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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曆三年(1043)正月


  春正月庚午朔,禦大慶殿受朝。

  封皇第三子為鄂王、武昌節度使、同平章事,仍賜名曦,生甫三歲。病既革,詔學士蘇紳就宰相第草制,未及宣也。辛未,曦薨,贈太師、中書令,諡悼懿。

  丙子,大理寺丞、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陸經落職,監汝州酒稅。初,鄂王服既除,以甲戌燕契丹使,下太常禮院議,經言天子絕朞,今鄂王雖有爵命不為殤,皇帝制服已除,當作樂。既燕罷,經複論奏,以鄂王為無服之殤,燕在以日易月之內,不宜舉樂。上以經前後反復,又援臣庶之禮,非是,故責及之。

  三司言在京營繕,歲用材木凡三十萬,請下陝西轉運司收市之。詔減三之一,仍令官自遣人就山和市,無得抑配於民。

  涇原安撫使王堯臣言:

  至陝西,見鄜延、環慶路其地皆險固而易以守;惟涇原則不然,自漢、唐以來,為戎馬之沖。漢武時匈奴入寇,燒回中宮,唐則吐蕃、回紇再至渭水便橋,皆由此路。蓋自鎮戎軍至渭州,沿涇河大川直抵涇、邠以來,略無險阻。雖有城寨,多居平地,賊徑交屬,難以扞防,如郭子儀、渾瑊,常宿重兵守之。今賊昊盡有匈奴、吐蕃故地,自叛命數年,凡由此三入寇。今朝廷置帥府於涇州,為控扼關、陝之會,誠合事機。然頻經敗覆,邊地空虛,士氣不振。雖兵馬新集,未全訓練,將佐又多巽懦,觀其事形固未可攻取,至於守禦之具,益不及前。願覆視往跡,深監近弊,選三路曾經戰鬥將佐三五員,及以見戍新兵換舊人五七指揮,于本路相兼訓習。儻一路事力完實,則賊雖欲長驅入寇,必生顧慮之心。

  臣略論一路五州軍城寨控扼要害,及賊徑交通之處,備禦輕重之策,凡五事:其一,鎮戎軍接賊界天都山止百餘裡,西北則有三川、定川、劉璠等寨,與石門前後峽連接,皆漢蕭關故地,最為賊馬奔沖之路。內三川地勢據險,可以保守,定川、劉璠二寨,新經修築,而定川城壁不甚完,今再須增葺及添兵馬糧草之備。其寨主、監押,當令本路主帥舉辟材勇班行。朝廷若謂昨來懷敏之敗,定川諸寨不足捍禦,遂為棄地,則鎮戎軍西北兩路,更無堡障,賊馬可以直趨城下。弓箭手亦無依援,所給田土難以耕作。其東路緣邊有天聖、乾興、東山、彭陽城四寨,與原州平安、開邊等寨相接,近亦為賊馬所擾,恐近界明珠、滅藏等族更為應援,此四寨亦當如三川等,常須擇人備兵,以防入寇。其東南至渭州瓦亭寨有師子、攔馬、平泉三堡。師子堡雖城壁隳頹,其間甚有居民。昨攔馬為賊攻破城門,劫蕩人戶,柵壘多已平毀,惟山城倉草場僅存。平泉亦嘗經賊火,城中之人蓋十去八九。此三處俟春益當營築,為涇、渭之屏蔽,不爾,其勢不攻而自下,一路隔絕,更無斥堠,鎮戎遂為孤壘矣。其二,渭州籠竿、羊牧隆城、靜邊、得勝四寨,在六盤山外,內則為渭州藩籬,外則為秦、隴襟帶,地土饒沃,生齒繁多。內籠竿城蕃漢交易,市邑富庶,全勝近邊州郡,賊久有窺伺之意,蓋距賊界則路甚平易,去內地則有山川之阻,萬一為賊先據其要,以兵扼鎮戎軍三川、南谷並摧沙、木峽一帶路口,則鎮戎軍、渭州難以出兵應援,四寨為賊攻脅,力不能支,則人心自潰。臣已請建置為軍,擇路分都監一員知軍,按:「出兵」下原本脫二十八字,據宋史增入。專提舉四寨,及令修浚城塹,添屯軍馬,及時聚蓄糧草,以為備禦。又瓦亭寨,其西則居鎮戎大路,其東則曆彈箏峽、嵩店、安國鎮至渭州,其東南控六盤來路,其南去制勝關、萬歲寨二十裡,與儀州相接,自唐以來,皆宿重兵,為控制之地,當四路走集,最為沖會,宜常置一將軍馬,以扞其奔軼。又州之北東有小蘆新寨,耀武鎮至潘原,近亦為賊騎所掠,全無備禦之具,並須增葺之。其三,原州東南由羅交驛至涇州九十裡,又西北由開邊、平安、彭陽城、東山等寨至鎮戎軍一百八十裡,其西有柳泉鎮,路通佛空平、細腰城,至環州定邊寨,與明珠、滅藏及環州蘇家等族一帶蕃部相接,其首領至多,素無保聚,不相維統,向背離合,所守不常,須擇武臣知環、原二州,相為表裡,使招輯蕃部,但不為賊用,則庶幾少減涇、原之患。其四,儀州地控山險,制勝關西五裡有流江口,東二十裡至白岩河南有細巷口,又有安化峽一帶,上隔隴山,並通水洛城生戶八王等族,即唐吐蕃出入之路。今逐處隘口雖有小寨柵控扼,然亦備禦未至,近亦屢有生戶入寇。又自黃石池、弓門、𢇲穰、長山寨至秦州止二百餘裡,由赤城鎮至隴州不及百里,或秦、隴有急,則地界為最近,若賊馬引大眾旁縱侵掠,則儀州軍馬少,將佐未得人,禦扞之計甚可憂也。又州城低薄,才週四裡有餘,壕塹淺狹,三分軍民,二分在外,設若賊至瓦亭,南趨制勝關,或緣隴山假道水洛城,或由秦、隴州直抵州界,皆能入寇。至時雖能城守,居民必大遭剽掠,亦宜豫慮之。其五,涇州雖為次邊,然緣涇河大川,道路平易,當賊騎之沖,西北八九十裡是大蟲、前後巉,其東北接原州彭陽縣及本州長武寨,俱有徑路與明珠、滅藏等族相通,此實近裡控扼之會。其張村直入州路,宜營作關柵,或斷為長塹,以遏奔沖。朝廷近差韓琦、范仲淹於此開置帥府,亦足以建威壓敵也。

  臣今來所請增葺要害城寨,若無丁夫可役處,許以省錢給帶甲兵士,令番築之,仍量添守兵,積蓄糧草,繕完器械。如西賊大段點集,其緣邊屬戶各有骨肉在賊界居住,宜多與金帛探候,豫令蕃漢人戶入保近裡城寨,一則兵少處得人共守,二則免為驅擄,致邊地空虛。仍先密諭諸寨官員,或遇圍閉,各令堅守,本路將帥即未得出救兵,慮為賊誘,枉遭敗覆。既未出兵,則可密于邊人及諸軍內,召募驍勇敢死之人,令伺隙夜撓賊營,俟其潰動掩擊之。其圍閉之時,且令持重觀釁,庶無速戰之禍。議者或曰:「若爾,則必有深入之患,我師未出,寇必大獲而去。」臣以謂昨定川之敗,賊知近裡城寨空虛,遂乘勝而入。今若城寨並益屯兵馬,示有備禦之具,須防後虞,未敢有長驅之計。縱其來攻,則各堅壁以守之,若散行剽擄,則其勢自分,可以出奇邀擊。況已經畫諸路常置一將軍馬于近界上,緩急應接,賊果長驅而來,則選勁兵伏截險隘,又路有寬狹,必不能方行而前,首尾差遠,難以相衛,宜自取敗覆也。其一路事形,臣熟與邊臣計議,謂當如此豫備,望下韓琦、范仲淹相度施行。

  從之。

  鄂王之喪,會契丹使燕辭及休假,無廢朝之日。丁醜,詔自今複三日不視朝。

  戊寅,太子中允、直集賢院、通判秦州尹洙為太常丞、知涇州。

  辛巳,詔三司下諸路轉運司,具析諸州縣差徭賦斂之數,委中書、樞密院議蠲減之。

  樞密直學士楊偕言:「竊見新定行軍約束,貪財物資畜而不赴殺賊者斬,又合戰而爭他人所獲首級者斬。是知臨戰之際,恐其錯亂行伍,故爭財物與爭首級者斬。然又有斬首級受賞之條,使其眾必爭之。古者雖有斬首幾千級,蓋是槩眾斬獲之數,非賞所獲首級以誘士卒之亂也。自劉平、石元孫之敗,多因爭首級之故,請自今殺賊之後,計所獲首級,本隊論賞。」從之。

  戊子,詔陝西諸軍將校死事而無子孫者,其同居親屬亦錄之。

  庚寅,募關中流民補振武指揮。咸平中,選鄉兵為振武,後益衰耗,至是歲數不登,因有是詔。

  辛卯,詔陝西沿邊招討使韓琦、范仲淹、龐籍,凡軍期申覆不及者,皆便宜從事。用安撫使王堯臣議也。此據劉敞所作王堯臣行狀、歐陽修墓誌銘。

  建渭州籠竿城為德順軍,亦用王堯臣議也。初,曹瑋開山外地,置籠竿等四寨,募弓箭手,給田,使耕戰自守。其後將帥失撫禦,稍侵奪之,眾遂怨怒,遂劫德勝寨主姚貴,閉城門叛。堯臣適過境上,作書射城中,諭以禍福,且發近兵討之。吏白堯臣曰:「公奉使且還,歸報天子耳。貴叛,非公事也。」堯臣曰:「貴土豪,頗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乘其未定,速招降之,後必生事,為朝廷患。」貴果出降。堯臣為申明約束,如瑋之舊,乃歸。趙滋傳載姚貴叛事與堯臣傳不同,今附見於後,當考。

  初,姚貴殺監押崔絢,劫宣武、神騎卒千餘人叛,攻羊牧隆城。涇原儀渭鎮戎軍都巡檢趙滋馳往,諭降八百餘人。貴窮,走出寨。招討使令滋給賜降卒及遷補將吏,滋以為如是是誘其為亂,藏其牒不用,還,為招討使所怒,故賞不行。滋,開封人也。滋,士隆子。士隆以邠甯環慶都監戰沒,錄滋三班奉職,事在天聖三年,此據滋傳。所稱招討使,不知謂誰。滋傳又稱范仲淹、韓琦經略陝西,舉滋可將領,則招討使非范、韓,或是王沿也。

  壬辰,以華州明法狄國賓為本州助教。國賓,仁傑之後。分仁傑告身以與樞密直學士狄棐,棐因奏錄國賓一官,而自稱仁傑十四世孫。

  癸巳,延州言,元昊遣偽六宅使、伊州刺史賀從勖來納款。

  先是,龐籍因李文貴還,再答旺榮等書,約以元昊自奉表削僭號,始敢聞於朝。於是文貴與從勖持元昊書至保安軍。籍令保安軍簽書判官事邵良佐視其書,元昊自稱「男邦泥定國兀卒曩霄上書父大宋皇帝」。從勖又言:「契丹使人至本國,稱南朝遣梁適侍郎來言,南北修好已如舊,惟西界未寧,知北朝與彼為婚姻,請諭令早議通和。故本國遣從勖上書。緣本國自有國號,無奉表體式,其稱兀卒,蓋如古單于、可汗之類。若南朝使人至本國,坐蕃宰相上。兀卒見使人時,離雲黙問聖躬萬福。」而從勖亦自請詣闕,籍使謂之曰:「天子至尊,荊王,叔父也,猶奉表稱臣。今名體未正,終不敢以聞。」從勖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使從勖得至京師,而天子不許,請歸更議之。」籍乃具以聞,且言:「敵自背叛以來,雖屢得勝,然喪和市之利,民甚愁困。今其辭稍順,必誠有改事中國之心。願聽從勖詣闕,更選使者往其國申諭之,彼必稱臣。凡名稱禮數及求丐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已則少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厭也。」(此據龐籍附傳、正傳及司馬光墓銘、王珪神道碑,並取實錄所載賀從勖語增入之。但實錄稱梁適到延州,始令龐籍難從勖,及從勖請自赴闕,與本傳、碑、銘略不同,今從本傳、碑、銘所載。蓋籍先嘗問難從勖,及從勖請自赴闕,籍為請於朝廷,朝廷遣梁適來就籍議,遂聽從勖赴闕。實錄先後之序恐參差,未可信也。)

  甲午,錄賀州巡檢、左班殿直王明子成象為三班借職,成德為下班殿侍。先是荊湖南溪洞蠻猺侵擾連、賀、衡、永數州,明與賊格鬥而死,故恤及之。

  乙未,詔河北轉運、提點刑獄、安撫司提舉修完城壘。

  丙申,王堯臣又言:「唐隴右、河西、范陽、安西四鎮,嶺南五府節度兼領經略使。咸平五年,始以右僕射張齊賢為邠甯環慶、涇原路經略使、判邠州,令環慶、涇原路及永興軍兵馬並受節度。是歲,又以鄧州觀察使錢若水為並代經略使、判並州,自後更不除人。自陝西用兵,夏守贇、夏竦、陳執中並以兩府舊臣,始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韓琦、范仲淹止為副使。既而張存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張奎知慶州,俱是學士、待制之職,亦止管勾本路部署司事。及夏竦、陳執中既罷,四路置帥,逐路遂各帶都部署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因而武臣副部署亦為副使。今韓琦、范仲淹、龐籍既為陝西四路都部署、緣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四路當稟節制,而諸路尚帶經略使名者九人,各置司行事,名號不異,而所稟非一。今請逐路都部署、副部署並罷經略,只充緣邊安撫使、副。」從之。堯臣正傳雲堯臣使還上言,既而滕宗諒以為請,遂罷之。按宗諒但請罷招討,事在去年十二月。堯臣又請罷經略,乃今年事。傳並招討、經略二事為一事,且謂宗諒繼堯臣請之,蓋誤也。

  呂夷簡數求罷,上優詔未許。陝西轉運使孫沔上書言:

  祖宗有天下,垂八十餘載,未嘗以言廢人。景祐以前,綱紀未甚廢,猶有感激進說之士。觀今之政,是可慟哭,無一人為陛下言者,臣誠痛之,願陛下留聽。夫州郡承風者刺史也,皆猥懦老耄;縣邑稟令者牧守也,多昏戇罷軟。制敕之下,人以為不足信;奏請已行,人以為不能久,未幾而果罷。利權反復,民力殫竭,師老于邊,夷狄爭長。事至危而陛下以為安,人皆憂而臣下惟緘口,何也?由宰相多忌而不用正人也。

  往者莊獻總政,陛下恭默,有王曾、張知白、魯宗道、李迪、薛奎、蔡齊以正直迭居兩府,曹修古、李紘、劉隨、鞠詠、孔道輔以亮節更任論列。于時斜封僥倖、閽寺威福,雖未悉去,然十餘年間,中外無大故。

  自呂夷簡當國,黜忠言,廢直道,及以使相出鎮許昌,乃薦王隨、陳堯佐代己。才庸負重,謀議不協,忿爭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寖廢,即歲罷免。又以張士遜冠台席,士遜本乏遠識,致隳國事,戎馬漸起於邊陲,卒伍竊發於輦轂。舍轡徒行,滅燭逃遁,損威失體,殊不愧羞,尚得三師居第。此蓋夷簡不進賢為社稷遠圖,但引不若己者為自固之計,欲使陛下知輔相之位非己不可,冀複思己而召用也。陛下果召夷簡還,自大名入秉朝政,於茲三年,不更一事,以姑息為安,以避謗為知。西州將帥,累以敗聞,北敵無厭,乘此求賂,兵殲貨悖,天下空竭,刺史牧守,十不得一,法令變易,士民怨諮,隆盛之基,忽至於此。今夷簡以病求退,陛下手和禦藥,親寫德音,乃謂「恨不移卿之疾在於朕躬」。四方義士,傳聞詔語,有泣下者。夷簡在中書二十年,三冠輔相,所言無不聽,所請無不行,有宋得君,一人而已,未知何以為陛下報?

  今天下皆稱賢而陛下不用者,左右毀之也;皆謂纖邪而陛下不知者,朋黨庇之也。契丹複盟,西賊款塞,公卿忻忻,日望和平。若因此振紀綱,修廢墜,選賢任能,節用養兵,則景德、祥符之風複見於今矣。若恬然不顧,遂以為安,臣恐土崩瓦解,不可複救。而夷簡意謂四方已寧,百度已正,欲因病默默而去,無一言啟沃上心,別白賢不肖,雖盡南山之竹,不足書其罪也。若薦賢材,合公議,雖失之於始而得之於終,猶可寬天下萬世之責。苟遂容身,不救前過,以柔而易制者,升為腹心,以奸而可使者,任為羽翼,以諂佞為君子,以庸懦為長者,使之在廊廟,布台閣,上惑聖明,下害生靈,為宗社計則必危,為子孫計亦未可保終吉。是張禹不獨生於漢,李林甫複見於今也。在陛下察之而已。

  書聞,帝不之罪,議者喜其蹇切。夷簡謂人曰:「元規藥石之言,但恨聞此遲十年爾。」人亦服其量雲。陳繹拜罷錄雲仁宗遣沔自持書詣夷簡第示之。按沔此時方為陝西漕,本傳亦不載沔在朝,不知繹何據,今不取。按二年五月,沔自浙憲移陝西漕,此時決不在朝。政要亦稱沔在陝西,自謂雖外臣不可忘本朝,所上書與本傳合,繹所載必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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