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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崔衙內白鷂招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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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內在窗子外聽得,道:「這裡不走,更待何時!」走出草堂,開了院門,跳上馬,摔一鞭,那馬四隻蹄一似翻盞撒鈸,道不得個慌不擇路,連夜胡亂走到天色漸曉,離了定山。衙內道:「慚愧!」正說之間,林子裡搶出十餘個人來,大喊一聲,把衙內簇住。衙內道:「我好苦!出得龍潭,又入虎穴!」仔細看時,卻是隨從人等。衙內道:「我吃你們一驚!」眾人問衙內:「一夜從那裡去來?今日若不見衙內,我們都打沒頭腦惡官司。」衙內對眾人把上項事說了一遍。 眾人都以手加額道:「早是不曾壞了性命!我們昨晚一夜不敢歸去,在這林子裡等到今日。早是新羅白鷂,元來飛在林子後面樹上,方才收得。」那養角鷹的道:「覆衙內,男女在此土居,這山裡有多少奇禽異獸,只好再入去出獵,可惜擔擱了新羅白鷂。」衙內道:「這廝又來!」眾人扶策著衙內,歸到府中。一行人離了犒設,卻入堂裡,見了爹媽,唱了喏。相公道:「一夜你不歸,那裡去來?憂殺了媽媽。」衙內道:「告爹媽,兒子昨夜見一件詫異的事!」把說過許多話,從頭說了一遍。相公焦躁:「小後生亂道胡說!且罰在書院裡,教院子看著,不得出離。」衙內只得入書院。 時光似箭,日月如梭,撚指間過了三個月。當時是夏間天氣—— 夏,夏! 雨餘,亭廈。 紈扇輕,薰風乍。 散以披襟,彈棋打馬。 古鼎焚龍涎,照壁名人畫。 當頭竹徑風生,兩行青松暗瓦。 最好沉李與浮瓜,對青樽旋開新鮓。 衙內過三個月不出書院門,今日天色卻熱,且離書院去後花園裡乘涼。坐定,衙內道:「三個月不敢出書院門,今日在此乘涼,好快活!」聽那更點,早是二更。只見一輪月從東上來—— 月,月! 無休,無歇。 夜東生,曉西滅。 少見團圓,多逢破缺。 偏宜午夜時,最稱三秋節。 幽光解敵嚴霜,皓色能欺瑞雪。 穿窗深夜忽清風,曾遣離人情慘切。 衙內乘著月色,閑行觀看。則見一片黑雲起,雲綻處,見一個人駕一輪香車,載著一婦人。看那駕車的人,便是前日酒保班犬。香車裡坐著幹紅衫女兒,衙內月光下認得是莊內借宿留他吃酒的女娘。下車來道:「衙內,外日奴好意相留,如何不別而行?」衙內道:「好!不走,右手把著酒,左手把心肝做下口。告娘娘,饒崔某性命!」女孩兒道:「不要怕,我不是人,亦不是鬼,奴是上界神仙,與衙內是五百年姻眷,今日特來效于飛之樂。」教班犬自駕香車去。衙內一時被他這色迷了—— 色,色! 難離,易惑。 隱深閨,藏柳陌。 長小人志,滅君子德。 後主謾多才,紂王空有力。 傷人不痛之刀,對面殺人之賊。 方知雙眼是橫波,無限賢愚被沉溺。 兩個同在書院裡過了數日。院子道:「這幾日衙內不許我們入書院裡,是何意故?」當夜張見一個妖媚的婦人,院子先來覆管家婆,便來覆了相公。相公焦躁做一片,仗劍入書院裡來。衙內見了相公,只得唱個喏。相公道:「我兒,教你在書院中讀書,如何引惹鄰舍婦女來?朝廷得知,只說我縱放你如此!也妨我兒將來仕路!」衙內只應得喏:「告爹爹,無此事。」 卻待再問,只見屏風後走出一個女孩兒來,叫聲萬福。相公見了,越添焦躁。仗手中寶劍,移步向前,喝一聲道:「著!」劍不下去,萬事俱休;一劍下去,教相公倒退三步。看手中利刃只剩得劍靶,吃了一驚,到去住不得。只見女孩兒道:「相公休焦!奴與崔郎五百年姻契,合為夫婦,不日同為神仙。」相公出豁不得,卻來與夫人商量,教請法官,那裡捉得住! 正恁地煩惱,則見客將司來覆道:「告相公,有一司法,姓羅名公適,新到任來公參。客司說:『相公不見客。』問:『如何不見客?』客將司把上件事說了一遍。羅法司道:『此間有一修行在世神仙,可以斷得。姓羅名公遠,是某家兄。』」客司覆相公,相公即時請相見,茶湯罷,便問羅真人在何所。得了備細,便修劄子請將羅公遠下山,到府中見了。崔丞相看那羅真人,果是生得非常,便引書院中,與這婦人相見了。羅真人勸諭那婦人:「看羅某面,放舍崔衙內。」 婦人那裡肯依。 羅真人既再三勸諭不從,作起法來,忽起一陣怪風—— 風,風! 蕩翠,飄紅。 忽南北,忽西東。 春開柳葉,秋謝梧桐。 涼入朱門內,寒添陋巷中。 似鼓聲搖陸地,如雷響振晴空。 乾坤收拾埃淨,現日移陰卻有功。 那陣風過處,叫下兩個道童來。一個把著一條縛魔索,一個把著一條黑柱杖。羅真人令道童捉下那婦女。婦女見道童來捉,他叫一聲班犬。從虛空中跳下班犬來,忿忿地擎起雙拳,竟來抵敵。元來邪不可以幹正,被兩個道童一條索子,先縛了班犬,後縛了幹紅衫女兒。喝教現形,班犬變做一隻大蟲,幹紅衫女兒變做一個紅兔兒,道:「骷髏神,元來晉時一個將軍,死葬在定山之上。歲久年深,成器了,現形作怪,」 羅真人斷了這三怪,救了崔衙內性命。從此至今,定山一路,太平無事。這段話本,則喚做《新羅白鷂》、《定山三怪》。有詩為證: 虎奴兔女活骷髏,作怪成群山上頭。 一自真人明斷後,行人坦道永無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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