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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四年十二月(2)


  甲子,寶文閣待制、知潁州曾肇知鄧州。左諫議大夫劉安世言:「肇資稟奸回,趨向頗僻。昨來蔡確謗訕君親,天下臣民所共疾怒,而肇倡為邪說,惑亂眾聽,以至捭闔執政,欺罔同列,苟有可以救確者,靡所不為。上賴聖明,得正刑典,肇不自安,遂乞外補。陛下敦尚寬厚,貸而不誅,猶假從官,出守近郡,搢紳之論,固已不平。到潁半年,遽易帥路,非特無以示好惡於天下,亦恐氣焰凶慝,小人浸長。伏望聖慈審度事理,收還新命,以允公議。」詔曾肇改知齊州。(改齊州,在明年正月十一日,今並書。)

  是月,宥州牒:去城十裡作熟地,外十裡兩不耕,作草地。(政目有此,明年正月二十四日可考。)

  左諫議大夫劉安世言:「臣伏自前月末聞傳聖旨,權罷講筵。是時近興龍節,意謂將有燕饗,是以暫輟邇英之幸,用成慶禮。今複半月,別無政事,亦非有前歲大雪苦寒之故,而勸講之臣久不得望見清光,臣固已疑之矣。乃者民間喧傳禁中見求乳母,臣竊謂陛下富於春秋,尚未納後,紛華盛麗之好,必不能動盪淵衷,雖聞私議,未嘗輒信。近日傳者益眾,考之頗有實狀。臣忝備言職,當諫其漸。伏惟皇帝陛下天錫睿聖,纂承大業,太皇太后陛下慈仁正順,保佑備至,覆載之內,莫不傾耳拭目,以望風化。而或者之論,乃謂陛下稍疏先王之經典,浸近後庭之女寵,此聲流播,實損聖德。昔者堯之受命,惟以天下為憂,而不敢以位為樂。成湯不邇聲色,不殖貨利,著之方冊,萬世稱頌。皇帝陛下不可以不勉,太皇太后不可以不勸也。伏望聖慈為宗廟社稷之大計,清燕之間,頻禦經典,仍引近臣,與之論議前古治亂之要,當今政事之宜,悉俾開陳,以助聖學。無溺於所愛,而忘其所戒,則天下幸甚!」(十二月八日興龍節。)

  先是,給事中范祖禹上疏皇帝曰:

  臣伏見陛下嗣位以來,端拱淵默,專意學問,臣侍經席,於今累年,陛下天縱生知,聖德純茂,接對臣下日日如一,未嘗少有差失,此實上天眷佑皇家,保育生民,宗廟社稷無疆之福也。恭惟太祖皇帝肇造區夏,櫛風沐雨,削平僭亂,以立子孫萬世之基也。傳之太宗,至於真宗,遂致太平。仁宗年十三即大位,章獻明肅太后安定邦家,調護聖性,是以四十二年之間,德澤深結於民,天下至今思慕不忘。英宗自藩邸入繼大統,四海之內,同心愛戴。先帝勵精求治,宵衣旰食,躬勤萬事,十有九年,不幸早棄天下。陛下年始十歲,嗣登大位。當此之時,人心懍懍,憂危萬端,幸賴太皇太后保佑扶持,勤濟艱難,斥退凶邪,登進忠良,詔令所至,百姓歡呼鼓舞。數年以來,中外晏然,北狄西戎,無不順從。此皆太皇太后之德也,臣不知陛下將何報之?

  臣竊思陛下所以報之,唯在進德愛身而已。陛下進德,則為太平高世之主,光顯祖宗之業,發揚太母之訓,使天下之人皆欣欣然曰:「祖宗之德,太皇太后之力。」如此,則豈惟皇天祖宗饗佑陛下,太皇太后亦不虛勤勞矣。陛下愛身,則無疾疚,不貽太皇太后之憂。孟武伯問孝,孔子曰:「父母惟其疾之憂。」夫父母之憂,莫切於子孫之有疾疚,他日陛下有子,當自知之。陛下若不進德,不愛身,雖極四海九州之養,亦未足為孝也。臣自今秋聞外人言,陛下于後宮已有所近幸,臣初聞之,不以為信,數月以來,傳者益多,或雲已有懷娠將育者。言之所起,必有其端,臣誠至愚,不能不惑,故敢先事懇切言之。

  陛下內承慈訓,外勤聖學,方當祗畏以事天地,誠孝以奉宗廟,思六聖之勤勞,念帝業之艱難,四方之人,無不延頸舉踵、注目傾耳,觀聽陛下德業之光、名譽之隆,以望太平,陛下可不慎哉!今陛下未建中宮,而先近幸左右,好色伐性,傷於太早,有損聖德,無益聖體,此臣之所甚憂也。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言人少時血氣未定,而先傷伐根本,則損壽考之福,故君子戒之。陛下今年十四歲,而生於十二月,其實猶十三歲,此豈近女色之時乎?陛下上承天地、祖宗、社稷之重,守祖宗百三十年基業,為億兆人父母,豈可不愛惜聖體哉?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守身所以事親也,愛身所以愛天下也。陛下上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妃,休戚皆系于陛下之一身,豈可不愛惜聖體哉?方今群臣之心、萬民之情,正望朝廷如天聖以來,所望陛下法則仁宗而已。祖宗天下百三十年,如寶器之無缺;陛下行純德備,如美玉之無瑕。臣竊為陛下寶之惜之,愛之重之,陛下豈可不愛惜聖體哉?臣聞仁宗未納後已前,未嘗近幸後宮,是以氣體康實,在位最久。臣今觀陛下氣怯,恐不能如仁宗少時,豈可不愛惜聖體哉?前世人君多所經歷,乃能周知天下之情。今陛下生長深宮,稼穡艱難未知也,人之情偽未見也,國家政事未習也,六經聖人之言未盡讀也,前史興亡之戒未盡閱也。天下至大,萬事之眾,何所不關聖慮,豈可不愛惜聖體哉?

  古人有言:「後宮盛色,則賢者隱處;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陛下春秋鼎盛,方當崇經術,邇端士,敦尚素樸,屏去紛華,不宜先留意女色,使天下失望,以啟小人之心。何則?陛下若好德,則賢人皆動其心,欲助陛下之德,而圖天下治安,故于陛下有益;陛下如好色,則小人皆動其心,欲奉陛下之欲,而圖一身之富貴,故于陛下有損。賢人進則治,小人進則亂。人君所好,不惟系一身之損益,實系天下治亂,不可不謹。陛下于此二者,將何擇焉?

  昔漢成帝自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其後逸欲無節,終為漢室昏亂之主,漢之基業由成帝而壞,豈可不慎其細哉!唐太宗欲納鄭仁基女,魏征諫而止之。憲宗時,教坊稱密旨選良家子納禁中,李絳上疏諫,乃止,悉還之。文宗末,李孝本女入宮,魏謩諫,即出之。古之忠臣愛君,必拂其邪心,防其嗜欲,置君無過之地,使天下莫得而非議之也。人君所愛,莫切於身,人臣亦莫切於愛君之身。臣濫備勸講,以輔導聖德為職,懷此憂慮,已二三年。不能言于未然,致陛下已有聲聽流聞於外,此臣之罪也。臣今若猶不言,他日陛下或專意聲色,委權臣下,紀綱壞亂,政事荒僻,使天下以陛下為逸欲之主,則臣之罪豈可勝責?雖悔恨萬狀,何所及哉。

  伏望陛下察臣之言,專精一意,勉強學問,日新德業,無時逸豫,事親則思孝,居處則思敬,動作則思禮,祭祀則思誠,服用則思儉,養民則思仁,使人則思恕,心則思道,視則思正,當食則思天下之饑,當衣則思天下之寒。陛下每思及此,而強學不已,則將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美,豈聲色之可移哉?惟陛下抑情制欲,以愛養聖體為先,則動植之類,無不蒙福,生靈幸甚!(祖禹集乞進德愛身疏自雲:元祐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又上疏太皇太后曰:

  臣伏見陛下臨禦天下,於今五年,昧爽視朝,親斷萬事,所以勞心竭力者,凡皆為祖宗社稷億兆人民,將以太平天下付之皇帝也。臣愚竊謂陛下憂勤天下之事,必先憂天下之本;愛養天下之民,必先愛一人之身。夫一人之身,天下之本也。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天下安危系於人君之一身,身安則天下安;天下治亂出於人君之一心,心正則天下正。欲治天下,必先安身;欲正天下,必先正心。此二者,當今之急務,久遠之計慮也。

  陛下內保佑聖躬,調護起居,外成就睿德,勉進學問,前此未嘗聞有纖毫之失。今之所聞,則異於前,外議籍籍,皆謂皇帝已近女色,後宮將有就館者,有識聞之,無不寒心。皇帝今年十四,其實猶十三歲。千金之家,有十三歲之子,猶不肯使近女色,而況于萬乘之主乎?陛下愛子孫而不留意於此,非愛子孫之道也。譬如美木方長,正當封植培壅,以待其蔽日淩雲,若戕伐其根,豈不害哉?臣嘗見司馬光言章獻明肅太后保護仁宗皇帝,最為有法,自即位以來,未納皇后以前,仁宗居處不離章獻臥內,所以聖體充實,在位最為長久。章獻于仁宗,此功最大。臣考之國史,仁宗乳褓,章獻使章惠太后護視,章獻臨朝,仁宗起居飲食,章惠必與之俱,所以保佑扶持,恩意勤備。然則章惠保護仁宗,乃章獻太后之意也。今陛下臨朝,日有萬幾,至於左右護視皇帝,臣不知有如章惠者乎?若未能如章惠,則陛下豈得不留意也?

  陛下以朝事責宰相,以邊事責將帥,人君闕失、群臣邪正責諫官、禦史,皇帝學問責講讀官。若朝事不治,宰相之罪也;邊鄙不寧,將帥之罪也;人君闕失不知,群臣邪正不分,諫官、禦史之罪也;皇帝學問不進,臣等之罪也。至於皇帝起居之節,嗜欲之際,此最切身之事,豈可無任其責者乎?陛下博覽史冊,洞知古今,古之帝王,何嘗不以女色損壽考之福?惟傷於太早,敗於無節耳。思之至此,可謂切骨之戒。臣所以不避誅戮,為陛下言之。

  伏望陛下與皇太后、太妃詳論此事,有損聖德,不益聖體,宜戒飭保傅,令一以章惠為法。今聖心已有所知,雖不能防於未形,猶可以止其將然,俟中宮既建,然後漸廣繼嗣之路,則陛下亦可以不勞聖慮矣。今若不加止節,女色爭進,數年之後,敗德亂政,無所不有,陛下雖欲悔之,豈可及乎!臣竊觀皇帝天資純粹,有上聖之資,年益長則宜德益進,方當向學,以養聖功,天下引領以望輝光之新,傾耳以聽名譽之隆。聰明之開發,睿智之深遠,皆系於十五六之時,不可失也。陛下必欲皇帝氣體康強,德性成就,以為宗社無疆之福,莫切於今日矣,不宜先以好色聞於天下,失眾庶之望。臣所以拳拳而不能已也,惟陛下深思遠慮,察臣狂瞽之言。疏皆留中。(祖禹集上太皇太后疏,乞保護皇帝聖體,自注雲:十二月二十五日。)

  初,劉安世呼牙媼為其兄嫂求乳母,踰月無所得,安世怒詰之,姥曰:「非敢慢也,累日在府司,緣內東門要乳母十人,今日方入了。」安世驚曰:「汝言益妄。上未納後,安有此?」媼具言內東門指揮,令府司責軍令狀,無洩漏。安世猶未之信。任府司者,適安世故人,亟以手簡問之,答雲非妄,安世遂抗章論列。他日,呂大防等奏事已,將退,太皇太后留大防謂曰:「劉安世有文字言禁中求乳母事,意則甚善,但渠不知耳。此非官家所要,乃先帝一二小公主尚須飲乳也。官家常在老身榻前合內寢處,宜無此。老身又嘗究治,果無之。可說與安世,令休入文字。」大防對曰:「諫官例不與宰相相見。」太皇太后曰:「然則當如何止安世文字勿令再入?」大防曰:「范祖禹見修實錄,臣每間日過實錄院,必見祖禹。劉安世與祖禹同省,臣當以聖旨令祖禹告安世。」太皇太后因言祖禹亦有疏論列後宮進禦事,並令呂大防諭止。及祖禹得大防所傳聖旨,即過安世具道之,安世曰:「此事實系聖德汙隆,安世以諫名官,何敢緘默?純夫方侍經幄,上所親信,又豈得不言?」祖禹曰:「固嘗言之矣。」安世曰:「宰相所傳聖旨,盍具奏知,萬一為所紿,雖悔其可追乎?」

  安世乃奏曰:「臣今月二十七日給事中范祖禹至本廳,密傳宰相大防聞德音,諭臣以所謂後宮事實未嘗有者。稽首承命,感抃交集。臣曆觀前世之主,鮮有不以聲色為累,至於近之太早,禦之無節,則又不能保固真源,增益壽考。聖賢所戒,可為寒心。且世俗之間,粗有百金之產者,猶知愛其子孫,以為嗣續之托。而況國朝百三十年之太平,六聖憂勤積累之基業,陛下繼而有之,可不以自愛自重,以為宗廟社稷無窮之計乎?臣誤蒙聖恩,擢置諫列,使陛下日新之德,未有以大著于四海,而親近女寵之謗,先播於眾口,臣雖愚暗,亦深憂之,所以不避譴訶,先事進戒。若陛下實未嘗為,則臣之所言,猶不廢諫官之職;若陛下萬一有之,則臣進說,已是後時,雖不敢逃曠官之誅,顧亦何補於事?惟冀陛下愛身進德,留意學問,清心寡欲,增厚福基,臣不勝惓惓愛君之至!」

  祖禹奏曰:「臣自今月二十三日,為吐瀉腹髒不安,請假將理,於二十七日參假朝見,至門下省見宰相呂大防,諭臣二十四日面奉聖旨,兩諫議並臣所言後宮幸禦,無此事者。臣自二十三日為病家居,當日上皇帝疏,至二十四日,呂大防令實錄院吏語臣,如入省,即過廳相見。臣以方病,未能入,至二十五日,又上太皇太后疏。緣臣二十五日以前,未見大防,不知已有聖旨,所以更入後來文字。今日大防面諭,乃知臣等所聞外議,盡是虛傳。陛下恕臣狂愚,不賜誅責,複蒙宣諭,令臣具悉,臣且喜且懼,不能自勝,實天下幸甚。然臣所言皇帝進德愛身,所宜常以為戒;太皇太后保護皇帝,安身正心,久遠之慮,亦願因而勿忘。今外議雖虛,亦足為先事之戒也。臣竊惟皇帝有上聖之資,方養德向學,涵育仁義,臣侍經左右,而有聞于道路,實懷私憂。是以不存形跡,不知忌諱,發于誠心愛上,不敢避妄言之罪。凡事言于未然,則誠為過慮;及其已然,則又無所及,雖言無益。陛下甯受未然之言,勿使臣等有無及之悔,因聞虛語,以為實戒,則四海生靈動植之類,永被其福。臣蒙寬宥罪戾,無任恐懼喜幸之至。伏緣聖旨令大防諭臣,合具奏知。」貼黃稱:「大防令臣諭與本省諫官,臣退至門下後省,已諭劉安世轉諭朱光庭訖。」

  其後,章惇為宰相,上語惇曰:「元祐初,太皇太后遣宮嬪在朕左右者,凡二十人,皆年長。一日,覺十人者非素使令,頃之,十人至,十人還,複易十人去,其去而還者,皆色慘沮,若嘗泣涕者。朕甚駭,不敢問,後乃知因劉安世上疏,太皇太后詰之。」惇與蔡卞謀誣元祐大臣嘗有廢立議,指安世、祖禹言為根,二人遂得罪幾死。(劉安世、范祖禹論後宮乳母事最大,而實錄都不載。舊錄不書,固也,新錄又因舊錄,止于祖禹傳略見之,誠不可解。今以安世盡言集、祖禹家傳及吳幵漫堂隨筆增修,附之十二月末。安世未嘗為講讀官,劉景真記其父安世雲職在經筵,誤也。景真謂安世謂其兄嫂求乳母,而吳幵雲求從嫁婢,當從景真。又景真以府司錄為章惇,而吳幵以為曾鎮,未知孰是,今不復書其姓名。吳幵又雲:安世既奏疏,又入對面陳。據安世集乞早補諫官疏雲:「去年十月十二日,與左司諫韓川於延和殿奏事後,凡百餘日,不得一至法座前。」此疏蓋五年正月末間所上;其論乳母,乃十二月事,然則一冬止十月十二日面對耳,吳幵所雲蓋妄也。祖禹稱朱光庭亦有疏論列,而他書皆無所見,當考。今既刪取異論,仍並錄於後,更須考詳。范仲熊作其父祖禹家傳,具載此事,雲:劉公盡言集有兩劄子,前劄子無月日,後劄子今月二十七日,給事中範某至本廳云云,亦別無當時記錄文字。據劉公之子景真追記雲:「元祐中,先人任左諫議大夫,因為兄嫂求乳媼,有牙儈王其姓者,出入頗久,令求訪,踰月無所得,遂呼前責之。王謝曰:『已得一人,方欲供呈間,禁中要乳媼十人,遂取以塞責。』先人大罵曰:『此益妄耳!上猶未納後,安用此?』王又曰:『前日內東門指揮,仍于府司錄處取軍令狀,不得漏泄。』偶府司錄是一故人章惇,即飛數字詢之,章亦不敢答簡,只於紙尾批『如所論』三字。王媼之言既不妄,遂因無故不禦經筵,抗疏論列,其章留中。一日,宰相呂大防已下奏事訖,將退,太母宣諭:『相公且住。近劉諫議有章疏論禁中求乳母事,此人意則甚好,但他不知耳。非是官家要,乃先帝有一二吃乳公主也。相公可諭劉諫議休入文字。』丞相對雲:『自來執政無例見諫官,今呼劉安世來宣諭聖意,愈更張皇。』太母雲:『卻如何止得此人文字?』丞相進雲:『今范祖禹見修國史,與劉安世乃前後廳。臣間日一入史院視槁,臣亦不敢見劉安世,當令祖禹傳宣聖意。』太母連雲:『甚好!』先人一日在本廳,忽報範給事來,先人循例請更衣獻茶。小吏雲:『給事穿執。』又遣人以常例傳語,範公雲:『請諫議亦穿執。』先人遽朝服而出,才相見,盡屏左右,仍閉閣門子,揖先公躬身聽宣。先人驚懼俯伏。雲:『早來延和殿宰臣面奉太皇太后陛下聖旨宣諭,諫議所論禁中覓乳母事,乃先帝一二小公主要,更不須入文字。』先人再拜謝恩訖,與範公坐,因曰:『安世官居諫列,職在經筵,外議沸騰,考之有據,此事實系聖德之汙隆,不敢緘默。如給事以經術侍帷幄,最為上所親信,莫須入一文字否?』範公雲:『祖禹初不知,當與諫議同入章也。』複雲:『見說禁中甚畏公此疏,再舉之事如何?』先人雲:『亦須道破給事已達聖意,萬一呂相詐稱中旨,將何取證?』範公以為然,遂入後疏。」景真所記如此,然先公十二月二十三日上皇帝疏、二十五日上太母疏,蓋元祐諸公論事各不相知,先公尤謹密,不以語人,景真止記劉公事耳。至二十七日,已有宣諭,故先公第三章與劉公再奏同日上也。景真所記不及諸公,又雲「早來宰臣面奉聖旨」,以此知景真不得其詳。劉公謂先公莫須入一文字,以此知先公初未嘗告劉公也。又陳左司權所記劉公之語,劉公謂先公莫須入一文字,先公雲亦曾有一文字,此說恐近之。吳幵漫堂隨筆雲:劉安世言,元祐初,為左諫議大夫,因嫁女,呼牙姥欲買從嫁婢,累呼不至。一日晚,坐廳事,姥忽至,安世責之,姥雲:「累日在府司,為內東門要乳母,早來方入了。」安世驚曰:「內中何故買乳母?」時曾鎮任府司錄,急寫數字問之,鎮報雲:「有之。」安世章疏上言:「王上沖幼,早近女色,非所以延壽命之福也。太皇太后保佑,不宜有此。」語甚切至。一日入對,複面陳之,宣仁曰:「兒在老身榻前閣子中寢處,當無是事。」又明日,宣仁亦語宰相呂大防曰:「相公可留。劉諫議來說與老身,究治並無此事,令放心,更不須入文字。」大防奏雲:「諫官例不與宰相相見,給事中范祖禹與安世同省,臣當傳陛下之旨,使祖禹告之。」祖禹過安世傳旨,坐獻茶,安世曰:「純夫官侍從,又在經筵,此事莫也著理會否?」祖禹媿謝雲:「亦上疏。」後紹聖中,章惇、蔡卞建言,元祐大臣與宣仁有廢立議,指安世、祖禹言為根,二人遂得罪幾死。紹聖六年,中書舍人任申先述其父伯雨言,蔡卞疏乃謂當時禁中為高族雇乳母。又雲:蹇序辰言章惇謂序辰曰:「哲宗紹聖初語惇雲:『元祐初,朕每夜只在宣仁寢處前閣中寢處,宮嬪在左右者凡二十人,皆年長者。一日,覺十人非尋常所用者,移時,又十人至,十人還,複易十人去,其去而還者,皆色慘沮,若嘗泣涕者。朕甚駭,不敢問,後乃知因劉安世章疏,宣仁詰之。』」劉安世言行錄雲:宣仁因安世上疏,始窮詰其事,乃知雇乳母者為劉氏也,宣仁怒而撻之,由是劉氏深怨望安世。其後專寵,孟後幽廢,正位中闈,是為昭懷皇后。按他書未有即以此為昭懷者,事當考。言行錄,維揚馬大年所編次也。)

  禦史中丞梁燾言:「臣愚嘗求世務之急,得諸導洛通汴之實,始聞其說則可喜,及考其事則可懼。竊以廣武山之北,即大河故道,河常往來其間,夏秋漲溢,每抵山下。舊來洛水至此,流入於河,後欲導洛,以趨汴渠,乃乘河未漲,就嫩灘之上,峻起東西堤,辟大河於堤北,攘其地以引洛水,中間缺為斗門,名通舟楫,其實盜河水以助洛水之淺涸也。洛水本清,而今汴常黃流,是洛不足以行汴,而所以能行者,附大河之餘波也。增廣武三埽之備,竭京西所有,不足以為支費,轉運司每幹於朝廷,朝廷不得不為之應副。竊計自緣清汴之費,其失無慮數百萬計,從來上下習為欺罔之奸,朝廷惑于安流之說、稅屋之利,恬然不以為慮。而殊不知新沙疏弱,力不能制悍河,水勢一薄,則氾濫潰散,將使怒流循洛而下,直冒京師,其患可勝言耶!此其大可懼者。是甘以數百萬日增之費,養異時京師萬一之患,亦已誤矣。夫歲傾重費以坐待其患,何若折其奔沖,以終除其害哉?為今之計,宜複為汴口,依舊引大河一支,啟閉以時,還祖宗百年以來潤國養民之賜,誠為得策。汴口複成,則免廣武傾注,以長為京師之安;省數百萬之費,以紓京西生靈之困;牽大河水勢,以解河北決溢之災;便東南漕運,以蠲重載留滯之弊;時節啟閉,以除蹙淩打淩之苦;通江、淮八路商賈大舶,以供京師之饒。為甚大之利者六,此不可忽也。惟拆去兩岸舍屋,盡廢僦錢,為害者一而甚小,所謂損小費以成大利也。臣之所言,特其大略耳。至於考究本末,措置纖悉,在朝廷擇通習前後之臣付之,無牽浮議,責其成功。伏望聖慈面詔大臣,商擇而施行之,事系國體,願留宸念。」貼黃:「京岸舍屋最多,以其背隔街面,居民不便於經紀,往往不肯住賃,即今十空五六。京城之外,下至泗州,葢造漸少,每至一州縣或店鎮方有,亦不至多。若行拆去,雖是目下廢卻所僦房錢,卻向去商賈通行,有所納稅錢,可以增補。方商旅未行之時,或致數少;久之,大船重載入汴,所得數倍之益。竊聞今年指揮閉口,因此便可施行,一面選委文武官一兩員,熟舊日汴口利害者,相度來春撥口,約度分數放水,則雖未開展河道,存留即今兩岸舍屋恐未至妨事,亦乞委之相度。洛口雖雲經冬行運,其實水淺易凍,又置打淩兵士,虛費錢糧,終是饑凍,逐年死亡者極多。每至凍合,淩蹙岸決,民田被害,又流既淺,船小載輕,其害非一,公私阻滯。今遇開黃河閘口,放水入清洛,即舟船方行得一番,閘水已盡,船複留滯,此可見洛水淺澀,無濟於行船也。自興導洛司,比舊汴口增使臣不少,添埽兵甚多,調發急夫頻並,結買梢草浩瀚,人力困弊,又其害之甚者。」

  燾又言:「臣近論奏汴、洛利害,乞複為汴口,誠以廣武堤埽不足兼恃,大河萬一不禦,則首為京師之憂。訪聞開汴之時,大河曠歲不決,葢汴口析其三分之水,河流常行七分也。自導洛而後,頻年屢決,雖洛口竊取其水,率不過一分上下,是河流常九分也。猶幸流勢臥北,故潰溢北出。自去歲以來,稍稍臥南,此甚可憂,而洛口之作,理須早計也。竊以開洛之役,其功甚小,不比大河之上,但辟一百余步,即可以通水三分,不但永為京師之福,又減河北屢決之害。兼水勢既已牽動,在於回河,尤為順便。議者以為不獨孫村之功可成,水勢既順,澶州故道,亦有自然可複之理。伏望睿慈斷以不疑,出臣前章,面詔大臣與本監及知水事者,按地形高下、水勢利害,先具圖說,庶知臣言不妄。」(紹聖三年正月十七日,李仲送吏部,仲嘗建議先複置汴口,廢清汴故也。仲雲:「自置汴口,到今十餘年。」按:清汴始于元豐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成於六月十七日。自元豐二年至元祐三年,凡十年。仲雲十餘年,則當是四年也。梁燾乞依舊開汴口,不知是何時。燾雲:「竊聞今年指揮閉口,因此便可施行。」又雲:「牽動水勢,于回河尤為順便。」紹聖二年正月十三日,宋用臣雲:「自元祐二年,每冬深輒閉汴口。」按:二年冬,燾不在諫院;三年冬,亦不在諫院;四年二月,乃複為左諫議;十月,改中丞。燾乞依舊開汴口,當是四年冬為中丞時也。燾又雲:「去歲以來,水勢臥南,若開汴口,既可牽動水勢,于孫村修河尤為順便。」修孫村河,四年正月罷之,八月,複置修河司,然則燾云云,必在四年冬。今附年末,更徐考之。紹聖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蔡京言:「自元豐二年至元祐元年,八年之間,不曾閉汴口。」然則閉口必在二年冬也,更詳考之。玉牒:元祐五年十月癸巳,導河水入汴。玉牒有此,他書並無。曾布嘗曰:「元祐欲廢清汴,下河陽相度。布時知河陽,賴以不廢。」布自太原責河陽,在五年正月二十四日;自河陽改青州,在十二月二日。)

  是歲,宗室子賜名、授官者五十一人,斷大辟五千四百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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