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書 > 續資治通鑒長編 | 上頁 下頁 |
慶曆八年三月 |
|
王則之亂,州郡大索妖黨,被系者不可勝數。上恐濫及良民,三月壬寅,詔:「諸傳習妖教,非情涉不順者,毋得過有追捕。 時京師有告妖人千數聚蔡州之確山縣,詔遣中使召捕者十人,至則請以巡檢兵往索之,知州吳育謂曰:「使者欲得妖人還報邪?」曰:「然。」曰:「育在此雖不敏,聚千人境內,無容不知。此特鄉民用浮屠法相聚以利錢財爾,一弓手召之可致也。今以兵往,人必驚疑,請留無往。」中使聽之。未幾,召十人者果至,械送闕下,皆無罪,而告者伏辜。 甲辰,詔禮部貢舉。 丙午,贈恩州通判、國子博士董元亨為太府少卿,錄其子沂為太常寺太祝,孫堯諮、堯詢為將作監主簿。判官李浩子偃為魏縣尉,俅南和尉,侃衡水尉。司理參軍王奨子規覲、清河令齊開子康民康功、主簿王湙子安寧安世並為諸州司士參軍,仍詔規等候年及格,于堂除萬戶縣尉。又贈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張絪為右領軍衛將軍。 辛亥,命鹽鐵副使、兵部員外郎仲簡為陝西體量安撫使。 祠部員外郎任顓權判三司都理欠憑由司。 初,夏國遣呂你如來納款,要請凡十一事,其尤者欲去臣稱男。選顓押伴,一切折以義,辭屈而去。及孫延壽再使,雖上表已稱臣,而猶欲以青鹽通中國及自買賣,又乞增歲賜至三十萬。詔惟許置榷場,及添賜五萬。其議多顓所陳者。曩霄既為其下所殺,遣楊守素來告哀,而守素乃康定中為曩霄謀不稱臣,納所賜節者也。顓適自京西轉運使奏計京師,上以顓嘗屈你如,定延壽之議,留顓館伴。顓問守素曩霄所以死,守素不能對,終其去,不敢桀驁。中書擬顓知鳳翔府,上曰:「任顓應接楊守素事畢,宜備朝廷緩急委任,鳳翔不難得人。」執政有不悅顓者,因命以此官。 甲寅,幸龍圖、天章閣,召近臣、宗室觀太宗遊藝集、真宗幸澶淵詩碑及三朝瑞物。又出手詔賜輔臣曰:「朕承祖宗大業,賴文武藎臣,夙夜兢兢,期底於治。間者西陲禦備,天下繹騷,趣募兵師,急調軍食,雖常賦有增,而經用不給。累歲於茲,公私匱乏。加以承平寖久,仕進多門,人浮政濫,員多闕少。又,牧宰之職,以惠綏吾民,而罕聞奏最。將帥之任,以威制邊防,而艱於稱職。豈制度未立,不能變通于時邪?簡擢靡臻,不能勸勵於下邪?西北多故,敵意難常。獻奇譎空言者多,陳悠久實效者少。備豫不虞,理當先物,思濟此務,罔知所從。悉為朕條畫之。」 又詔翰林學士、三司使、知開封府、禦史中丞曰:「欲聞朕躬闕失,左右朋邪,中外險詐,州郡暴虐,法令非便民者,及朝廷幾事,其悉以陳。」皆給筆劄,令即坐上對。而宰相陳執中固辭,上複敦諭,至於三四,乃聽兩府歸而上之。時樞密使夏竦知執中不學少文,故為帝謀以策訪大臣,面使條對,竦意實欲困執中也。執中方力辭未許,參知政事宋庠進曰:「兩漢對策,本延岩穴草萊之士,今備位政府而自比諸生,非所以尊朝廷,請至中書合議上對。」許之,論者以庠為知體。 是日,翰林學士張方平既退朝,會鎖院草制,方平即條對所問。夜半,與制書俱上,曰:康定、慶曆之間,朝廷議刺民兵,升廂軍充禁旅。臣時任諫官,屢上章疏,極言其害。至於今日,事勢果然。臣昨在三司,計會天下財用出入之籍,及建隆以來兵數,乞朝廷速加圖議。蓋太祖畜兵不及十五萬人,太宗朝不過四十萬人。章聖備禦西北,兵籍頗增,祥符以後,住招募,斥疲老,以減宂食。至於寶元,幾四十年,天下可謂乂安。向因夏戎阻命,宰相非其人,慮害不深,事失幾先,遂致大擾。陝西、河北、京東、京西增置保捷一百八十五指揮,武衛七十四指揮,宣毅一百六十四指揮。更于江、湖、淮、浙、福建諸路,又添宣毅一百二十四指揮。凡內外增置禁軍約四十二萬餘人,通三朝舊兵且八九十萬人,其鄉軍義勇、州郡廂軍、諸軍小分剩員等,不在此數。軍人日多,農民日少,三邊稅賦,支贍不足,募人入中糧草,就京給還錢帛,加抬則例價率三倍。外則剗刷諸道之物,中則侵用內帑之財,厚賞聚斂之人,賤立鬻官之令,苟徇目前之急,莫為經久之慮。凡此宂兵,非惟困天下之財用,方且成天下之禍階,若不早圖,後無及矣。 然茲事體實大,非君臣同心,而上下協濟,則事必難成。伏望陛下先且將臣此言詳問兩府,若別有長策豐財足食,則非臣淺智所及。若量入為出,則乞嚴令天下禁止招募,命逐路轉運使、提點刑獄分按所部,揀選疲老,便與放停,歲須三兩次更互巡曆,只依常程旋旋揀放,無得宣露密旨。若雖系禁軍,其間羸弱憚於教閱,願退就廂軍者,亦聽從便。委樞密院點勘軍籍,其人數少者,即令團並;其馬軍無馬,願補填步人者,稍與補充近上衣糧優處軍分;其有馬者,即與團並足成指揮。仍詔諸路經略部署司,使知朝廷深意。有專愎自任無體國之心者,亦在陛下斷自聖心,懲一足以警眾矣。皇祐元年十二月何郯雲:昨詔諸路轉運使選退州郡老弱兵。必是用方平此議也。 臣曾勾當三班院,在院使臣,景祐中約計四千餘員,今六千五百餘員。臣勘會學士院、兩省以上官,景祐中四十餘員,今六十餘員。臣任禦史中丞,將本台班簿點算,景祐中京朝官不及二千員,今二千八百員。臣判流內銓,取責在銓選人,畢竟不知數目,大約三員守一闕,略計萬餘人。十年之間,所增官數如此,若更五七年後,其將奈何! 今略數入仕之門,禮部貢院所放進士、明經外,近例率以舉數編排別試,名恩澤人,每牓不下三數百人。文臣兩制、兩省少卿監以上,每歲奏蔭子弟;方平論大卿監每年聖節陳乞恩澤,已附六年四月壬子。諸路轉運司、提點刑獄、正郎及帶職員外郎遇郊恩,子弟亦例得奏蔭。武臣自諸司副使、軍職大校以上,至於宮掖嬪禦,內臣近職,每歲或遇郊恩,奏蔭皆有常例。又文武官因職任或致仕、遺表及諸色特恩錄用,又諸班殿侍、三司軍大將、內外胥吏、牙校出職,如計會每歲入官之路,徼幸攀援,日生新例,不可勝數。澄源培本,在陛下命令而已。乞令中書、樞密院各具逐年諸色入仕名目及人數,取其徼幸弊濫尤甚者,逐色別立條約,稍加裁損。其屬三司、殿前司、群牧司等處酬奨條貫,亦乞重行詳定。 臣聞先朝以前,雖將相大臣之家,子孫猶多白衣未仕者。今自少卿監以上,輒每歲任一人,不亦過乎。祖宗之時,文武官不立磨勘年歲,不為升遷資序。有才用名實之人,或從下位便見超擢;無才用名實之人,有守一官至十餘年不改轉者。其任監當或知縣、通判、知州,有至數任不得遷者。故當時人皆自勉,非有勞效,知不得進。自祥符後,朝廷之議,益循寬大。故令自監當入知縣,知縣入通判,通判入知州,皆以兩任為限。又令守官及三年,即例得磨勘。先朝行之,人始知恩,未見有弊。及今歲年深久,習以為常,皆謂本分合得,無賢不肖,莫知所勸。願陛下稍革此制,其應磨勘敘遷者,必有勞績可褒,或朝廷特敕擇官保任者,即與轉遷。如無勞績,又不因保任者,更增展年考。其保任之法,不當一例,應選擇清望有才識之人,即命舉之。如此,則是委執政之臣舉清望官,委清望官舉親民官,官有闕員,隨員數令舉,又足以見聖恩急才愛民之意也。 至於將帥之任,尤在駕馭得術,仍宜久於其職。祖宗任李漢超、郭進、賀惟忠、李謙溥、姚內斌、董遵誨、侯贇、楊延昭等,遠或二十年,近猶八九年,假之事權,略其細故,不為閑言輕有移易,責其成效而已,又不與高官,常令其志有所未滿,不怠於為善也。今則不然,武臣指邊郡謂之邊任,借之為發身之地。曆邊任者,曾無寸勞薄效,不數年徑至橫行刺史、防、團、廉察。能飾廚傳熟於人事者,即以為才。而又移換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軍員士伍未及識,吏民土俗未及諳,已複去矣。願陛下鑒祖宗故事,重爵賞以待功勞,責久任以觀能效,亦馭將帥之一節也。 臣頑疏不達治道,據詔問所及,謹以近事上對。其詔旨所不及者,亦不敢僭易有陳也。 帝覽奏驚異,詰旦,更賜手劄,問詔所不及者。方平即日複上對曰: 今茲聖心,因昨保州、恩州之變,得無常以河北為意者乎。自唐天寶之後,河北兵素以驕悍自處。又北接遼境,朝廷每加姑息,實難處置。欲選擇軍校以嚴整之,則其遷補皆不出本營,非若在京及諸道可以轉員移易也。欲揀選上京別補軍分,則子弟婣婭,蔓連根固,樂土重遷,非若在京及諸道可以選募轉徙也。欲升遷軍分,以利動之,則衣糧素厚,難以更行增給。臣曾勘會河北廂禁軍僅二十萬人,禁軍五之四,然體問其中疲老不任征役者甚多。若朝廷密諭安撫部署司,及轉運使、提點刑獄官,此後一切且住招填,令依常例旋行揀放,頻作番次揀選,少作人數放停,使由之而不知,無得漏露朝旨。歲年後稍稍團並,據所闕指揮,發在京禁軍就逐州駐劄,使其勢足與土兵相制,庶乎置器于安也。 今茲聖心,因昨衛士震驚宮省,得無以親衛為意者乎。臣按周官,虎賁氏掌守王宮,皆士也。趙左師觸龍托其子于太后,願補黑衣之缺,以衛王宮。蓋王宮之衛,兼用卿大夫之子弟也。秦、漢以來,宿衛之士,不惟選材武,必取馴愨壯願之人,以其近尊者,不可不審也。國初循周制,置諸班直備爪牙士,屬殿前司,又置親從官,屬皇城司。其宿衛之法,殿外則相間設廬,更為防制,殿內則專用親從,最為親兵也。然募置之法,則異于古,皆惰遊無根蒂,莫容其身者,乃來應募。前此變故,卒生意外,臣恐當有以懲創之。若于諸班直中選其年勞久次者,至於東西下班殿侍有門閥家業者,及諸軍中死事者之孤稍有材力勝兵者,嚴立保委之法,選取千人,以充殿內之衛,仍領屬皇城司。令樞密院、殿前司立定選補格式、歲月更代之法。歲滿則優遷之,願留者令皇城司保任,委是壯願謹良,則聽留。若其功過之准,教習之法,居處之制,頒給之例,即請自朝廷裁議。 臣聞太祖訓齊諸軍,法制甚嚴。軍人不得衣皁,但許衣褐,其制不得過膝,豈有紅紫之服,鰃蠄不得入營門,豈知魚肉之味。每請月糧時,營在城西者,即于城東支,營在城東者,即於城西給,不許雇車乘,須令自負以勞役之。令行禁止,軍士亦以足用。今則異矣。臣嘗入朝,見諸軍帥從卒,一例新紫羅衫、紅羅抱肚、白綾袴、絲鞋,戴青紗帽,拖長紳帶,鮮華爛然,其服裝少敝,固已恥於眾也。一青紗帽,市估千錢,至於衫袴,蓋一身之服,不啻萬錢。今之上四軍請給,比諸軍為至厚,然月受千錢,正可買得一帽爾。度所戴帽,歲須二枚,補染服裝,須要鮮潔,則于諸事略稱此也。計其所受廩給,不足一身之費,若有妻子,安得不饑凍,妻子既不免饑凍,小人之情,豈能不歸怨於上。此軍情所以易動也。至於常程特支,例只對料錢勘請,朝廷一次特支,在京約用錢三十萬貫,及入軍人之手,何足為用,是朝廷不勝其困,軍中殊未有濟。所以致此者何,由乎習為侈汰之弊也。願陛下清閒之余,試召軍帥如此問之,便可密令條陳以何術可以革今日之奢靡,以何道可以複昔時之樸素。如帥臣能自節約,以身率之,則軍人庶乎可以存濟矣。 臣竊惟陛下禦極,於今且三十年,甚盛之事,所以感格天地、結洽人心之深者,以其至仁慈厚、好生惡殺,急深故之罪,寬縱出之罰,哀矜庶獄,惟刑之恤也。近因貝賊挾妖為亂,朝廷又追劾李曇之獄,張存等例蒙重罰。州郡承風,覺發妖事,至於誦經供佛,符咒禁術,盡遭捕系,蔓延平民,豈無奸人乘便創造疑似,或挾讎怨更相攀引,榜掠之下,何求不獲。臣見判審刑院奏案七十餘道,內二十餘道系是妖事。雖近降朝旨嚴加止絕,但恐官吏指李曇為鑒戒,無複更用平恕之心。臣聞賞罰猶風也,人情猶草也,草上之風必偃,人情隨賞罰而遷矣。臣惜陛下三十年甚盛功德虧於一簣。寶元之後,國家多故,邊陲繹騷,人事紛紜,災異屢見,中外屬任之官,鮮著事效,推諸人事,勢可憂已。聖心焦勞,寅畏祗厲,日謹一日,迄此乂甯,獨賴陛下至仁慈厚之德,所以感格天地、結洽人心之深者也。奈何輕用刑獄以危天下,招致沴氣,以速民怨者乎! 凡臣所陳,實時要務,然皆事之一節爾。至於天下大勢,臣請為陛下言之。臣觀古今治亂之變,不在其他,只在上下之勢離合而已。上下之勢合,事無大不成;上下之勢離,事無小不敗。比年以來,朝廷頗引輕險之人,布之言路,違道干譽,利口為賢,天下承風,靡然一變。又外人議論,展轉緣飾,沽激仿效,惟恐不及,敗壞雅俗,遂成險薄。內則言事官,外則按察官,多發人閨門曖昧,年歲深遠累經赦宥之事。而又諸色小人,下至吏胥僮僕,觀時得逞,敢於犯上,創造詞說,朝廷便行,濟以愛憎,何所不至。故自將相而下,至於卿大夫士,惴惴危恐,莫有泰然而自安者。一動一為,輒曰恐致人言。更相姑息,專避嫌疑,苟且因循,求免謗咎,何暇展布心體,為國立事者哉。臣竊詳聖意,豈欲人情風俗之如此歟,但以其所由來者漸矣。自上及下,無不知此者,但莫肯為陛下深切開陳之也。理道之壅,無大於此,上下之勢,離阻若是,則誰與陛下同心一德,而深謀遠慮者哉。既無同心一德之人,深謀遠慮之士,則天下之務,何以致治?願陛下深為留神,務在通上下之情,欲上下之情合,在審於聽受而已。 上覽奏,益異之,書「文儒」二字以賜方平。國史載甲寅詔問近臣,對者獨稱魚周詢詳敏,蓋未及知方平所對尤敏且詳也。方平本傳因神道碑,但舉大略。今從方平集掇取附見。仍列周詢所對於後。方平神道碑又雲:上禦迎陽門,召兩制近侍複賜問目,獨引方平近禦榻密訪之。方平曰:「暴人之私,迫人於險而攘之,我不為也。」終無所言。按正史,方平與李淑、梁適、蘇紳同時好傾陷人者,神道碑恐飾說,今不取。 禦史中丞魚周詢答手詔所問曰: 陛下患西陲禦備,天下驛騷,趣募兵士,急調軍食,雖常賦有增,而經用不給。臣以謂唐季及五代,強臣專地,中國所制,疆域非廣。及祖宗有天下,俘吳、楚、蜀、晉,北捍獯鬻,西服羌戎,所用甲兵,所入租賦,比之於今,其數尚寡。然而摧堅震敵,府庫無空虛之弊,縣官無煩費之勞,蓋賞信罰必,將選兵精之效也。 近元昊背惠,西邊宿師,朝廷用空疏闒茸者為偏裨,募遊惰怯懦者備行伍,故大舉即大敗,小戰輒小奔。徒日費千金,度支不給,賣官鬻爵,淆雜仕流,以鐵為錢,隳壞圜法。而又官立鹽禁,驅民齎輦,蕩析常產,怨諮盈路。去秋水旱繼作,今春饑饉相屬,生靈重困,於茲為劇。今元昊幼子新立,乃朝廷寬財用、惜民力之時也。速宜經制,以紓匱乏。願委安撫使與本路守邊掌計臣寮同議,裁減宂兵,節抑浮費,禁止橫斂,廩假貧民,去武臣之庸懦,出守宰之貪殘。仍冀特發宸斷,出內帑錢助關陝經費,使通鹽商之利,改錢幣之法,宣佈德澤,與民休息。然後勸勉農桑,隱括稅籍,籠遺利,抑兼併,則公有羨財,私有餘力矣。 陛下患承平寖久,仕進多門,人浮政濫,員多闕少,滋長奔競,麋費廩祿。臣以謂國家於制舉、進士、明經之外,歲有任子、流外之補,負瑕釁、服輿台者,又置於班列。歷年既久,紛猥塞路,周行之內,大半非才,求人之際,鮮堪適用。而又亟更數易,交錯道塗,員數有定,詔除無限,凡守一闕,動踰再歲。其預閫籍、服武弁者,按薛應旗續通鑒作「預閫籍服武弁者」此雲「閨籍」,誤,今改正。坐費水衡之給,虛計歲考之期;赴銓調、守選格者,居有困窮之歎,多隳廉恥之行。官宂之弊,一至於此。願陛下特詔進士先取策論,諸科兼通經義,中第釋褐,無令過多。其文武班奏薦,並流外出官者,權停五七年。自然名器無濫,奔競衰息矣。 陛下患牧守之職,罕聞奏最。臣聞漢宣帝勉勵二千石,有治效者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闕,則以次用之,故良吏為盛。國家鑒諸侯專地之患,一切用郡守治之。而朝班寖宂,序遷者眾。乃有地處蕃宣,秩為卿監,而未曆省府提轉,則為沈抑。內重外輕,何以求治?改弦易轍,正在此時。願詔兩府大臣,選委兩制、台諫官參舉,如兩任通判可充知州軍京朝官,依次除補。若治狀尤異,即升省府提轉。其常例入知州及大敕舉提刑,並一切停罷,則進擢得人,牧守重矣。 陛下患將帥之任,艱於稱職。臣聞晏子薦司馬穰苴曰:「文能附眾,武能威敵。」是知將帥之才,非備文武,則不可為也。我朝自二邊款附,久不用兵。近歲有西北之警,補授帥臣,出於遽猝,非自卒伍,即恩澤侯。無信義以結士心,無莊嚴以正師律。退則奔北,進則被擒,虧損威靈,取侮外域。命將之失,未有若今之甚也。謂宜擇名臣,選舉深博有謀、知兵練武之士,不限資級,試以邊任,臨軒敦遣,假以威權,如祖宗朝任郭進、李漢超輩,閫外之事,俾得專之無以謗讒輕有遷徙,使其足以取重,則安有不稱職之憂乎? 陛下患西北多故,敵態難常,獻奇譎空言者多,陳悠久實效者少,備豫不虞,理當先物。臣聞國家和約北遼,爵命西夏,偃革止戈,踰四十載。而守邊多任庸人,不講武備,因循姑息,惟冀升遷。羌人野心,窺見表裡,故景祐之末,元昊猖狂,慶曆之初,耶律悖慢。覆軍殺將,以疲關陝之民;厚幣卑辭,而解幽燕之敵。皆用苟安之謀,無經遠之策。此班固所謂「不選武略之臣,恃吾所以待寇而行貨賂,割剝百姓以奉寇讎」者也。願陛下特議于三路減兵馬之駑宂者,以紓經費,以息科斂。然後選將帥,擇偏裨,使戢肅驕兵,飭利戎器,識山川形勝,用兵奇正。河朔曠平,可施車陣,亦宜講求其法。雖二敵變生,異時侵軼,恃有所待,庶幾無患矣。 居數日,複上對曰: 臣已奉詔條畫時務,而陛下複躬親訪逮。蓋以諸臣所對,未究根本,故求可行之策,臣不敢為文辭,輒布愚直,竊冀有所補焉。所謂今之闕失者,陛下聰睿高出前古,然聖慮所未至,臣下所難言者,惟責任不專、用人猜疑為大也。自昔年二府大臣及台諫官有互為表裡者,聖聰覺悟,已行黜典,二府及台諫互為表裡,已行黜典,周詢蓋指范仲淹、歐陽修等也。遂以謂人皆朋比,無複忠信。今中外之臣,每進對於前,但敢攻人過失,即為公論。若言及忠良材能,雲可任用,則慮聖意疑為朋黨。故使忠邪未盡分,善惡未盡聞也。所謂責任不專者,今執政大臣,心知某事可行,某法可罷,但拱默自安,不肯為朝廷當事,致文武大政,因循弛廢,此又闕失之大者。臣願陛下聽政之外,選材識之臣,獨對便殿,訪諸臣能否,曰某人宜何用,某人不足用。然後廣詢博采,參驗異同,俟其得實,則行進退。或上承聖問,而情有詐欺憎惡,則屏之遠方,終身不齒。何人更敢朋黨。又任用之際,責其成效。果敢當事者,則優與進擢,因循形跡者,則黜居散地。何人敢不盡其心乎。 詔又患文武奸回,中外險詐者。臣聞易曰:「拔茅茹,以其匯征,吉。」言君子小人,道同性合,相引翼而進也。今朝廷根本,陛下股肱者,二府大臣也。安危治亂,系此數人。在祖宗用呂端、李沆、王旦、馬知節,及陛下即位之初,用張知白、王曾、魯宗道輩,持重處正,深博有謀,當時引薦擢任,不聞有朋邪險詐者。今陛下知二府或非其人,不能奮然黜逐,使匯征之勢來者未已。自古天子擇宰相,宰相擇百官,欲矯革此風,不先正大臣,則所謂形未端而求影之直,源未澄而欲流之清也。 詔患州縣暴虐,法令更張者。祖宗積德,陛下好生,失出者不為深罪,失入者終身負責,宜長人之吏,上體寬仁,愛育黎庶。而或有暴虐者,蓋公家急於賦斂,以嚴集事,貪吏因緣生奸,以威動眾,使之然也。夫法令者,治世之銜勒,宜守而勿失。若祖宗法令可以經久者,不宜無名更易。近樞密院改內省條令,似與曩者負罪之人,預易複進之地。中外喧然,以為不可。況內省者,左右之近密;朝廷者,四方之根本。倘不能堅守法令,則天下何以取信乎?願遴選刺史、縣令,諭以愛民之意,則州縣無暴虐之患矣。裁抑權貴,無使輕易條憲,則法令無更張之失矣。密院改內省條令,不見於實錄,當考。 乙卯,鎮安節度使、同平章事郇國公章得象守司空致仕,遇大朝會,許綴中書門下班,月給見俸,春冬衣,比太子太師。給衣俸在四月戊申,今並書。 丙辰,資政殿學士、給事中、知青州富弼為禮部侍郎。始,王則據貝州叛,齊州禁兵馬達、張青,與奸民張握等得劍印于妖帥,欲以眾叛,屠城應則。握之壻楊俊詣弼告之。齊非弼所部,恐事泄變生。時內侍張從訓銜命至青,弼度從訓可使,即以事付從訓,使馳至齊,諭守臣發兵取之,無得脫者。乃自劾擅遣中使之罪。上嘉之,故有是命。弼固辭不受。 戊午,知齊州、都官郎中劉參為太常少卿。 庚申,命翰林學士錢明逸詳定赦前天下欠負。 壬戌,禦崇政殿錄系囚,雜犯死罪以下遞降一等,杖以下釋之。 癸亥,禦迎陽門,召知制誥、待制、諫官、禦史等詔之曰:「朕欲聞朝政得失,兵農要務,邊防備禦,將帥能否,財賦利害,錢法是非,與夫讒人害政,奸盜亂俗,及所以防微杜漸之策,悉對於篇。」是日,知制誥曾公亮以母病在告,亦遣內侍賜詔令上對。 殿中侍御史何郯既對詔所問,又言: 臣竊以古者人君聽政,以天下至廣,非一人聰明所能盡,是故內取公卿大夫謀于朝,外采百工庶人議於下,使下情無不通,群言無不達。然後中外相濟,政理所以無過差焉。今國家設侍從之官,自翰林學士至天章閣待制,皆取文學極選,以備顧問,公卿之材,並由此出。自是相承,朝廷唯以文翰待之,而不責其言議,臣下亦以職分當爾,而自安於循默。以天下利害之大,備言責者,唯禦史、諫官僅十員,而欲陛下聰明無所遺,政理無所失者,不可得矣。唐太宗置十八學士,與之議天下事。故貞觀一代,稱為至治。斯從臣輔助之明效也。在明皇時,則有集賢學士張說以圖國政,在德宗時,則有翰林學士陸贄以參戎機。以至憲宗得李絳而斥近幸之蔽,敬宗因韋處厚而辨忠邪之分。皆由時君開懷用意以待臣下,故感慨之士,得以效其節。 今天下多故,政令舛失者不一,使賢智之士驅馳,尚恐不足救其弊,若猶複雍容拱默為高,以言議非責,則朝廷之事,何所寄焉!近日伏聞中詔命群臣論議時事,斯城陛下求治之志,務通壅蔽。然恐天下利害,非一日可盡條陳。欲乞特頒詔旨,告諭兩制、兩省臣僚,自今有聞朝政闕失,政令過差,軍機利害,雖非本職,並許上章論列。仍委中書置籍具錄所上章疏。遇欲進用臣僚,令取有裨補多者,用為選首。所冀親侍之臣,各知責任,務圖傾竭,以助政化。郯奏乞許兩制、兩省言事,不知何時,今附此。奏雲近日中詔命群臣論事,當考。 乙丑,殿前副都指揮使,甯武軍節度使李昭亮為宣徽北院使,罷軍職。時開封府鞫被告妄言休咎兵士,辭連昭亮,禦史何郯乞別差官交割昭亮殿前司事,免生危疑,而昭亮亦自求罷,故有是命。昭亮尋出判河陽。會要雲昭亮以恩例遷此,當考。 丙寅,詔樞密院,內臣諸司使副在邊五年而無過者,遇帶禦器械闕,以名次取旨;帶禦器械五年而無過者,內侍省押班闕,亦如之;其內侍省都知、入內都知、押班,並聽特旨乃除。 翰林侍讀學士葉清臣在永興條對甲寅詔書所問,其言多劘切權貴,且曰:「陛下欲息奔競,此系中書。若宰相裁抑奔競之流,則風俗敦厚,人知止足,宰相用憸佞之士,則貪榮冒進,激成渾波。向有職在管庫,日趨走時相之門,入則取街談巷言以資耳目,出則竊廟謨朝論以驚流輩,一旦皆擢職司,以酬所任。比日人士,競踵此風,出入權要之家,時有「三屍」、「五鬼」之號,乃列館職,或置省曹。且台諫官為天子耳目,今則不然,盡為宰相肘腋。宰相所惡,則捃以微瑕,公行擊搏;宰相所喜,則從而唱和,為之先容。中書政令不平,賞罰不當,則箝口結舌,未嘗敢言;人主纖微過差,或宮闈小事,即極言過當,用為訐直。供職未逾歲時,遷擢已加常等。宋禧為禦史,勸陛下宮中畜犬設棘以為守衛,削弱朝體,取笑四方,不加訶譴,擢為諫官,以此術略,獻納左右。王逵兩為湖南、江西轉運使,所至苛虐,誅剝百姓,徒配無辜,特以宰相故舊,不次拔擢,遂有河東之行。如此,是長奔競也。」其他所列利害甚眾。王逵正月戊戌為河東漕司。案曾鞏銘逵墓及包拯彈逵章,並稱河東,清臣稱有河北之行,恐誤,今改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