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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胡員外尋媒議親 蠢憨哥洞房花燭(2)


  卻說次日胡員外家開了大門,是張三嫂先到,剛要進門,遠遠地望見東邊來的,好似李四嫂模樣,張三嫂道:「這婆子清早起那裡去,我且躲在一邊看他。」只見李四嫂到了胡家門首,兩頭打一看,逕鑽進門內來了,正與張三嫂打個照面。正是:夜眠清早起,更有不眠人。兩下都吃了一驚,好生沒趣。

  張三嫂道:「你來有甚話說?」李四嫂道:「看見你在此,特地進來陪你。」張三嫂道:「我也想到你決然到這裡的。所以先來等候。」兩個笑了一場。李四嫂道:「阿姆!你實說,尋得頭好主兒麼?」張三嫂道:「不瞞你說,有一個上好頭腦,管取十說九成。」李四嫂問:「那家?」張三嫂道:「是大鋪張員外家一十七歲花枝般的小官人。」

  李四嫂道:「阿姆莫怪!我說男大女小團圓到老,到是雌的大了兩歲,恐怕不中本宅的意。」張三嫂道:「你快閉了口,常言道:妻大一,有飯吃;妻大二,多利市;妻大三,屋角攤。如今剛大兩歲,正是利市,發財旺夫。如何不好!你嫌我這主兒不好,有甚別個主兒勝得這一頭的?」

  李四嫂道:「我這家卻勝得多哩。是金沙唐員外家兒子,長房長媳。目下說成,就行聘就做親的。」張三嫂道:「便是那望門寡的硬東西麼?誰家女兒是銅盆,肯去對那鐵掃帚!恁般頭腦,不講得也罷,也省些後來抱怨。」

  李四嫂道:「我與你打個掌,偏要員外成我這頭親事。」張三嫂道:「不須賭得。從今說過了,成了你的,我也不來爭。成了我的,你也休指望八刀。只吃杯喜酒便了。」

  鋪裡主管聽得了,便插口道:「這句話說是!各人船底下有水,各人自行。拌幹了涎唾兒,也是沒用。正不知我家員外喜那一頭哩。姻緣是五百年前結下的,勉強不得。」兩個方才住了口,雙雙的走進客房座裡來,有詩為證:

  媒婆兩腳似船形,有水河中各自行;
  空自相瞞爭起早,誰知員外不應承。

  卻說胡員外正走出客座來,兩個媒婆相見了。員外叫坐道:「難得你們用心,昨日說了今日便有。」張三嫂不等四嫂開言,便搶著應道:「有一頭好親事,是小媳婦尋來的。西街上大鋪張員外家單生一子年方十七,人才出眾。真個十分俐伶,一手寫,一手算。」

  胡員外聽說了道:「且放過這頭親事!」李四嫂道:「我說的又是一個主兒,是金沙唐員外家。好個小官人,年二十一歲了,百伶百俐,寫算俱精。五六年前,曾在宅上求過親的,不曾成得,今番又來相求。」

  胡員外搖著頭道:「這頭親也且放過一邊。別有親時,再煩你二人來說。」兩個媒人都道:「恁地好親事,如何教放過了?員外且與院君商議則個。」胡員外道:「我心裡便是有些不在意,院君也十分做不得主。」便去衣袖裡摸出一兩銀子來,送與二位,道:「天早不敢相留,權當一茶。有煩用心體訪一頭誠實小官人。直待我心裡像意方好。」

  兩個媒人受了銀子,只得起身出來,說道:「雖然親事說不成,也不白折了這個早起。想起來,這頭媒人不是獨做得的。今後須是你吹我唱,大家攛掇慫恿,不怕他不聽。」兩個又把一兩銀子分了,各自去訖。

  從此兩個媒婆真個和同水蜜,一條跳板上走路。話休絮煩,但有好親去說,聽得說兒郎聰明伶俐,便教放過了。如此也不知幾次。又隔了數日,兩個媒人商量道:「難得胡員外,去時便是酒和銀子,不曾空過,我兩個有七八頭好親事去說,只是不肯,不知是甚意故?」李四嫂道:「我說要尋個小官人,莫非到嫌忒聰俊了麼?」

  張三嫂道:「今日我們兩個沒處去了,我和你去胡員外宅裡騙他幾杯酒吃。又騙得他兩把銀子,大家取一回笑耍。」

  李四嫂道:「你有甚親事去說?」張三嫂道:「你休管,只顧同我來,叫你吃酒便了。」兩個來到胡員外家,卻好員外正在鋪內。兩個坐定吃茶。員外問道:「有甚親事來說?」張三嫂道:「告員外!今有和員外一般開彩帛鋪的焦員外,他有個兒子甚是誠實,只怕太過分了些。」員外問道:「他兒子幾歲,諸事如何?」

  張三嫂道:「焦員外的兒子雖則也是一十九歲了,還是奶子替他著衣服,三頓喂他茶飯,口邊涎瀝瀝,他不十分曉人事,滿門都稱他是憨哥。」胡員外聽了道:「這頭親事倒稱我意,煩你二位用心說則個。院君面前莫說實話,只是褒獎罷了。」兩個媒婆聽得說,口中不說,心下思量:千頭萬頭好親,花枝相似兒郎,都放過了。卻將這個好女兒,嫁這個瘋子。兩個又吃了數杯酒,每人又得了二兩銀子,謝了員外出來。對門是個茶坊,兩個人去吃了茶。

  李四嫂道:「你沒來由,教我忍不住笑,捏出兩把汗。只怕胡員外焦燥起來,帶累我,什麼意思。」張三嫂道:「我和你說這許多頭親事,都教放過了。我且閑耍著他,若胡員外焦燥時,我只說取笑。誰想到成了事。」李四嫂道:「想是中意了。若不中意時,今日如何把四兩銀子與我們,比往常更是加厚。」兩個廝趕著,一頭走,一頭笑。逕投國子門來見焦員外。焦員外叫請坐吃茶。員外道:「你兩個上門是喜蟲兒,有什好話來說?」張三嫂道:「告員外,我兩個特來討酒吃,與小員外說親。」

  焦員外道:「我的兒子是個呆子,不曉人事的。誰家女兒肯把來嫁他?」李四嫂道:「與員外一般開彩帛鋪的胡員外宅裡,花枝也似的一個小娘子。年方一十九歲,多少人家去說親的,都不肯。方才媳婦們說起宅上來了,胡員外便肯應承,特教我兩個來說。」焦員外心中好生歡喜,道:「你兩個若說得成時,重重的相謝。」兩個吃了數杯酒,每人送了二兩銀子,出得焦員外家,逕來見胡員外。

  李四嫂道:「焦員外見說宅上小娘子,十分歡喜,教來稟覆,要員外揀個吉日良辰,下財納禮。要甚安排,都依宅上吩咐。」胡員外聽說,不勝之喜,自叫媒人去對張院君說。院君細問時,只說小官人生得豐厚,是個有造化的。只是從小嬌養慣了,穿衣服還要別人服侍。生在這般的富貴人家,好不受用。院君也允了。媒人去焦家回復。話休絮煩,回家少不得使媒人下財納禮,奠雁傳書。焦員外因是自家兒子不濟事,每事從厚。不只一日,揀了吉日良辰,成那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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