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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氏幽憤錄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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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氏《幽憤錄》者,故登萊僉事觀瀾佟公當絕命時,自著《幽憤先生傳》,其子今閩撫思遠並出其對簿之揭與檻車之詩,集錄以上史館者也。 東事之殷也,江夏公任封疆重寄,一時監司將吏皆梔言蠟貌,不稱委任。江夏按遼時,佟公為諸生,與同舍楊生昆仁籌邊料敵,畫灰聚米,慨然有掃犁之志。江夏深知之,以是故號啕呼援以助我,而公自以世受國恩,諳知遼事,盱衡抵掌,樂為之用。當是時,撫清雖熸,遼沈無恙,以全盛之遼,撼新造之建,以老熊當道之威,布長蛇分應之局。鷸蚌未判,風鶴相疑。傳箭每一日數驚,穹廬或一夕再徙。公將用遼民守遼土,倚遼人辦遼事,赦脅從,招攜貳,施鉤餌,廣間諜,肅慎之矢再來,龍虎之封如故,經營告成,豈不鑿鑿乎其有成算哉!天未悔禍,國有煩言。奸細之獄,羅鉗於前;叛族之誅,瓜蔓於後。公既以獄吏膊書,銜冤畢命,馴至於一誤再誤,決河燎原,遼事終不可為矣。嗚呼!批根黨局,假手奄宦,借公以螫江夏,又因江夏以剪公,此能人要路所為合圍掩群,惟恐或失者也。殺公以錮佟氏之族,錮佟以絕東人之望,於是乎穹廬服匿之中,望窮甌脫,椎結循發之屬,目斷刀環,目斷刁環。翕侯中行說之徒,相率矯尾厲角,僇力同心,以致死于華夏。堅脅從之心膽,廣內訌之羽翼,失招撫之大機,破恢復之全域,蓋自群小之殺公始。此則操刀推刃者瞢瞢不自覺,而世之君子亦未必知其所以然也。國家當白山作難,人主旰食,中外震驚,惟是秉國成、參廟算者,用是以快恩仇,恣剸決,岐口遝舌,張羅設械,巧于剪外人之所忌,而精於弭敵國之所短,畫廟社於一牆,委人主為孤注。河東之司命,遙寄於柄臣之門;關外之師期,克定于獄吏之手。如公之死,不死於丹書,不死於西市,而死于仿佛錯莫、誕漫不可知之口語。迄於今,藏血久碧,墓草再陳,山川陵穀,俯仰遷改,而卒未知坐公死者為何法,責公死者為何人。天不可問,人不可作,有鬼神構鬥其間,而公與國家並受其害,可勝痛哉!公絕命之詞曰:「數實為之,天王聖明。」銜刀仰藥,怨而不懟,有餘忠焉。思遠間關苫塊,泣抱遺文,負延祖之忠,而抱偉元之痛,猶前志也。嗟乎!雲台未圮,伏波之子關草索以上書;天水猶存,相台之孫籲金柁而辯誣。今者烏屋誰瞻,鶴表安仰?羽林有死事之孤,而綸竿無肆赦之詔。此思遠之所以仰天擗地,茹血飲泣而不能自解者也。 餘讀《幽憤錄》,涕淚漬紙,不自知其無從。乃竊取公羊子之義書其後曰:「于觀瀾見忠臣之至,于思遠見孝子之至。」又為大書特書諗於後之謀國者曰:「前鑒不遠,尚慎旃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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