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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曆四年二月2


  甲寅,罷陝西四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複置逐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從韓琦之議也。以陝西四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資政殿學士、禮部侍郎鄭戩為永興軍都部署、知永興軍。

  初,命戩知永興軍,仍兼四路都部署,諫官歐陽修言:

  自聞此命,外人議論皆以為非,在臣思之,實亦未便。竊以兵之勝負,全由處置如何。臣見用兵以來,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領一方,乍合乍離,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任,鄭戩今日之權,失策最多,請試條列。

  臣聞古之善用將者,先問能將幾何?今而不復問戩能將幾何,直以關中數十州之廣,蕃漢數十萬之兵,沿邊二三千里之事,盡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

  或曰:「戩雖名都部署,而諸路自各有將,又其大事不令專制,必稟朝廷。」假如邊將有大事,先稟於戩,又稟於朝廷,朝廷議定下戩,戩始下於沿邊,只此一端,自可敗事,其失二也。

  今大事戩既不專,若小事又不由戩,則部署一職,虛名可廢。若小事一一問戩,則四路去永興軍數百里,其寨柵遠者及千里,使戩一一處分合宜,尚有遲緩之失,萬一耳目不及,處置失宜,則為害不細。其失三也。

  若大小事都不由戩,而但使帶其權,豈有數十州之廣,數十萬之兵,二三千里之邊事,作一虛名,為無權之大將。若知戩可用,則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則善罷之,豈可盡關中之大,設為虛名,而以不誠待人?其失四也。

  今都部署名統四路,而諸將事無大小,不稟可行,則四路偏裨,各見其將不由都帥,上下相效,皆欲自專。其失五也。

  今都部署是大將,反不得節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帥部將,卻得專制一方。則委任之意,大小乖殊,軍法難行,名體不順,其失六也。

  若知戩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罷其職,則是大臣顧人情、避己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

  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韓琦等近自西來,有此擘畫。琦等身在邊陲,曾為將帥,豈可如此失計?臣今欲乞命兩府大臣,明議四路不當置都部署利害。其鄭戩既不可內居永興軍,遙制四路,則乞落其虛名,只命坐鎮長安,撫民臨政,以為關中之重,其任所系亦大,而使四路各責其將,則名體皆順,處置合宜。

  從之。鄭戩罷四路部署,實錄、正史皆雲韓琦所議。據歐陽修諫疏,則初移戩知永興,尚兼四路,後乃改命,必緣修此疏,但實錄、正史都不詳耳。

  丙辰,禦迎陽門,召輔臣觀畫,其畫皆前代帝王美惡之跡,可為規戒者。因命天章閣侍講曾公亮講毛詩,王洙讀祖宗聖政錄,翰林侍讀學士丁度讀範漢書,數刻乃罷。自元昊反,罷進講,崇政殿說書趙師民上疏曰:

  陛下體至仁之資,至明之性,足以衣被萬物,臨照四方。然而海內籲嗟,邊隅震撓,明不得監,仁不得施,豈非有所蔽哉?臣請陳十五事。

  一曰諮輔相。輔相之本,在於進賢退愚,使中外之任,各當其能,上下之材,鹹適其分,雖欲天下之不治,不可得也。苟浮競之徒,以希附獲進,幽素之倫,以間隔見廢,小人道長,賢者窮處,雖欲天下之不危,不可得也。奇邪者其党常眾,方正者其徒常寡;党眾則進取易,徒寡則見用難,士人之常勢也。方今之世,豈能盡善,非簡材者,率不勝任,亦陛下所以責之未盡其道也。

  二曰命將帥。將帥之臣,雖專閫外,然所以指縱屬任而駕禦之,在於本朝。比年以來,師出敗衄,慮陛下未盡將將之善也。臣請粗舉強弱以言之,羌賊所盜陝右數州,于本路十二分之二,校其人眾,七八分之一,雖兼戎狄,亦不過五六分之一;窮塞之地土至薄,校其財力,二十分之一。今乃舉天下之兵,引海內之財,未有成功,益為虛費,固有以使之然也。

  三曰簡侍從。近臣之任,必取於群吏,宰輔之任,亦取於近臣;前日之群吏,今茲之近侍,今茲之近侍,將來之宰輔也。當舉肅哲之士,方重之人,謀於老成,考其篤行。纖薄不逞、輕果無行者,不得進焉,則雖異日,朝廷之間無凶人矣。

  四曰擇守宰。向日吏能蓋寡,用兵以來尤甚。嚴督責以為善治,促賦斂以為能才,外飭拊養之名,內行苛刻之實。或束縛疲民,以為軍卒,受招募之賞;或放縱奸吏,傍緣公賦,逞率割之欲。雖軍興調用,有弗得已,而邦本至重,焉可勿念?陝右列郡,海濱諸州,方秋冬時,而猶不足,若春夏久旱,人何以堪?強者起而劫州閭,弱者轉而填溝壑,以共理之不善也。

  五曰治軍旅。強兵戰勝,在於教之有法,禦之得道。羌賊不能數十萬,然或舉國出寇,或全師遠匿,其出如風雨,其匿如鬼神,非有節制之良,徒以暴令驅之。王旅列戍,自衛而已,賊來與鬥,每輒覆敗,況能長驅悉起,掩其巢穴哉!何則?不示之信義,不明之威賞。教習之際,尚不能校闊狹,睹深淺,徒取矢道齊發戰勝之格,但應得甲首、獲戎馬者,此乃古技擊之流,而為亭長捕賊之事。又將領之臣,寵私其左右,暴虐於吏士,衣食之不恤,器械之不利,舉天下之眾,困於小夷,用是法也。昔安祿山亂,人主在奔迫中,節將之僨軍,郡守之委城,皆斬焉,而唐祚遂以興複,此為小不仁以成其大仁也。

  六曰修邊防。昔晁錯上言,募人徙邊。邊境少人,尚欲徙之,今東自瀛海,西被秦鳳,濱塞數千里,田氓將百萬,徒患所以教養制馭未盡其方爾。人力殫盡,國用衰減,有邊民而不善用也。苟知積聚之術,盡發縱之能,比之遠戍之士,新募之卒,其才勇豈但倍哉?且因邊民有十利:安其土壤,一也;耐其風氣,二也;通其人情,三也;習其徑路,四也;即其家室,五也;親其什伍,六也;厥性忮猛,七也;服其金革,八也;減飛芻之勞,九也;省轉粟之費,十也。非徒不能教養制馭,又有四害:地土不毛,而暴征之,一也;性鄙樸而重擾之,二也;稱過客者,驅之而使供口腹,三也;輸貨賂者,強之而賈其裘馬,四也。

  七曰求諫諍。先帝設諫官、禦史,以司君上之過,糾臣下之罪。陛下增其員數,甚盛德也。然不務規正,專為伺察,掎摭纖微之釁,訐揚幽昧之私,取悅聞聽,彌縫非職。上之所宜言,不獻其可;上之所過作,不替其否。夫明四目,達四聰,所以廣視聽於天下,黈纊充耳,冕而前旒,不欲窺人之私如是,豈諍臣皆非其人,所以諮詢之義未當也。

  八曰延講誦。王者必延學古之士,以備顧訪,及於宴間。先帝時得邢昺、杜鎬、孫奭、馮元,猶有正議聞於上,明節著於朝。漢家宰相,精通一經,天下大事,據之以決。夫帝王治經,與品庶異,不獨玩空文,占古語也,天下無事,右文之治於是在;天下有事,經武之圖於是出。沈滯僻老、孤陋鄙生,使之坐鄉塾、訓民士者,非帝王經意也。今方外小有事,臣等不復進見二年矣,苟不足奉大問、發大對,雖屏斥之,無足惜者;以為先王之遺籍,古人之陳篇,可以講無事之朝,不足贊有為之世,臣愚以為過矣。

  九曰革貢舉。漢有賢良方正、孝弟力田、敦樸茂異,既舉而升諸朝,然後考以古學,詢之世務,本行試言,得人為盛。今欲先策論以近古,後詩賦以救弊,而華偽滋久,淆濫者眾,文或代作,言或預儲,不若還鄉舉裡選,複庠序升黜,以教育而察糾之也。

  十曰久官政。頃年守吏,煩于數易,雖有共治之志,莫之或暇,上多苟且,下鮮畏忌。屢變而啟浮偽,數徙而無根據;浮偽生則易淆亂,根據淺則輕動搖,官不及事,民不安教,欲物俗歸厚,難矣。

  十一曰謹財用。兵興以來,招募尤廣,縣官所養,浮宂者眾,皆不業之徒,無所教之法,可戰之士,十無二三。諸路本城,複非戰卒,虛設班行,亦數十萬。仰費公廩,坐殫國財,文武官吏,增倍前朝,此永久之斁也。臣以為不在於厚招收,在於簡費用而已。

  十二曰不遺年。古者七十致仕,非告之使休也,臣請老於下,君加惠於上,進退以禮,其來有舊。若老悖人無善可師,貪得居位,自可推擇,歸之田裡,未聞一切降詔,為百官之制,既棄其人,複官其子,子或不教,而使從政,以為私惠,非理之得者也。

  十三曰容誹謗。近者無名人為誹謗者明旨購捕,此誠厚大臣之義,然臣以為宜但勿惑而已。堯、舜在上,設誹謗之木。傳有士傳言庶人謗、風聽臚言於市、謗議於市朝受下賞,皆盛世之所為也。

  十四曰除忌諱。古之人君不諱所惡,唐德宗中才之主,遜於畿甸,一詔罪己,天下知其中興。近者詔書之下,先自稱美;其有災咎,又為文飾,士民識者,豈無觀笑?陛下帝跡多緒,未盡省閱,代言之臣,非皆求媚,習使然爾。去春侍于邇英,陛下謂太宗似好名者,此尚實德、簡虛名之至。既議名之華,當務道之實,五帝、三王之名至於今者,有其實故也。

  十五曰慎出令。每下詔命,或有駁議,朝行夕改,遷流莫已,怯懦者圖身福而請留中,淺薄者揚主失而使聞外,皆為臣之敝也。書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必先求諸正道,考之古法,既有所下,莫之能改。苟有狂夫妄議,雖重誅之可也;若利不補害,正人盡言,何憚改哉?

  因獻勸講箴。至是,覆命講讀經史。

  錄達州巡檢、左班殿直顏吉子庶幾為三班奉職,以吉與蠻賊戰死也。

  丁巳,開封府推官、殿中丞張庚為荊湖南路體量安撫兼提舉捉賊,庚既受命,乃求為禦史,坐降知虢州。

  范仲淹言:「臣竊見審官、三班院並銓曹,自祖宗以來,條貫極多,逐旋沖改,久不刪定。主判臣僚,卒難詳悉,官員使臣,莫知涯涘,故司屬高下,頗害至公。欲乞特降指揮,選差臣僚,就審官、三班院並銓曹,取索前後條例,與主判官員,同共看詳,重行刪定,畫一聞奏。付中書、樞密院,參酌進呈。別降敕命,各令編成例策施行。」詔天章閣侍講曾公亮刪定審官、三班院、流內銓條貫。又至和二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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