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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美集序


  啟楨之間,吳、楚間權奇雄駿之士橫襟獵纓、挾轂而起者,其于餘未嘗不相慕悅,而遊跡落落如也。頻年以來,俊民遺老不與劫灰俱燼者,殆不能以十數,而是數人者,人愈少,跡愈疏,而其相慕悅也滋甚。若宣城蔡子大美者,江山迢然書問,間歲一至,愛而好我,謦咳欠申,晨夕如在書篋之前,餘亦忘其非舊相識也。古人嚶鳴伐木,汲汲然求友,或千里命駕,或夢中相尋,而余顧得大美於殘生暮齒,沈沙飛鐵之餘。然則士之生於斯世也,亦豈為不幸歟?

  今世之詞賦爭工,妖紅豔紫,移心奪目,如大美之撰述,沿流討源,銜華佩實,所謂詩杜陵而文遷、固者,良不欲與今之君子同鵠而射侯也。自古在昔,先民有作,以詞賦家推之,大美亦今之魯靈光矣。與治敘《春江訪友》詩,謂其百感橫生,發之詩歌,而喉臆間固有格格不吐者尚十九。嗟夫!仲長子光,喑者也。東皋子稱其著《獨遊頌》及《河渚先生傳》,以為懸解之作。大美之詩歌,喉臆間固有格格不吐者,不猶愈於子光之喑乎?以其百感橫生者,當子光之著作,而以其格格不吐者,代子光之喑,世有表微者,誦其詩,論其世,斯可以三歎已矣。

  餘端居多感,思舊懷賢,每欲繼子美存歿八公之作,伸紙吮筆,哽塞憒悶,輒廢然而止。讀大美前後《八哀》,何其詞之達,氣之屬也。然則世之喑者,固莫甚于餘,而與治可以無嗛於大美矣。唐人有侯高者,投文汴水,以詛逸懷。李翱誦其首章,曰:「穹穹與,厚厚兮烏憤。」餘而不攄,聊引之以為大美集序,蓋喑者之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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