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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三月(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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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刑部修立到重祿條,從之。 詔內臣甘承立更不結案,特除名勒停,免真決,不刺面,配韶州牢城,以言者謂承立市木荊湖,淩虐工匠致死故也。(舊錄雲:承立被先帝旨,市木于荊湖。言者謂承立不立案,淩虐工匠致死,坐配流。新錄辯曰:甘承立以淩虐工匠致死,坐配,此有司常法,不當引先帝為言。自「承立」至「坐配流」二十八字並刪去。去年六月二十四日送湖北取勘。) 北京留守司言:乞移宗城縣。從之。(舊錄如此,恐有脫誤,當考。) 成都府路轉運司言:「據茂州申:本州系處極邊、蕃漢並納夏稅斛鬥數目不多,自來止是送正色,並無折變,及不收耗並頭子錢。乞免依新條受納稅租加耗。」從之。(新削。) 尚書省上所修吏部四選敕令格式,乞先次頒降。從之。 癸未,詔:府界並諸路提點刑獄司,躬訪州、縣災傷,即不限放稅分數,及有無披訴,以義倉及常平米穀,速行賑濟,無致流移。(四月四日司馬光言可並此。) 戶部言:「夔州路提舉常平官傅傳正奏:『州、軍去年災傷放租稅分數不多,亦有全不曾申訴去處,致或不該賑給。臣見民間困急,不敢坐視,已指揮逐州、軍、縣當職官,依災傷及七分以上賑濟,務令全活。所有不候朝旨專輒之罪,謹自劾以聞。』」詔傅傳正特放罪,仍候到闕日與優差遣。(六月二十八日,承議郎傅傳正為兩浙路轉運判官。) 甲申,門下、中書外省撰定起居郎、舍人、左右司員外郎補蔭條。從之。 乙酉,給事中兼侍講傅堯俞為吏部侍郎,太常寺少卿趙瞻為戶部侍郎,龍圖閣直學士王克臣為工部侍郎,兩浙路轉運副使、朝請郎孫昌齡為秘閣校理、知福州。(昌齡浙副,元豐六年十一月二十日除。) 詔:「職事官許帶職,其班序雜壓依職事官。如職高於寄祿官,並以職為行、守、試,應緣職添支,除酒外,餘不給。內尚書非學士除者,更不帶待制,俟二年加直學士。中丞、侍郎、給、舍、諫議非待制除者,通及一年加待制。其見任職事官內舊帶待制已上職者,並還舊職,只降敕,仍免謝。集賢殿修撰、直龍圖閣、直集賢院、直秘閣、集賢校理已上職,今後內外官並許帶,除職、食錢並理任外,其餘恩數並依官制已前條貫。其橫行使、副並依舊通管勾客省、四方館、閤門公事,其輪直日依舊令。」(此詔不詳誰所建白,亦不詳何意。劉摯、王岩叟有章論諫,今附此。後呂公著掌書記當行事職事官不落職其一也,當考。當日頒行亦不載臣僚奏請,或雲:「自官制行,百官皆有分職,職外悉不得言,非侍從論思獻納之義,故特令帶學士、待制等職監、開其職外進言之路也。」此說似有理,但無所考見,姑附注此,更徐搜訪,明著其事。苟為不然,元祐諸公何苦而作此紛紛也?六月十二日戊戌,劉摯論張璪更詳之。紹聖二年四月二日戊辰罷帶職。) 劉摯言:「臣伏睹近降指揮增複館職,及職事官並許帶職:給諫以上一年帶待制,尚書二年帶直學士。臣竊謂國朝舊制,庶官之外別加職名,所以厲行誼文學之士,高以備顧問,其次與議論、典校絢,得之為榮,選擇尤遴。自元豐中修三省、寺、監之制,其職並罷。滿歲補外,然後加恩兼職,常視治行優劣以為厚薄。除三館歸秘書省為職事官外,有直龍圖閣,省郎、寺監長貳補外或領監司、帥臣則除之;待制、學士職,給諫以上補外則除之。亦系一時恩旨,非有必得之理。今盡複館閣,而薦試之法未立,校絢之職無與,則是所複虛名而已。朝廷必不甚惜,人亦不以為重。近日得之者固已眾矣。臣考之僉言,以謂修廢官耶,則實無職事;養人才耶,則未加選擇,反復不見其便。至給諫以上限年帶職,尤所未喻。且侍從顧問為職,自祖宗以來,極天下之選,不為定員。今不考治行,不察流品,幸而至給諫以上,則計日而得之。人才不同,一槩除授。臣恐自此員品猥眾,無複澄汰,其有行能高妙治最尤異者,又將何以益之?臣愚欲乞且依元豐官制施行,或詔臣僚講究本末,別行裁定,使名器增重,人不虛授,以稱朝廷勸沮多士之意。」 王岩叟言:「臣伏睹近詔,臣踰月於茲反復思之,不得其義。多士紛紜之議,不可勝紀,聊采十說,以陳於前,惟陛下垂聽,幸甚!說者曰,立為此法,庶職事官罷日,不煩商量,便可令帶出。臣以謂為中書自便則可,為朝廷體要則未安也。不若因其除外,易以職名,在主上恩意則新,於臣下寵光亦異。今既平居無事,先以與之,則一日補外,何以施恩?更進則太優,不加則近薄,雖曰美遷,乃如少貶。此不可一也。借如自尚書一年余罷,則當與之直學士耶,與之待制耶?與之待制、則無以別于侍郎;與之直學士,則不應今日所立新制。此不可二也。或尚書、侍郎而下,以罪被謫,於尋常例當落職者,不知止落職事官之職耶,並落職名耶?不落職名,則與平遷善罷無以異;並職名落,則是不問過之輕重,皆當奪兩重職矣。此不可三也。官制以來,由諫議大夫或中書舍人方為給事中,由給事中方為侍郎,而禦史中丞又在侍郎之上,其為等差如此。今一年之後而合為待制,則等差紛紛,莫可辨矣。此不可四也。昨有自尚書除禦史中丞者,豈可一年之後亦止加待制?與待制則為降官,與直學士則為亂法。舊制知雜禦史,乃今侍御史,其于中丞相去甚遠,猶有不曆月踰時或才滿歲遂遷待制者。今為中丞一年方得待制,是今中丞反輕於前日之知雜禦史也。舊制知制誥乃今中書舍人,自居待制之上,次遷當為翰林學士,其或遷學士,雖至於侍讀學士,若不為權三司使及權知開封府,皆不為美遷。今一年後乃得加待制,是今日中書舍人,亦輕於前日之知制誥也。又既為中書舍人,以典制誥為職事,其于侍從最為清近,豈須更帶待制?此不可五也。六曹之官,容以眾材並進,或以財穀稱,或以刑法用,使為尚書、侍郎則可,使兼學士、待制則不可。不然名品混淆、而清濁一流矣。此不可六也。從來以寄祿官為行、守、試,則試者多而行、守少;加職之後,以職為行、守、試,則試者少而行、守多。暗升資格,陰益俸錢,而陛下不知。此不可七也。官制以前,尚書、侍郎類為敘遷之官,故更以帶職為寵;官制已後,以階為寄祿,而尚書以下實行其職,故自以職事官為重。恩數之優,非昔日比,無消加職之理,豈可已專官制之重職,又兼舊制之寵名?此不可八也。人主之所以厲世磨鈍,屈天下英雄之心俱入於中者,惟名與器而已。故美名重器必使有難得之勢,則人以得為榮,以榮為勸。若予之不加重,不予不加輕,歲月所積,例以授之,則鄙夫以苟得自矜,而高材以同受為恥矣。此不可九也。待制職備顧問,非學術該明,論議雅正,誰宜為之?祖宗之世,其選最清,出入朝廷,才一二人而已。故當時人人皆以為貴。今乃立法無有定員,將一年之後,待制滿朝,必有『鬥量車載』之謠,以玩陛下名器。此不可十也。方陛下修明法度、齊正典章之時,而官制職名參錯如此,臣以為終不可以並行。伏望聖慈特詔輔臣,別加講議,裁定歸一,適於至當,庶行之當世而無礙,垂之將來而可久。」 貼黃:「唐室中間,清職要官,失於宂濫,故時人為之語曰:『補闕連車載,拾遺平鬥量,杷推侍御史,椀脫校書郎』,至今以為笑談。臣誠恐明年以後,待制太多,天下之人,亦生輕侮,在陛下清明之朝,不可不謹也。」(六月十二日戊戌,十四日庚子可考。張舜民志王岩叟墓雲:「岩叟以為官制參錯,條陳十弊,遂止不行。」舜民所稱「遂止不行」,誤也。六月十四日但稍有更改爾。不行在紹聖二年四月二日。朱光庭奏議第三卷,乃以此為光庭所奏,當考。) 詔二王以五月十三日遷外第,宗室正任以上自府門送至外第,仍令親王伴食。 詔罷提舉熙河等路弓箭手營田蕃部司。(熙寧七年十一月七日,鄭民憲初領提舉。) 詔府界諸路人戶買撲坊場見欠課利,並抽納貫稅錢及過限倍稅錢,令戶部許以息罰錢充折官本,已納及官本即放免。並坊場淨利錢,見今孤貧不濟,即權住催理積欠,免役錢與減放一半帶納。其敗闕坊場、委實停閉,官司不為受理詞訴。令依舊認納課利、淨利者,疾速根究詣實,所欠課利,特與除放,訖,以聞。 陝西轉運司言:「虢州南陽縣界,有軍賊六七十人,殺捕盜兵三人,慮王沖餘黨戈俊等亦在其間。乞差德隆寨監押王用充商、虢州都大捉賊,仍就本路選募馬步軍二百人,歲支公用錢三百貫,許寄官務造酒,充犒設等之費。並下延州差那侍禁賀英、借職劉遇,並隸王用為準備差使,乃商、虢二州各置兵士一指揮。及聞朝廷差李浦捉殺戈俊,緣李浦系朝廷暫時差出,難為久在山林之間,欲乞更不發遣前來。」詔依舊發遣李浦外,餘並依奏。如遇李浦襲逐入界,其捕盜官並依已降指揮,只聽李浦處分,其王用自作一項捉殺。 戶部言:「臣僚上言乞罷榷酤之禁。本部看詳,元豐令即無榷禁之文,欲乞約束申明行下。」從之。(新錄但雲「從之」,不書「本部看詳」,今從舊錄。) 樞密院言:河北路保甲已令寄招充填在京禁軍闕額、投軍人若神龍衛年二十已下,中軍已下年二十五已下,雖短小一指,並許招刺。 戶部修定鄭、滑州捕盜賞錢法。從之。 詔棣州童子張師古,特賜童子出身,仍賜服。以禮部試驗所誦並通也。 丙戌,看詳訴理所言:「見行看詳大理寺、開封府自元豐八年三月六日以前斷遣過因內降探報公事案款文字外,有禦史臺上件年月日勘斷過者,請取索看詳。」從之。(新削。) 是月,右諫議大夫孫覺言:「臣近有劄子論門下省封駁安燾知樞密院事,去除『同』字不為過,乞賜聽從。又同本省諫官具疏論列,十四日同右正言王覿上殿再三口陳,未蒙垂允。十五日聞有聖旨,令範純仁告送門下省書讀,安燾告更不降出。臣不勝歡忭踴躍,與諸諫官竊相頌歎,以為陛下開廣諫道,容受直言,不憚追改已行之命,使臣等得以鋪寫所知,指陳得失,有補萬分,真臣等遭逢際遇,諫行言聽之日,幸甚!幸甚!臣竊不量其力,不勝愚忠,前後為陛下開陳右僕射韓縝不可用為相,論說不一,略數愚臣所聞所見者凡十有二,實封而上進者八九,登殿而口陳者再。雖蒙聖慈面賜襃奨,而臣所言猶未效見於事。臣竊疑之,以為先帝之臣不欲遽去,則蔡確、章惇亦先帝所擢用也;以為陛下即位之後擢以為相,未及久試,不欲罷之,則安燾之命,出才數日,而言者及之,即為追寢。反復求之,不識陛下之意將安在耶?今安燾之命收還不下,中外臣僚莫不慶陛下從諫弗咈,有古聖王之風。臣愚妄意陛下終將聽臣之言,賜縝罷免。而臣愚無知,妄自疑外,有如握管窺天,豈足以識大造之高明,見天倪之博大哉!」 左司諫王岩叟言:「臣聞以道佐明主,以道化天下,而使百姓有服朝廷之心,四夷有重朝廷之意者,宰相也。上可以尊人主,下可以庇生民,暗消禍亂而使天下之勢安於太山者,宰相也。故宰相必用天下有德望人,而後可以致此;苟非其人,則社稷之憂,而天下之患,可不謹哉?伏見右僕射韓縝行不修於家,德不修於朝,不學無術,而將之以佞邪,濟之以強暴,居之以驕吝,內則族人非之,外則士大夫鄙之,近則百姓怨之,遠則四夷輕之,其無天下之望如此。臣每惜陛下精意于用人,至誠於求治,而宰相之位,尚有非其人者,何以上副聖心,下慰民望,此公議之所以不容,而言責之臣所以竭盡見聞,爭告陛下,恐自陷於不忠之罪也。伏望陛下納眾正之論,奮獨斷之明,罷縝政柄,別圖老成舊德為天下信服之人倚任之,必能寬聖意之焦勞,解人心之鬱塞,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貼黃稱:「臣昨上疏言佞人在陛下之旁,持天下之權者非一二人,乃謂縝輩。然方以逐蔡確、章惇為先,故未暇及縝,繼複論駁安燾,又未敢重煩聖聽。今幸蒙陛下取善不疑,納言不厭,已止燾事,臣方敢疏縝。臣若避煩瀆之罪而不言,則終為負陛下。且煩瀆之罪小,知而不言,臣子之罪大也。惟陛下察臣之心,考臣之言,幸甚!」 岩叟又與同列言:「臣等累上章言縝非才,無天下之望,不可當宰相任,至今未蒙施行。臣今以諫名官,義不苟已,竊以縝為公輔,其用不用,於臣等無所系,所系者,朝廷之重輕,天下之休戚,四夷之信否耳。臣等固知陛下惜大體,不欲直賜罷免,待其有請,因而去之。然縝之為人,不知進退,雖聞人言甚多,而偃然自居,不以為恤,恐必煩陛下退之也。天下議者皆曰:『在縝一身,懷祿耽寵,不畏清議,不過自棄其身而已,無損朝廷。蓋方聖人在上,以廉恥厲天下,而宰相無知恥之風,此於朝廷為損大矣。』臣等所以不敢自安,每瀆聖聰,期於必罷而後已也。伏望陛下,不以惜一人進退為重,而以為天下擇宰相為重,早賜指揮。」 岩叟又言:「臣近言右僕射韓縝行不修於家,德不修於朝,佞邪驕吝,播惡在人,素無公望,不可當大任,諫官、禦史,交章論奏者甚多,天下之公議憤鬱者甚久,乞陛下納眾正之論,奮獨斷之明,罷縝政柄,未蒙施行。間聞縝上章自求引去,而朝廷之士,及市井之庶人,無不喜聞其請者,其不為眾心所與如此,留處廟堂,國家何賴?昨複聞陛下令中使押縝入中書,上下人情無不疑駭。蓋縝貪而無恥,不畏清議,見陛下恩禮稍優,必然便有複留之意。陛下又愛惜事體,不欲直加屏黜。果若複留,如何可去?封章煩瀆,何時可寧?伏望陛下因其自請三章成禮,即賜允從。既足以全陛下進退大臣之恩,又足以成陛下聽納公言之美。且使名器之重,移於賢者。陛下一從其請,而三善皆得,實社稷之慶,而天下之幸也。惟陛下省納。」(岩叟朝論雲:「上殿奏論韓縝非才,無天下之望,不可當宰相。宰相必用天下有德望之人,則天下服;天下服則朝廷重,人主尊,此自然之理,不可以言爭,不可以力勝。葢宰相之任,系天下治亂,生民休戚。用得其人,則天下治,用非其人,則天下亂。用之在朝廷,而休戚在天下,豈可不重?昨日複聞聖旨遣中使押縝入政府,中外之人,無不疑駭。縝貪而無恥,不顧義理,不恤清議、見陛下恩禮稍優,便有複留之意,揚揚自得,以驕眾人曰:『上眷我厚,我可以安位而無憂。』望陛下因其請,三章成禮,早賜允從。」再奏乞去韓縝雲:「輔相者,天下之輔相,人主不可得而私。以天下之心用之,以天下之心去之,乃是至公。」上曰:「待行。」四月二日韓縝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府。) 右正言王覿奏:「臣聞舜以五臣而治,周以十亂而王,漢以三傑而帝,自古聖帝明王,不遴擇輔臣,而能成天下之治者,未之有也。伏惟陛下臨政以來,進賢退奸,興利除害,孜孜汲汲,常若不及。而韓縝者,猶得偃然以當宰相之任,此非臣之所喻也。夫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四夷,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職者也。彼韓縝之所為,臣屢言矣,聖聽高遠,未蒙采察,今更為陛下理其前說。夫縝閨門之內,悍妾貪虐,父子之間,天性疏薄,其治家如此,而能上助陛下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乎?縝之定地界,棄地於北敵者長數百里,縝之在西樞,喪師於西戎者逾十萬眾,其乖繆如此,而能為陛下鎮服四夷乎?置保馬,毒流兩路;造軍器,害及四方;教保甲,使南畝之民廢耕稼者百余萬人。皆縝在樞機之地,心知其非而行之者也。其蠹民如此,而能為陛下親附百姓乎?稍有勢力,雖屬官而猶諂奉之,如張誠一是也。但能奉己,雖小人而必為之用,如李士京是也。惟利是嗜,雖使臣燕複獻馬而受之是也。敢為私徇,雖暴著而無所畏憚,如其侄宗道,本為避嫌而更超遷其官是也,其任情如此,而能為陛下使卿大夫各任其職乎?夫縝誤朝廷之事不為少矣,為公論之所不容亦已久矣,言事者交章而上,縝之罪惡可謂著矣。在陛下何望于縝,而任用如故耶?伏望聖慈檢會臣今年二月以來奏狀,早賜指揮施行,以慰天下之公議。」(孫覺、王岩叟、王覿所上章,不得其時,並附三月末。) 殿中侍御史林旦言:「伏聞廣言路,然後知朝政之得失;達民情,然後知天下之利病。自古帝王立政制治,莫不先斯二者。伏見去歲五月,陛下臨禦之初,自下明詔,以求讜言,此深得為政之先務也。是時搢紳之士,閭巷之民,欣睹德音,爭欲自獻。及詳觀詔語,則名雖求諫,其實杜塞人言。何者?詔書凡二百餘字,求諫之言才數十句,余者約束丁寧,使不得觀望迎合,犯分干譽,終之以必行黜罰,以恐懼之。於是人人相戒,雖懷欲諫之誠,重虞犯令之禍,言將出而複止。當日陛下聖德,可謂美矣。而權臣用事,恐彰己過,乃公托詔辭,陰藏奸慝,上以蒙蔽聰明,下以脅制臣庶。賴廟社之靈,開悟聖心,是歲六月,再申詔諭,而前詔遂不施行。自此遠近之人言,方達天聰。如聞五月詔書,乃是蔡確、章惇等造為此謀,其辭乃出惇手。惇之敢走弄事權,欺蔽朝野,揚揚自得,略無畏憚,以此觀之,可見奸臣用事,其為害如此之深。陛下深居九重,不可不常察此輩走弄事權也。今確、惇繼出,少快天下之心矣。然其餘黨二三執政,終以不便於己,常懷醜正惡直之心,尚慮進對之際,卻謂近日台諫官論事太煩,動搖人心,以致不安。此言不可輕聽也。陛下試推前日確、惇之奸謀,則今日言者之措意,乃是又為自安之計,非納忠於陛下也。唐宰相李義府陰邪傾險,既竄嶺南,天下憂其複用;及其死也,內外乃安。大抵人心安危,全系奸臣之用舍,非系於台諫官言事多少也。蔡確、章惇、呂惠卿、王安禮,天下共知其為大奸也。其資性皆至險譎,其才智又各敏給。確則賣恩報怨,潛布奸黨,使上之人信其深重而不之疑,下之人畏其忍刻而莫敢議。惇則素行卑污,陰結權幸,專為強辯,朋奸害正。惠卿飾詐遂非,貪功妄作,中傷良善,巧自營進。安禮貪污恣橫,公為不道,侵淩朝士,姑息小人。此四人者,始緣王安石而進,後或分朋,自為死黨。張璪、李清臣則又雷同附會於其間者也。向來呂溫卿、和卿、升卿以惠卿之弟,蔡京、蔡卞以安石之親,驟遷迭用,多據要劇,乃確、惇、璪等以此報安石、惠卿之恩也。凡此朋類,相濟以權,相交以利,相報以恩,中外側目,孰不畏懼。先帝雄才大略,駕馭此輩,固自有術,雖時時小有欺蔽,然不敢肆為大惡。惇與惠卿、安禮又各嘗以罪逐去;獨確以內深險而外固密,人無敢白其奸者,故得容身最久,至陛下而後去之。其去之可謂難矣!使四人者,今日尚留朝廷,天下之安危殆未可知也!自確、惇外補,璪等在朝,與其党逐日夜冀其複用,但畏陛下聖明,照見情狀,陰謀邪計,未敢即發,反指台諫官論事太煩,動搖人心,以惑聖聰。伏望陛下察臣區區之誠,特賜省覽,每因執政進對之際,特留宸慮,深究群情。如涉傾邪,毋憚斥逐,以折奸謀,盡使消沮。如此則言路開廣,民情通達,忠邪悉判於上,權勢不分於下,幸甚!」 又言:「執政用事舊人,未免尚懷欺罔,援引非類,排辟正人,寬當罪之誅,回已行之令。人心罔測,為之不安。臣須至論列,但得此輩所為盡合公議,豈敢妄加捃摭,自求立異?進擬之際,防微杜漸,煩陛下更加審察。」 又言:「呂惠卿本與王安石同謀共事,後卻爭權相傾;先帝素惡其奸邪,屏于外任、不令預政者十有二年。今遇聖明,內自嫌畏,一旦無故托疾而求宮觀,則其包藏奸心不淺。璪輩日夜尚冀其複來。伏望常賜深察。」 又言:「昨邢恕日夜出入蔡確、章惇、張璪等門下,干預時政;又傳達意指,與台諫官黃履等陰相表裡,走弄事權,以致驟加進用,趨附者盈門,氣焰可畏。尚賴陛下聖明,照見奸邪,令與外任差遣。朝士聞之相慶。以恕之資淺罪大,出知節鎮,已是寬恩。竊慮執政中有素黨恕者,密加營救,漸乞召還,以為鷹犬;奸邪入朝,必無安靜之理,伏望留神省察。」(新錄以旦章附九月二十四日璪罷政時,旦雲呂惠卿托疾求宮觀。按三月二十二日惠卿提舉崇福宮,今附此章於三月末。) 監察禦史孫升言:「竊觀先王極治之時,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故詩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則知大任高位,非賢有德者不可以居,而材能敏給之人,惟可以使之在職而已。故賢者獨所以命君子,而能者間有以容小人。君子在位,小人可驅而為善;小人當國,則賢者不得其職,而天下之所以亂。唐李林甫、楊炎、盧杞輩,非無材也,適所以資其為惡爾。王安石履君子之操,談先王之言,先朝委國而聽之。然天資強愎,棄眾自用,趨近利,無遠識,非宰相器;憤賢人君子不為己用,於是拔小人之材者布之於朝,欺罔阿諛,實貽患害。如呂惠卿、章惇、張璪三人,小人而致高位者也。小人之所謂才,足以文其奸,資其嫉賢害良、罔上殘民、阿意順旨、持祿取容而已。惠卿自小官三年拔為執政,安石之恩不為淺矣,一旦見利忘義,與安石為死仇。推是以觀之,則其事君之節可知也。賴先朝明聖,察知其奸,竟不復用。不然,善人君子,今無緃類矣。惇才不逮惠卿,而奸惡過之。其懷邪不公,伏心隱情,陛下聰明聖智,洞照奸慝,既已決去之矣。璪在二人之間,而便媚依違,柔邪諂曲,為容悅固位之計,似是而非,隨時上下,是所謂德之賊,而佞人之可遠者也。當賢不肖混淆之日,璪固可以俯仰於其間。今朝廷清明,邪正判別,超升同列,而璪猶偃然自居,曾不愧怍,且不知進退之義,何能立大臣之節。伏望聖慈罷璪補外,則正人並用,王道乃明。昔人所謂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在此舉矣。願陛下早賜裁決。」(新錄刪取孫升此章附張璪罷政九月二十四日林旦章後;今並旦章移見三月末。升雲「惇已決去」,則惇去必未久也。此章或附在惇去位後。按孫升集論章惇第一狀已附閏二月二十二日惇罷政前,其章與此並同,但此章增張璪與章惇、呂惠卿為三人,及改「洞照奸慝」以下「固不待臣複言」為「洞照奸慝,既已決去之」,又增「璪在二人之間」已下一百四十餘字耳。升集亦無此章。此據雜錄第五冊,今錄之。奏章言語前後重迭,亦多此例,更須詳考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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