迦葉之起舞,與餘固不能以自定也。知我者,亦為之三歎而已矣。天之生才,以有為也。青黎兄弟固不應為旅人,為農夫,自時厥後,其事業當與其言俱立。餘倘不死,他日與寓目焉。心灰漏盡,知不復作迦葉起舞狀,更以諗青黎兄弟,追念平生,示文淵少遊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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