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2 | 上頁 下頁 |
范勳卿文集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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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庚戌通籍,出吾師耀州王文肅公之門。公長身偉幹,聲如洪鐘。每侍函丈,必為餘誦說海內賢士大夫,盱衡扼腕,諮嗟慨慕,希風問影,如恐不及。崇水范異羽先生,其所屈指甲乙者也。余因是以心儀先生,遂與定交。已而國論沸騰,黨議蜂起,先生桂性愈烈,蘭心不改,浮湛放逐,老于郎潛,不得以振纓奮袖,少展其精華煒曄之氣。而餘則繼耀州之後,目為黨魁,飲章錄牒。逾冬,逮系受鉤黨之禍,視先生為尤烈。然而余與先生入甘陵之部,刊元祐之碑,除名削跡,終老而不相貸貰者,則皆以耀州為主名,河上之歌,所謂同病相憐者,餘兩人似之。松柏之悅,芝蕙之歎,視他人尤為篤摯,有由然也。 餘今年七十,老矣。先生作為歌詩,遣使者涉江來賀,因緘其所著文集示餘。余方朝食,輟箸而讀之,日中而卒業,則又廢書抵幾,欷歔流涕而不能止也。蓋國家之黨禍醞釀日久,至庚戌而大作。當其時一二僉人以閑曹冷局,衡操宮府之柄,媒孽正人,剪除異己,號為君子者,分清濁之流,爭玄黃之戰,迭勝迭負,堅壘不相下。久之,而椓人當國,皇綱解紐,衣冠塗炭,廉恥淩彝,於是元氣傷殘,兵燹交作,土崩瓦解,而天下遂至於不可救藥。迄於今歎滄桑,悲禾黍者,靡不傍徨怨慕,高天而蹐厚土。豈知一二僉人膏唇拭舌,依叢而止棘者,其流毒遺禍,遂足以移九鼎而隳七廟乎!又豈知流離淹恤如先生輩,抑沒于荒江野渡之間者,孑為周遺,斬為夏肄,徒足以興故國之悲而勤異代之惜乎!旋觀先生之文,原本經術,貫穿古今,鑿鑿乎如五穀之療饑,藥石之治病。至於指摘利病,分別賢佞,勞人之苦心,與大人之偉略,崢嶸磊落,側出於筆墨之間。以先生之才略與其文章,當國家多事之日,上不能為陸敬輿,次不能為李伯紀,而下不得為陸務觀、陳同甫,徒使衰老。如餘讀之,而屏營太息,嗟瞻烏之爰止,恨豺虎之不食,辟如寒蛩吟壁,秋蚓鳴竅,誰複有過而問之者,其尤可為三歎已矣。 餘邇來焚棄筆墨,于時人著述,掩口不欲置喙,獨手先生之集,展轉不能置。念先生與余積薪碩果,大江南北,如晨星之相望,非餘誰當序先生者?而五十年以來,恩牛怨李之殘局,清流白馬之遺恨,讀先生之文,可以考見一班。世有仲淹、君實續七制而修長編者,將于斯文有取焉。余固不敢自愛其狂言以為乘韋之先,非徒取其文而已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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