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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元年七月


  秋七月辛巳朔,詔三司、開封府、台諫官、審刑院複上殿奏事,仍日引一班。自上不豫,惟二府得奏事,至是始引對群臣。

  壬午,降同提點廣南東路刑獄公事、左藏庫副使馮文俊為廣南西路都監。初,審刑院斷文俊前知鎮戎軍失入死罪二人,引去官勿論,上以人命至重,特降之。

  癸未,禮院言:「按明道元年,天安殿恭謝,設太祖、太宗配位。又皇祐五年,南郊三聖並侑。今請大慶殿設昊天上帝、皇地祇位,以太祖、太宗、真宗並侑,前一日享太廟。」詔恭依。

  乙酉,詔京東西荊湖北路轉運使、提點刑獄公事,分行賑貸水災州軍,若漂蕩廬舍,聽於寺院及官屋寓止,仍遣官體量放今年稅,其已倚閣者勿複檢覆。

  丙戌,賜河北路諸州軍因水災而徙他處者米,人五鬥;其壓溺死者,父、母、妻賜錢三千,餘二千。此必因周沆奏請也。

  文彥博、富弼等之共議建儲,未嘗與西府謀也,樞密使王德用聞之,合掌加額,曰:「置此一尊菩薩何地?」或以告翰林學士歐陽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於是上疏曰:

  臣伏睹近降詔書,以雨水為災,許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修省之意也。竊以雨水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災入國門、大臣奔走、渰浸社稷、破壞都城者,此蓋天地之大變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人畜死者,不知其數。其幸而存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縛筏露居,上雨下水,累累老幼,狼籍於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塚,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飄流。此皆聞之可傷,見之可憫。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災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報,無日不來,或雲閉塞城門,或雲衝破市邑,或雲河口決千百步闊,或雲水頭高三四丈余,道路隔絕,田苗蕩盡,是則大川小水,皆出為災,遠方近畿,無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懼莫大之變,隱惻至仁之心,廣為諮詢,冀以消伏。竊以天人之際,影響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災,亦未有已出而無應之變,其變既大,則其憂亦深。臣愚謂非小小有為可塞此大異也,必當思宗廟社稷之重,察安危禍福之機,追已往之闕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過一二而已。

  自古人君必有儲副,所以承宗祀之重,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禦三十餘年,而儲副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聖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高年長,羅列於朝者亦眾,然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則儲宮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久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人元良,萬國以貞。』蓋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絕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副則人主安,有儲副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也。

  臣又見自古帝王建立儲副,既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為國家美慶之事,故每立太子,則不敢專其美,必大赦天下,凡為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群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時群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群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嘗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群臣欲以汝為太子,我將歸老於河東。」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為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定,,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覬,陷於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僚所請,但欲擇宗室為皇子爾,未即以為儲貳也。

  伏惟陛下仁聖聰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審重而不可輕發,所以遲遲爾,非惡人言而不欲為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宜久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大臣侍于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群臣、士庶、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填咽道路,發于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蒙陛下之德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為陛下慮之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為愛君之計也,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既喜陛下聖躬康復,又欲見皇子出入宮中,朝夕問安侍膳於左右,然後群臣奉表章為陛下賀,詞人墨客,稱述本支之盛,為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美哉?伏望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者,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

  臣又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始初議者已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說甚詳,具述青未是奇材,但於今世將帥中稍可稱爾。雖其心不為惡,而不幸為軍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禍,而為國家生事,欲乞且罷青樞務,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蓋緣軍中士卒及閭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間,未有不以此事為言者,惟陛下未知之爾。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聖斷,若陛下猶以臣言為疑,乞出臣前奏,使執政大臣公議。此二者當今之急務也。凡世所謂五行災異之學,臣雖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見也。五行傳言:「簡宗廟則水為災。」陛下嚴奉祭祀,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易曰:「主器莫若長子。」殆此之警戒乎?至於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亦陰也,此類推而易見者,天之譴告,苟不虛發,惟陛下深思而早決,庶幾可以消弭災患,而轉為福應也。臣伏讀詔書曰:「悉心以陳,無有所諱。」故臣敢及之,若其他時政之失,必有群臣應詔為陛下言者。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疏凡再上,皆留中不出。韓琦舊傳,雲歐陽修因水災再上疏,皆留中。修傳亦雲水災即嘉祐元年事,而修傳乃於作樞副後載之,誤也。修奏議自有月日。王德用事,據江氏雜誌誤雲富、范,蓋誤以文為範也,今改之。

  知制誥吳奎言:「王者以社稷為本,宗廟為重。社稷必有奉,宗廟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未之立,今之災沴,乃天地祖宗開發聖意,不然,何以陛下無大過,朝廷無甚失,劶火降如此之災異乎?在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漢成之於哀帝,孝和之于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況陛下春秋猶盛,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後者,頗優其禮數,使不與他宗室等,亦何為而不可!臣願陛下勿聽陰邪巧說,以誤大事,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致社稷宗廟不血食,書之史冊,為後世歎憤。臣不願陛下以聖明之質,當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優遊,願速以時裁定之。不速必有奸人陰賊其間,然亦不獨陛下之過,輔弼之臣未聞力爭,致宗社無本,鬱結群望,感召沴氣,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罰,無大於此。」範鎮疏雲三十五年,吳奎雲三十四年,奎蓋誤也,當作三十五年。奎疏不得其時,因歐陽修疏附見。修內制,奎外制,官職亦相近也。

  殿中侍御史呂景初亦言:「此陰盛陽微之戒也。商、周之盛,並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是故本支盛強,有磐石之安,則奸雄不敢內窺,而天下有所系望矣。願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于宮中,以消奸萌,或尹京典郡,為夾輔之勢。」又言:「天象謫見,妖人訛言,權臣有虛聲,為兵眾所附,中外為之恟恟。此機會之際,間不容髮,蓋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憂。惟陛下早為之計,則人心不搖,國本固矣。」景初數詣中書白執政,請出狄青。文彥博以青忠謹有素,外言皆小人為之,不足置意。景初曰:「青雖忠,如眾心何!蓋為小人無識,則或以致變。大臣宜為朝廷慮,毋牽閭裡恩也。」

  丁亥,環慶路經略司言:「環州轄小遇等族叛,知州張揆以蕃官慕恩等九萬七千餘人往討之,斬首一千一百,俘三十四人,羊牛二千,餘黨各獻馬投降,即令依舊住坐。」

  己醜,出內藏庫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賑貸河北水災州軍。其人戶預買綢絹,權與倚閣。

  庚寅,遣官謝晴。

  壬辰,罷京師舊城裡所增巡檢。

  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近兩次彈奏李仲昌等,乞行竄殛,以正典刑。近睹中書劄子,仲昌等奉聖旨將來經恩並不得複官及差遣,唯轉運使燕度元系管勾修六塔河,並固護埽約,明知其不便,默無一言,盱睢隨人,終致敗事。今仲昌等聊示貶降,獨度未蒙黜罷,有何顏面尚擁使權,公議物情,甚未平允。臣伏望早賜黜罷燕度職司,以慰安河北人心,免更生事,又以示朝廷用法不私也。」據趙抃奏槁,以十二日上。壬辰,十二日也。

  己亥,工部郎中、直史館張瓌為戶部郎中,都官員外郎劉述為兵部員外郎,屯田員外郎王彥臣為都官員外郎。知審官院胡宿等言,三人者自明堂覃恩逮今六年,不下磨勘文字,特遷之。劉述,湖州人。王彥臣,衝子。

  庚子,賜祁州團練使李珣大例俸給,仍毋得為例,以珣章懿太后之侄也。

  辛醜,三司使、戶部侍郎楊察卒,贈禮部尚書,諡宣懿。察勤於吏職,雖多益喜。癰方作,猶入對,商榷財利,歸而大頓,人以為用神太竭雲。

  癸卯,武康節度使、知相州韓琦為工部尚書、三司使。唐制,節度使納節,不降麻。本朝丁謂自節度使為參知政事,止舍人院命詞。今除琦三司使降麻,非故事也。

  乙巳,貸水災民麥種。

  詔麟、府州,見定屈野河界至,其令邊吏毋得蹂踐田苗,如西人內侵,即相視遠近驅逐之。事具二年二月甲戌。

  是月,有彗出紫微垣,曆七星,其色白,長丈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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