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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四年三月(3)


  己亥,朝議大夫、直秘閣、知潭州謝麟為直龍圖閣、知廣州,新除知廣州、朝散郎、直秘閣路昌衡知潭州。

  右正言劉安世言:臣近二次曾具狀,論列昌衡除知廣州不當,今日雖聞指揮,易守潭州,而貼職誤恩,尚未追改,考之公議,咸謂未安,須至開陳,上瀆天聽。臣前章所奏昌衡罪惡,固已詳悉,而情理之尤不堪者,莫甚於執親之喪,而為匪僻之行。昔陳壽居父憂之中,使婢和藥,當時士論,尚且鄙棄,豈若昌衡不念顧複之德,肆行邪穢之事?臣聞父子之道,天性也。事親孝,則忠可移於君。今昌衡違犯名教,絕滅人理,於所厚者其薄如此,陛下亦安用之?況所貼職名,本為南海重寄,欲寵其行,前命既罷,即合追寢。兼長沙守臣從來亦無帶館職之制。使昌衡舍鞕瘴之遠,得湘潭之便,又貼直閣,坐制一方,天下奸慝,何所懲沮?惟陛下留神省察,速降睿旨,追還昌衡新命,別與閑慢差遣,庶幾善惡明辨,少厲薄俗。」

  朝奉郎、直龍圖閣、知河陽邢恕為集英殿修撰、知滄州。恕時已遭喪去河陽矣。(邢恕孫繹錄恕言行雲:「呂公著欲複引恕作中書舍人,令門下侍郎孫固發端,公著從而贊之。獨劉摯雲:『恕到河陽亦未久,且除集撰作帥如何?』同列皆不答,遂罷。是日,宣仁亦有召恕意,摯不能奪,故姑以集撰塞詔。」此事蓋飾說也,然移恕滄州且加官,必有故,合考。邵伯溫辨誣雲:「元祐三年春,申公辭相位,拜司空、平章軍國事,呂大防自門下侍郎拜左僕射,範純仁自同知樞密院拜右僕射。邢恕自襄州移知汝州,特往鄧州見蔡確,再謀定策功。恕又移知河陽。次年春,呂申公薨,時知漢陽軍吳處厚得蔡確在安州日題車蓋亭詩十首,箋注奏上,以為謗訕。蓋處厚自寺監丞確辟為山陵司掌箋奏官,既罷,處厚欲確以故例除館職,確不薦而出之,以此怨確。先是,溫公之子康服除赴任,邢恕招之由河陽入朝。伯溫素知恕之謀,乃謂康曰:『公休免喪未見君,不可枉道先見朋友。』康,純德之士,以恕出溫公門下,又同年登第,信之不疑,謂伯溫曰:『已諾之矣。』伯溫曰:『若事不可者,公休或從之,必為異日之悔。』康卒往。恕見康,盛稱確策立大功不可掩,勸康作書稱確之功,為它日全身保家之地。康果不能違,作書如恕之言,留恕所。蓋恕意欲得司馬溫公之子尚得稱確功,足以取信朝廷天下之士矣。是時,梁燾自溫州以諫議大夫召,燾已取溫縣路赴任,恕亦使人要之出河陽。燾與恕有舊,燾既至,連日夜論說蔡確定策功不休,恕果以司馬康與確書亦稱其功為證,燾不悅。燾還朝,適會吳處厚奏確詩至,遂與司諫吳安詩、正言劉安世、侍御史朱光庭等論確罪,亦言司馬康與蔡確書事,朝廷下康分析,康方悔之。」此事當附邢恕責永州時。)

  禦史中丞李常言:

  臣伏見今日政令之最大,而施設未安,致人情不和者,役法是也。役法之大,溥及四海,窮邊遠徼,山農野叟,無不系其利害休戚。今自改更以來,日見未便,戶部雖巧為損益,以求可行,猶朽木糞土,本根不善,終不能必當。四海之人,形聲靡和,嗷嗷莫訴,而陛下曾未之察也,執政大臣曾未之恤也,觀望百執事鉗口奉行,曾莫之告也。然則陛下之明有所蔽,而不徧照乎四國矣,威刑狎玩而有所弗讋矣,號令差忒而施設失當矣。德澤不及乎黔黎,而欲時雨之應期,何可得邪?臣請詳言力役之為民患,差與雇利病重輕之不同者。

  夫耕農之人,儻身常在野,而不見官府、入城市,天下之情所同願也。且自租庸調法廢,版籍不明,役法寖敝。國朝因仍前代,雖加損益,不免就版籍,隨重輕等第差科,然破家產,廢農業,非一日之積矣。熙寧中,講知差法之敝,天下州鎮,凡因色役害民之事,例皆裁減,如衙前管勾廚庫,承符、散從、手力充場庫子、接送之類也。就其不可減者,悉使召雇,而賦錢平民。平民隨力出錢,無事於公家之役,遂得以身常在野,不見官府、入城市,孰便於是邪?雖然,方是時,奉令之臣取民過多,務於贏積,遂有輸錢不逮之歎,農民愈貧之憂,而不聞其免徭役而事農業於家為病也。

  陛下即位之初,採納群言,念歲歲輸錢為非農人之事,又不供力役以為非古道,一切罷之,複行差法。方詔旨初下,愚民未知被差之為害,臣於是時亦未能盡知其如此,四遠之人,蓋嘗歡呼而相慶矣。行之既久,始覺其患有加于向日,何也?蓋差法之廢,十有餘年,版籍愈更不明,宜重役者輒輕,宜輕役者反重,交相糾結,獄訟紛然;吏緣為奸,公行賕賄,鄉寬戶多者,僅有休息之期,鄉狹戶窄者,頻年在役。況今無限田之制,上等極力之人,昔輸錢有歲百貫至三百貫者,今止差為弓手,歲雇弓手一名,以代身役,不過用錢三四十貫;中下人戶,舊出錢不過三貫至二貫,而雇承符、散從、手力之類,不下三十貫。以是校之,勞逸苦樂,殊為不均,至相倍蓰矣。然則今所改法,能使上等人戶優便安閒,而第三、第四等困苦日甚。詩雲:「哿矣富人,哀此惸獨。」正謂是也。

  昔者,臣待罪戶部,嘗獻議曰:「法無新陳,便民者良法也;論無彼此,可久者確論也。」既而典司邦憲,亦屢以此幹冒聖聰,有司收格,曾莫之省。以臣料之,人情豈甚相遠哉?不過謂業已施行,憚于改易,殊不知茫茫四國,仰訴無由,蚩蚩民命,相顧待敝,聚為不和之氣,上動天鑒,豈國家之盛事邪?臣前所奏,尚欲令富者輸錢,貧者出力,折衷二法而為書。今也博訪輿言,詳究民瘼,在上者既無寬剩之求,則下戶皆願輸錢矣。而又四方風俗或不同,利害或不一,當差而願雇者有之,當雇而願差者有之。誠使四方隨俗以為法,不以一偏之好惡示四方官吏,四方官吏不得觀上所好惡而講法,其歸主於寬民便俗,上下均一,無有偏重而已。今示以一偏之意而為法,使四海沸騰,細民窮困,朝廷晏然不知慮,卿士大夫畏忌不敢言,況希合之人為監司與夫守、令者,持之不以介諸懷,使陛下致天怒於上,人怨於下,豈國家社稷計邪?

  臣繆司典憲,陛下許其察利害、言得失,複有所顧避而不言,則臣上負朝廷,下辜百姓,罪不容誅矣。伏望聖慈憫民力之愈敝,察天意之甚微,特詔一二詳練民事臣僚,使與賤臣就差雇二法取便百姓者修完之,無牽新書,無執舊說,吾民以為善斯善矣,庶乎災變可消,和氣可格,天下幸甚!天下幸甚!(常奏稱四月。按:劉安世三月劾常請複行雇役,今移見安世劾章前,附之月末。然常請複行雇役,不但此一奏矣。)

  是月,右正言劉安世言:

  臣伏自去年胡宗愈竊據丞轄,不協人望,臣忝備言路,累具彈劾,而聖德寬大,務全體貌,遷延經歲,未賜指揮。臣以公議不平,難於中輟,乃者上章極言論奏,並申三省,乞請留中之疏付之外廷,明辨曲直。雖發於忠憤,不敢愛身,而退循率易,方俟遣逐。今既半月,威命不至,繼聞宗愈已罷政事,乃知陛下不特赦臣之罪,又能聽臣之言,恩出望外,感極以泣。陛下仁厚容諫如此,而臣內懷區區未盡之意,若不披瀝肝膽,上達天聽,則於職事猶為有媿,是以願終言之。

  臣伏見禦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得性柔邪,秉心不一,昔蔡確用事之日,陰相交結,故常自太常少卿擢為禮部侍郎,旋遷天官,遂拜戶部尚書;陶自瀛州通判得替,用為太常博士,尋擢考功郎中,皆由閑宂之中,置諸要劇之任,才能政事,無足稱者。為確主張,人不敢論,以至今日,並居丞雜,而又相與連親,不使回避,阿諛朋黨,殊無公道。臣不敢廣引細瑣,上煩聽覽,止以近事之尤顯著者,試為陛下陳之。

  臣聞蔡碩盜用官錢,事發下獄,當罪大辟,陛下以天地父母之德,赦而不誅,又免真決刺配,止送韶州編管;僅能周歲,確乞內徙,朝廷屈法申恩,移置黃州;曾不旋踵,確又陳乞潁昌。緣國朝故事,應左降官,雖曾任宰相,而未複職名,猶是謫籍,既系有罪之人,固無自便之理。確之冒昧陳請,禦史即合糾彈,而常、陶身任台綱,陰借奸慝,目睹亂法,終無一言,其事一也。

  按:謝景溫系王安禮之妻兄,昨除刑部尚書,眾議以為不可,而常素與安禮兄弟親善,陶及安禮昔嘗同官於大名府,交契甚厚,是以見景溫之誤恩,並不論列,其事二也。

  章惇在蘇州,公違條法,強市田產,使無辜之民,被刑失業,故朱迎等四人不遠數千里,赴愬省部。禦史台明知上件事實,亦不懲治,假借奸豪,徼幸異日,其事三也。

  王安石輔政累年,曾無善狀,殘民蠹國,未見其比。安石之死,人皆稱賀,王汾無言責,而能上書陳述義理,乞賜惡諡,以為後來之戒。搢紳之論,莫不多汾有憤世嫉邪之意,而常等惡傷王氏,嫉之若讎,及汾除諫議大夫,遂率全台,肆為醜詆。然汾從來別無過惡,止言其口吃滑稽之類一二小事,乃令報罷,中外之論,至今不以為直。臣近日聞常等所以擊汾之由,主於請王安石之諡,操心如此,豈複至公?其事四也。

  陛下即政之初,知免役出錢為民之患,故複用祖宗差役之制。常在戶部,不能講究補完,而協助邪說,請複雇募;及為中丞,猶聞奏乞施行。懷奸徇私,大害聖政,其事五也。

  先帝已知經術取士久而有弊,因欲複用詞律。昨者有司請於經義之外,加以詩賦,朝廷採納,已為定制,而安石之黨,必欲沮撓。常以屢乞改用經義,其徒翕然譽之。賴陛下聖明,主執不輕變易,而常等言之不已,背公死黨,其事六也。保甲之害,眾所共知,陛下變法以來,農民方遂休息,而陶乃建言,乞重編排。朝廷若行其說,天下豈不大駭?率情妄作,其事七也。

  臣起於小官,誤蒙擢用,非不知雷同鉗默,足以取容,然而期年之中,曆犯權貴,旁人為之憂恐,而臣處之自如者,實以陛下推至誠樂善之心,有舍己從人之德,是以不量力薄,思效涓埃。而況二聖臨禦以來,逮今五載,遵守祖宗之法,曾無毫髮之累,諫臣之職,足以優為。惟是君子小人消長之機,實系天下國家治亂之本,故臣自拜命以迄於今,獻納之間,尤以人物為務。蓋朝廷之有君子,如人體之有元氣,元氣盛實則膚革充盈,血脈榮暢,寒暑疫癘不能投間,以幹陰陽之和,則為安強之人矣。至於真守不固,氣血將敗,內無以養根本,外不能謹起居,一日遘疾,雖和、扁再生,莫知所救。天下之勢,何以異此?使君子眾多,小人勿用,然後綱紀振舉,政教修明,奸邪陰賊,不能伺隙以亂聖人之治,成太平之功矣。其或聽納之間,不辨枉直,任用之際,不察忠邪,黑白混淆,是非雜揉,日復一日,浸生亂階,雖堯、舜複起,亦不能治。

  臣竊聞近日執政奏事之次,親奉德音,思與大臣共為廟社長久之計,每患異日小人在側,眩惑人主,敗亂國政。憂深慮遠,固非愚臣之所跂及。然臣夙夜寒心,而不敢以為無事者,正以風憲之地,乃有常等皆王安石、蔡確之党人,陰持兩端,寖害正論。使漸引其類,並據要津,則陛下累年憂勤所立之政事,必將複壞於群小之手,可不痛哉!臣恐陛下之所憂,不在異時,而其兆已見於今日也。況二人狹邪之跡,固已著明,久而不去,必有後悔。惟陛下以臣所陳七事,特賜詳覽,若非誣罔,必有實狀,乞慎擇忠厚端正之人,以代常等,不勝幸甚!安世又言:「臣伏見陛下即位以來,於今五載,承天順地,仁民愛物,德澤洋溢,施乎方外,元元鼓舞,歌頌不暇,固宜陰陽順序,風雨時若,諸福協應,百嘉蕃昌。而歲比不登,和氣堙鬱,饑饉流徙,災傷頗眾。今春旱暵為虐,京畿、西洛二麥失望,農民嗷嗷,且有菜色。雖陛下惻然軫念,靡神不宗,疏決系囚,降從寬典,而霈然之澤,終未告足。又陝西、河北屢聞地震,大星晝殞,其光燭地,旬月之間,巨異仍見。臣聞天人之際,精祲有以相蕩,善惡有以相推者,事作乎下,象動乎上,陰陽之理,各應其感,陰變則靜者動,陽蔽則明者掩,水旱災異,譴告警懼,使之兢兢修省,而不至於失道之敗也。臣竊謂上天之體,雖高而聽卑;明主所應,惡文而尚實。與其為祈禳之小數,不若圖消複之大方。臣願陛下夙夜祗畏,側身修行,特下明詔,以示罪己;又許中外臣民,極言政事之闕失,專委近臣,考求其當,以施有政,庶幾下情不至壅塞。其諸路災傷州縣,流民所至,並委守、令多方賑濟,無俾捐瘠。申敕沿邊帥臣及捕盜官吏,常切警備,以戒不虞。今日已前內外營造土木之役,苟非要切,並乞停罷。分命監司按視留獄,公卿輔弼同寅協恭,以思天變。開眾正之路,杜群枉之門,誠備災之善經,應變之至務也。昔宋景公小國之諸侯爾,有不忍移禍之誠,出人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以陛下之明聖,發以至誠,以精意感通,何求弗獲?臣待罪諫列,日聞焦勞,輒效愚衷,庶裨萬一,惟冀聖慈少賜採納,不勝幸甚!」(二十二日辛卯,日中天晴,四方有雲,午時有流星出自東北方,向西北方急流,入濁沒,即安世所指巨異之一也。地震未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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