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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閏二月(9)


  閏二月辛亥,詔:「正議大夫、知樞密院事章惇,累有臣僚上言輕薄無行,好為俳諧俚語,及嘗受內臣宋用臣饋遺。以其大臣,彈糾章奏不欲付外。又議役法,明知未完,俟其令行,始相沮難。近者,每於簾前同輔臣議政,動多輕悖,全無恭上之禮。宜解機務,可守本官,知汝州。與放謝辭。」(此據禦集,閏二月二十三日下。)制辭曰:「黜陟之典,鹹詢至公,進退之間,尚存大體。惇早繇法從,亟預近司,肆彼躁輕,失於審重,至於暬禦之列,常交問遺之私。比議役書,本俾參訂,當其敷納,初不建明,迨于宣行,始興排沮。務從含貸,益至喧呶,鞅鞅非少主之臣,硜硜無大臣之節,稽參故實,稍屈典刑。噫!朕以幼沖,仰煩慈訓,苟乖忠實,曷肅憲章?其解政機,往臨郡寄,弗忘循省,祗服寬恩。」言者既數劾惇,惇居位如故。及惇與同列於簾前爭論喧悖,有「他日安能奉陪吃劍」之語,太皇太后怒其無禮,乃黜之。制詞,錢勰所草。(「至於暬禦之列,常交問遺之私。」惟王岩叟及孫升章有其事,蓋指宋用臣也。紹聖史官陰為惇諱,故于岩叟章才舉其略,今乃仍用舊文,亦太疏矣。今取岩叟章及升章詳著之。邵伯溫辨誣雲:「蔡確既去,章惇自知不可留,於簾前與司馬光爭論役法,喧悖無禮,謂光曰:『後日安能奉陪吃劍!』太皇太后怒,惇以本官出知汝州。」按司馬光正月二十一日在朝假,至五月十二日乃出,方惇責時,光未參假也。且密院與三省同進呈光差役文字,蓋二月初,光比時安得至簾前?伯溫必誤。「奉陪吃劍」,或因爭論改法,為光而發,非面與光語也。十月六日,改揚州。)

  左司諫王岩叟言:「臣竊以陛下所與共天下之治者,惟二三執政大臣而已。得其人,則陛下不勞而天下蒙福;非其人,則天下受敝而陛下獨勞。故執政不可不用天下之賢。蔡確、章惇之大奸,臣先已論之。其次如韓縝之鄙俗不學,張璪之陰邪不正,李清臣之柔佞不立,安燾之闒茸不才,臣不知此四人自執政以來,有益國家者何事,惠及生民者何功,啟沃陛下者何言。天下之物望輕重,陛下聰明,必皆坐照,不待臣言而後知。方陛下更化願治之時,股肱一人要為一人之用,若縝輩累百,何補陛下?誠惜此地,虛為所據。伏望陛下重惜名器,別圖賢才,任以大柄,以為社稷之賴,以為生靈之福。」(岩叟此言,不得其時,因章惇罷附此。)

  岩叟嘗入對,言:「自古人君最難辨者忠邪,今陛下判別之,如別白黑,又斷之如此之勇,此自古英主所不及。如蔡確、章惇二人,用盡奸計欲固位,若非陛下至剛至明,何以去得?天下人心,無不歡呼鼓舞。人心悅,則天意得,所以甘澤應之,其速如此。仍願陛下益信天道,益畏人心。治天下之道無他事,只在合人心而已。若人心外求之,別無治道,便是怨亂之端。」上曰:「會得!」岩叟曰:「既遇陛下留心治道,又荷陛下聽納,臣等不敢不極忠盡慮,以天下之情、天下之事,一一上達,惟在陛下久而不厭,常賜收采。幸甚!」上曰:「甚善!」(岩叟朝論系此於閏二月九日。按章惇罷在閏二月二十三日,岩叟果以閏二月九日入對,何由便及罷惇。大抵朝論月日多不可信。今掇取此,附惇罷後。)

  岩叟又言:「蔡確、章惇既去,其餘無大奸,皆柔佞之徒,易為處置。惟在常辨之,使不可入而已。今政府闕員,中外之人,翹首拭目,以觀陛下所用,陛下其戒之,重之。擇有德業聞望者進之。幸甚!陛下至明,虛心以求之,臣知必不悮,然不可不更以告陛下。」上曰:「如何?」對曰:「大名之下有奸才,少文之中多重德,陛下須察。柔佞、惷愚、無狀、懷奸之人,一進之在位,即誤陛下,後雖知其有害,去之不易也。他人見陛下誤用一執政,不過諮嗟歎息而已,臣實與陛下同其責。人以用之為是,不知其功;人以用之為非,臣則有過。臣不自量,夙夜寤寐,以吾君之憂為憂。俟陛下得賢,則臣心安。以此位非與百執事同,百執事苟失其人,則害止於一職,或大者一方而已。執政失人,則害及國家及天下,不可不謹。」

  右司諫蘇轍言:「訪聞京城四門外,所在白骨如麻,多是昔築城開壕死損人夫。東門外又為茶磨棄水所浸,雖其間已埋瘞者,土薄水深,亦皆髮露,狼籍臭腐,不忍聞見。陛下躬行仁政,罷去苛法,民心稍安,而京畿及諸路久旱,近日雖稍得雨,終未沾洽,未必非積骸暴露,寃氣致此。況方春長養,正是月令掩骼埋胔之時,臣欲乞選差一二廉幹內臣,計會兩赤縣官吏相度,於閑隙地上,以磚作數大墳,如法藏掩。其合破費用,仍特支賜內藏庫錢。誠使仁澤施及枯朽,或能感召和氣,卒致豐歲。」(從轍所奏,舊錄載於二十九日。按轍自注雲:「二十三日奏此。」今仍見本日。)

  又言:「訪聞淮南久旱,雨全未足,二麥並已枯死。浙中米價雖賤,而運河無水,客旅不至,米鬥直一百七十以來,民間闕食,甚覺不易。而所在官吏並未見賑濟及奏請別作處置。臣竊見,頃立義倉,至今已十年,所聚糧斛數目甚多,每遇災傷,未嘗支散一粒,民情深所不悅。臣欲乞指揮淮南官司,先將所管義倉米數,隨處支與闕食人戶,兼將常平米減價出賣,及取問監司、州、縣,因何並不曾申請擘畫。兼乞體訪諸路,如有似此闕食去處,一例施行。」(丙辰二十九日,詔諸路依二月四日指揮,即從轍奏也。)

  先是,劉摯言:「伏見京師所置水磨茶場,前後累有臣僚論列,乞行寢罷,尚未蒙指揮。臣契勘,官自磨茶之初,猶許公私交易,故商販之茶,或不中官,則賣之鋪戶。自去年二月,遂禁鋪戶不得置磨。然都下雖禁,猶有府界縣、鎮可以交易,故客人不避重出腳費,津置出入。至當年七月,遂並府界一切禁其私易。於是商賈以茶至者,觸藩抵禁,須至盡賣入官,而又使牙儈制之,不量茶之色品,一切痛裁其價,留滯邀遏,其狀百端,此商旅之所以不敢行。商旅不行,故沿路征商之數,其虧額已多。又磨河之水,下流壅散,浸瀦民田,被害者數邑。聞去年已被省稅矣,臣疑所得未必能當所失,而民間食貴茶,場戶常失業,抵冒刑罪,又備賞錢,利害細蘼,其狀不一。至於傷國大體,則臣未暇論之。竊聞臣僚所言,多送戶部,戶部送太府,太府送本場,本場次第上之。蓋所司知奉法取利而已,安有肯為朝廷論義理哉!臣亦聞議者雲:『歲可得息錢僅二十萬緡,以助經費,何可廢也。』此以利言之者也。苟以謂有助於用而不廢,則何事不可為哉?亦有道而已矣。宋用臣未建此策以前,不聞國用闕此二十萬緡也。譬夫為人之子,日攘竊於人,取財以養其親,為之親者知其如此,顧利其奉養而聽其為盜賊,可乎?伏望聖慈早賜出自睿斷,罷水磨茶場,以通商賈,以養細民,以寬州、縣稅額,以免農民水害,而上以副仁聖惠綏天下之意。」(摯此章蓋以八年上,不得其月日。元祐元年閏二月二十九日,乃罷水磨茶場,從侍御史劉摯、右司諫蘇轍、殿中侍御史黃降、劉次莊所奏也。)

  是日,右司諫蘇轍又言:「臣竊見近歲京城外創置水磨,因此汴水淺澀,沮隔官私舟船。其東門外水磨,下流汗漫無歸,浸損民田一二百里,幾敗漢高祖墳。賴陛下仁聖憫惻,親發德音,令執政議救其苦。尋蒙指揮,畿縣于黃河春夫外,更調四萬人,開自明河,以疏泄水患,計一月畢功。然以水磨供給京城內外食茶等,其水只得五日閉斷,以此功役重大。民間每夫日雇二百錢,一月之費,計二百四十萬貫,而汴水渾濁,易得填淤,明年又須開淘,民間歲歲不免此費。訪聞水磨所入,一歲不過四十萬貫。朝廷頃來改更敝法,凡與民爭利者,一切革去。水磨之事,本亦系廢罷,前戶部侍郎李定以邪諂進用,不知朝廷大體,猥以四十萬貫課利,惑誤朝聽,依舊存留。且水磨興置未久,自前來未有此錢,國計何嘗有闕。而小人淺陋,妄有靳惜,傷民辱國,不以為愧。況今水患近在國門,而恬不為怪,甚非陛下勤恤民物之意。而又減耗汴水,行船不便。臣乞廢罷官磨,令民間任便磨茶,其利甚薄。伏乞指揮,疾速施行。」

  壬子,戶部侍郎吳雍為天章閣待制、知襄州。從所乞也。大理寺少卿張奕知濱州。(孫升十八日言奕。)朝奉郎蘇子元換授供備庫使。從戶部尚書曾布奏舉也。

  詔親王府翊善、朝請大夫王汾,記室參軍、朝請大夫鄭雍,為久任,各特轉一官,願回受與子孫白身恩澤者聽。

  又詔河北東西路、永興、秦鳳等路提點刑獄兼提舉保甲司,並依提刑司例,各為一司。

  禮部言閤門參定到太皇太后出入儀衛,詔依所定。

  禮部尚書韓忠彥等言:「准朝旨批送下東上閤門使曹誘等乞許閤門依儀令升殿進讀依舊侍立祗應,參詳欲依所請。兼通事舍人以下,引揖上殿班次等祗應,亦合依閤門儀令施行。」從之。

  左司諫王岩叟言:「竊聞江西提舉曾孝廉挾私不法,驅迫知撫州石禹勤下獄,差有嫌隙人李秠為勘官,非理淩虐。一月之間,致禹勤於垂命,至家一夕而卒。乞選朝臣就往根治,重行竄黜。」詔差錢垂範往撫州根治聞奏。(李秠、錢垂范未詳何官,十月二十八日,孝廉追停編管。)

  詔:「今後蕃官立功優異者,方許取旨差充本族巡檢,仍當三資。令樞密院遵守,更不下行。」

  先是,給事中範純仁言:「臣竊見熙寧後來用『案問欲舉』條,雖曾隱諱,終因罪人說出,並得減等。所以容奸太多,至強賊凶徒易為倖免,不肯改過,卻致良民受害。遂至元豐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別立條制,諸強盜已殺人、強姦,或犯強盜貸命者,若持杖三人以上,知人欲告、案問欲舉而自首,及因人首告應減者,並不在減等之例。又至當年十一月四日,續降敕文,添入『余犯強盜,雖案問欲舉而首不減』一十三字。以臣看詳,除已殺人、強姦,於法自不合首,不應更用案問減等外,其貸命及持杖強盜,一例不得減等,深為太重。竊緣釒滿強盜,能告別火死罪,即得奏貸。今因案問,通出本火徒伴數目更多,亦須坐死。舉重明輕,於理未當。至於一名獨行強盜,若非實時捕獲,則更無他人照證。因疑被執,釒物雖明,賊若隱拒,則官司無由用刑。今於釒證未明之間,其人便自招說,豈得不行減等?臣謹按嘉祐編敕:『應犯罪之人,或因疑被執,釒證未明,或徒黨從就擒,未被指說,但因盤問,便具招承,如此之類,皆從律案問欲舉首減之科。若曾經盤問,隱拒本罪,更不在首減之例。』此敕於理最當。所以仁宗朝用之,天下號為刑平。臣今乞應天下案問欲舉,除於法不首不得原減外,其犯罪,並取嘉祐編敕內上條定斷。其後來敕條,更不施行。如此,則不破敕律,用法當情,上以廣陛下好生之德,下則無一夫不獲之寃。」

  又言:「近因王震在假,權管勾刑房公事。竊見四方奏到大辟刑名疑慮及情理可憫公案,並用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敕,只委大理寺並依法定奪,更委刑部看詳,如實有疑慮可憫,方奏取旨,餘皆依法處死。臣體問未降此條以前,自前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至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一年之內,四方奏到大辟案共計一百四十六人,內只有二十五人處死,其餘並蒙貸配,所活將及九分。自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降敕,後來至今年二月終,不及百日,奏案共一百五十四人,卻有五十七人處死,計所活才及六分已上。臣固知去年十一月未降敕已前,全活數多,其間必有曲貸,然猶不失『罪疑惟輕』之仁。自降敕之後,所活數少,其間或有濫刑,則深虧『寧失不經』之義。臣乞今後四方奏到大辟疑慮可憫公案,並仰刑部、大理寺再行審覆,節略罪人所犯及本處原奏因依,令執政將上,乞自聖意裁斷。如所奏或有不當,並與免罪。如此,則刑不濫施,死無寃人矣。」是日詔大辟刑名疑慮情理可憫公案,令刑部看詳,不得致有枉濫。從純仁之請也。(二月末,純仁奏請,附此。)

  右司諫蘇轍言:

  竊見三省同進呈臣前奏,乞將民間官本債負、出限役錢及酒坊元額罰錢,見今資產耗竭,實不能出者,令州、縣、監司保明除放事。奉聖旨,令戶部勘會,應系諸色欠負窠名數目,仍契勘欠戶見今各有無抵當物力,開具保明聞奏。臣竊謂朝廷將施捨己責,救民於溝壑之中,其施行節次,當如救焚,不可少緩。前件指揮,令戶部開具欠戶見今抵當物力,此事不在戶部,惟州、縣可見。若令戶部取之州、縣,文字往來,動經歲月,反復問難,何時了絕?救民之急,不當如此。乃有司出入之常度,而非朝廷救災之體。如陛下將布德施仁,以收民心,答天意,但使惠澤滂流,雖民間小有僥倖,何損於德?況此積欠,經涉久遠,凶歲疲民,空煩鞭棰,必無所得。縱獲毫末,無補國計。乞特降朝旨,直下諸路監司與州、縣,一面依下項除放,結罪,保明聞奏。所貴小民早被聖恩,不至失所,別致生事。謹具條件如後:

  一、官本債負,在京乞委提點司與府、縣及市易官,外道委轉運司與州、縣同取索逐戶元請官本若干,經今多少年月,合出息錢若干,逐戶從請出官錢後來,已納到官本若干,息錢若干,通計本息未及官本,而家業蕩盡者,亦與除放。如尚有些小家業,而見今孤貧不濟者,即權住催理,官吏結罪保明聞奏,聽候敕裁。一、拖欠坊場錢,(所委官同前項。)乞取索逐戶元認淨利錢若干,自開酤以來,違欠月分,合納罰錢若干,將本戶已納到淨利及罰錢通計若干,如已通計及元認淨利之數,即行放免。如已通計及元認利錢之數,而家業蕩盡者,亦與除放。如尚有些小家業,而見今孤貧不濟者,即權住催理,官吏結罪保明聞奏,聽候敕裁。

  一、出限拖欠役錢,今來朝廷已行差役法,即免役錢別無支用,雖使差役未了間時,暫留舊雇人執役,自有從來寬剩役錢支遣。其拖欠役錢,乞與一切放免。右,臣前奏,系二月十五日,及今已四十日,而行遣迂緩,未知何時恩澤可以及下。伏乞陛下深念欠負人戶枷錮已久,衣食不繼,父子離散,其愁苦無聊,甚可哀憫。斷自聖心,依臣所乞,特與除放。無使有司爭執細故,遷延歲月,所得無幾,而民間窮困,小則病瘁怨苦,感動陰陽;大則計較死生,起為盜賊。所失轉大,雖悔無及。臣不勝,區區為國深慮。(二十九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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