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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劉小官雌雄兄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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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劉公同那後生扶少年到家,向一間客房裡放下。劉公叫聲「勞動」,後生自去。劉方把竹箱就放在少年之旁。劉媽媽連忙去取幹衣,與他換下濕衣,然後扶在鋪上。原來落水人吃不得熱酒,劉公曉得這道數,教媽媽取釅酒略溫一下,盡著少年痛飲,就取劉方的臥被,與他蓋了。夜間就教劉方伴他同臥。到次蚤,劉公進房來探問。那少年已覺健旺,連忙掙扎起來,要下床稱謝。劉公急止住道:「莫要勞動,調養身子要緊!」 那少年便向枕上叩頭道:「小子乃垂死之人,得蒙公公救拔,實乃再生父母,但不知公公尊姓?」劉公道:「老拙姓劉。」少年道:「原來與小子同姓。」劉公道:「官人那裡人氏?」少年答道:「小子劉奇,山東張秋人氏。二年前,隨父三考在京。不幸遇了時疫,數日之內,父母俱喪。 無力扶柩還鄉,只得將來火化。」指著竹箱道:「奉此骸骨歸葬,不想又遭此大難。自分必死,天幸得遇恩人,救我之命。只是行李俱失,一無所有,將何報答大恩?」劉公道:「官人差矣!不忍之心,人皆有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說報答,就是為利了。豈是老漢的本意!」 劉奇見說,愈加感激。將息了兩日,便能起身,向劉公夫婦叩頭泣謝。那劉奇為人溫柔俊雅,禮貌甚恭,劉公夫婦十分愛他,蚤晚好酒好食管待。劉奇見如此殷勤,心上好生不安,欲要辭歸,怎奈鉤傷之處潰爛成瘡,步履不便,身邊又無盤費,不能行動,只得暫且住下。正是: 不戀故鄉生處好,受恩深處便為家。 卻說劉方與劉奇年貌相仿,情投契合,各把生平患難細說。二人因念出處相同,遂結拜為兄弟,友愛如嫡親一般。一日,劉奇對劉方道:「賢弟如此青年美質,何不習些書史?」劉方道:「小弟甚有此志,只是無人教導。」劉奇道:「不瞞賢弟說,我自幼攻書,博通今古,指望致身青雲,不幸先人棄後,無心於此。賢弟肯讀書時,尋些書本來,待我指引便了。」劉方道:「若得如此,乃弟之幸也。」連忙對劉公說知。劉公見說是個飽學之士,肯教劉方讀書,分外歡喜。 即便去買許多書籍。劉奇罄心指教,那劉方穎悟過人,一誦即解。日裡在店中看管,夜間挑燈而讀。不過數月,經書詞翰,無不精通。 且說劉奇在劉公家中住有半年,彼此相敬相愛,勝如骨肉。雖然依傍得所,只是終日坐食,心有不安。此時瘡口久愈,思想要回故土,來對劉公道:「多蒙公公夫婦厚恩,救活殘喘,又攪擾半年,大恩大德,非口舌可謝。今欲暫辭公公,負先人骸骨歸葬。服闋之後,當圖報效。」劉公道:「此乃官人的孝心,怎好阻當。但不知幾時起行。」劉奇道:「今日告過公公,明早就行。」劉公道:「既如此,待我去覓個便船與你。」劉奇道:「水路風波險惡,且乏盤纏,還從陸路行罷。」 劉公道:「陸路腳力之費,數倍於舟,且又勞碌。」劉奇道:「小子不用腳力,只是步行。」劉公道:「你身子怯弱,如何走得遠路。」劉奇道:「公公,常言說得好,有銀用銀,無銀用力。小子這樣窮人,還怕得什麼辛苦!」劉公想了一想道:「這也易處。」便教媽媽整備酒肴,與劉奇送行。飲至中間,劉公泣道:「老拙與官人萍水相逢,聚首半年,恩同骨肉,實是不忍分離。但官人送尊人入土,乃人子大事,故不好強留。只是自今一別,不知後日可能得再見否?」 說罷,歔欷不勝。劉媽媽與劉方盡皆淚下。劉奇也泣道:「小子此行,實非得已。俟服一滿,即星夜馳來奉候,幸勿過悲。」劉公道:「老拙夫婦年近七旬,如風中之燭,早暮難保。恐君服滿來時,在否不可知矣!倘若不棄,送尊人入土之後,即來看我,也是一番相知之情。」劉奇道:「既蒙分付,敢不如命?」 一宿晚景不題。到了次蚤清晨,劉媽媽又整頓酒飯與他吃了。劉公取出一個包裹,放在桌上,又叫劉方在後邊牽出那小驢兒來,對劉奇道:「此驢畜養已久,老漢又無遠行,少有用處,你就乘他去罷,省得路上雇倩。這包裹內是一床被窩,幾件粗布衣裳,以防路上風寒。」又在袖中摸一包銀子交與道:「這三兩銀子,將就盤纏,亦可到得家了。但事完之後,即來走走,萬勿爽信。」 劉奇見了許多厚贈,泣拜道:「小子受公公如此厚恩,今生料不能報,俟來世為犬馬以酬萬一。」劉公道:「何出此言!」當下將包裹竹箱都裝在生口身上,作別起身。劉公夫婦送出門首,灑淚而別。劉方不忍分舍,又送十裡之外,方才分手。正是: 萍水相逢骨肉情,一朝分袂淚俱傾。 驪駒唱罷勞魂夢,人在長亭共短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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