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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石頭陀夜鬧羅家畈 蛋和尚三盜袁公法(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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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將懶惰負光陰,鐵杵勤磨變繡針。 盜法三番終到手,世間萬事怕堅心。 話說蛋子和尚暗想道:這小洞內必是袁公藏書之所。低著頭鑽進去時,只見裡面彎彎曲曲,或明或暗,或寬或窄,有好幾處像屋的所在。內有石床、石凳、石椅、石桌之類,亦有石筆、石硯、石碗、石甕、諸般傢伙,俱生成形像,拿不起的,並不見有甚麼書籍。再進去時,洞漸小了,地下低窪約有一二尺深的水,料是盡頭處了。覆身轉來再看一回,已知天書不在其內,鑽出洞來到前面石屋內,周圍細看,叫一聲:「阿也!」遠不遠千里,近只在目前,這兩邊石壁上鐫滿許多文字,不是天書,又是何物?只是一件,天生石壁掇又掇不去,要抄錄時,紙墨筆硯又不曾帶來,如何是好?且憑著自己記性背他幾條下肚,也不枉辛苦走這兩番。 方才站定腳頭,抹一抹眼角,仔細從頭辨認那字腳,忽聞得一陣香氣撲鼻,走出屋外瞧時,白玉爐中早已煙起。慌得蛋子和尚不敢回頭,拽開兩腿,腳不點地一口氣直跑過了石橋。到了松棚裡面,打坐良久,喘息方定。自古道痛定還思痛,想著兩遍到白雲洞中,擔了多少驚怕,受了多少辛苦,不曾掏摸一些子在肚裡,不覺的放聲大哭。一連哭了三日三夜,兀自哀哀不止。只聽得外面大聲問道:「棚中何人,如此悲切?」蛋子和尚聽得人聲,抹幹眼淚,鑽出棚外。看時,卻是個白髮老者。怎生模樣?但見: 眉端抹雪,頦下垂絲。聲似洪鐘,形如瘦鶴。頭裹著一幅青絹巾,腦後橫披大片。身穿著四鑲黃布襖,腰間緊束細絛。腳踹方舄,飄飄真欲淩雲。手執藤杖,步步真堪扶老。若非海底老龍,定是天邊太白。 蛋子和尚見他形容古怪,連忙向前打個問訊。那老者又道:「長老不多年紀,緣何獨自一個住在這荒山之中,有甚苦情,啼啼哭哭?試向老夫訴說則個。」蛋子和尚道:「好教長者得知,小僧從幼出家,並無親屬,只因一心好道,要學個驚天動地之術。聞知此山有個白雲洞,內藏著天書道法,因此不辭辛苦,欲求一見。誰知兩遍端午到得洞中,全沒用處。」便把第一遍尋不見天書,第二次見了又不能抄寫,備細說了一遍,說罷又哭起來。老者勸道:「長老不須過哀,聽老夫一言。這白雲洞,老夫少年也曾到過。」 蛋子和尚轉悲為喜,忙問道:「長者既曾到過,必見天書,不知抄錄得多少?」老者道:「雖則看見,無計傳取,後來遇著方上一個全真道人,對老漢說此天庭秘法不比凡書可以抄寫。要傳法時,也不用筆臨,也不用墨刷,只用潔白淨紙,帶去到那白玉香爐前,誠心禱告,發個誓願替天行道,不敢為非。祈禱過了,便將素紙向石壁有字處摹去,若是道法有緣的,就摹得字來,若無緣時,一個字也沒有。」蛋子和尚道:「長者可曾摹得?」 老者道:「老漢精力已衰,就摹得來也做不及了,故此不曾。」蛋子和尚道:「長者高居何處,若小僧摹得來時,好來請教。」老者道:「老漢離此不遠,閒時又來相探。」說罷策著一根藤杖,望東路一直去了。 蛋子和尚似信不信的道:「一不做,二不休。拼得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再守他一年十二個月,好歹要掏摸些兒本事到手。終不然這秘法不許人傳,又鐫他在石壁上怎的?」從此息了念頭,又做著下年的指望。一連四五日內留心訪那老者住處,並無蹤跡,心腸又放慢了。這松棚中怎過得一年四季,少不得打疊個衣包,提一根防身短棍,仍向外方遊行化齋。 不一日來到辰州地方。是甚麼去處? 複嶺重岡,控溪扼洞。山有二酉五城之雄,水有黔江武溪之勝。羅公隱處,鳥鳴占雨無差。辛女化來,石立與人不異。明月洞,泉澄岩上。桃花山,春滿峰頭。齊天秀色每連雲,龍澗腥風常帶雨。 蛋子和尚在辰州往來遊食,非止一日,無事不題。卻說這日偶行至黔陽縣界上,到一個曠野所在高低不等,四望都是亂塚。此時八月下旬天氣,草深過膝,甚是荒涼。走了多時,沒處化一口齋飯吃,看看日色墜西,肚中饑餓。正沒擺佈處,忽見高岡上四五個樵夫挑著柴擔,忙忙而走。 蛋子和尚趕上一步,扯住個老成的問道:「貧僧要到黔陽縣中,那一條路去近些?」樵夫指道:「向南只管走下了這岡子,便是羅家畈大路。那裡有幾家莊戶,你再問便了。天色已晚,咱們還要趕過界口去,沒工夫與你細講。」說罷,招呼一聲前面夥計慢走,挑著擔飛也似去了。 蛋子和尚不好阻擋,遙問一句道:「這裡喚做甚麼地名?」聽得那邊答個「亂葬崗」三字。蛋子和尚點頭道:「怪得丘塚累累,原來是土人埋骨之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學些本事,做些功業,揚名於萬代之下,似此一壞黃土,誰別賢愚。」歎了一口氣,向南而行。又去了好多路,地勢漸平,見有幾處田畦禾黍,想是羅家畈了。只不見個居人,也有幾間零星草房,都封鎖著門,沒人住下。只得忍餓又走,看看日落天昏,望見隔溪一林樹木那裡,像有個人家。欲待渡溪而去,不知深淺,走近灘邊,把這防身短棍豎起,向水中一按,打個探子,誰知水深丈餘,那棍直到水底跳將起來,便半橫半豎的向下流溜去了。 蛋子和尚打撈不著,只得舍了這棍。沿溪走去看時,約莫又是一箭之地,溪面稍狹,有兩根雜木將草繩捆著,橫倒水面做個浮橋。蛋子和尚性急,便把雙腳踹上,不提防草繩日久朽爛,這邊身勢去得太重,把兩根木頭一腳蹬開。好個莽和尚,收腳不迭,蹋地躺將下去。喜得是個淺處,剛剛淹到乳旁,並不曾吃半口水兒,只將衣包都打濕了。左腳陷在深沙裡面,掙得脫時,一隻麻鞋已失了。 當時無可奈何,不管三七二十一,拖泥帶水走過那一岸去。將濕布衫和那裙兒褲兒脫下,絞幹了水,依舊穿上。把右腳麻鞋一發脫了拋去。赤了雙腳,提了濕衣包,遙望著樹林而走。 約莫離那林子還有半裡之遠,早見有數間茅舍。近前看時,卻也閉著門在那裡。門外茅簷邊側鋪著一窩亂草,一個頭陀盤著雙膝在上打坐,面前擺一卷經典,左首安放包裹,倚著一根兩頭鐵裹的齊眉短棒兒。蛋子和尚去向前叫聲:「老師父,貧僧是失水逃命的,求慈悲救護則個。」那頭陀垂著眼皮,全然不睬。蛋子和尚又叫道:「貧僧饑餓了,老師父帶得有乾糧,望佈施些兒,見在功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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