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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女傳(1)


  《春秋》之義,用夏變夷,必自夫婦之倫始。世祖奄宅中夏,有意于先王之禮教,獨於蒙古夫死婦再,或嫁夫之兄弟,則仍其舊俗而不改。然旌烈婦之門,複節婦之家,有司奉行,史不絕書。殆謂禮義可以治中國,而不可以施之夷鍬歟?今為《列女傳》,則蒙古、色目之族,固有以節義顯者。而祥哥不剌公主,以皇姑之貴,早寡,不從諸弟繼尚,為文宗所敬禮。嗚乎!民彝物則之性,豈分于夷夏哉。惜不以《春秋》之法進之也。

  周術忽妻崔氏,佚其籍。太祖二十一年,從術忽官平陽。金將來攻城,克之,下令官屬妻子敢匿者死。時術忽以使事在上党,崔氏急即抱幼子禎以詭計自言於將,將信之,使軍吏書其臂出之。崔氏曰:「婦人臂使人執而書,非禮也。」以金賂吏,使書之紙。吏曰:「吾知汝誠賢婦,於令不敢違。」使崔自揎袖,吏懸筆而書焉。既出,有言其詐者,將怒,命追之。崔與禎伏土窖三日,得免,與術忽會。

  未幾,術忽以病亡,崔年二十九,即大慟,誓不更嫁,放散婢僕,躬自紡績,悉以資產遺親舊。有權貴欲娶之,崔自毀其面不欲生。四十年未嘗妄言笑,人比之古烈婦雲。

  李伯通妻周氏,灤平石城人。生一子,名易。金末,伯通監豐潤縣,大兵攻之,城破,不知所終。周氏與易被虜,謂偕行者曰:人苟愛其生,萬一受辱,不如死也。」即自投於塹。主者怒,拔佩刀三刃其體而去,得不死。遂攜易而逃,間關至汴,績紝以自給,教易讀書,卒為名儒。

  郭三妻楊氏,東平須城人。三從軍襄陽,楊氏留事舅姑,以孝聞。至元六年,夫死戍所,母欲嫁之,楊氏號痛自誓,乃已。久之,夫骨還,舅曰:「新婦年少,終必他適,可令吾子鰥居地下耶!」將求裡人亡女合瘞之。楊氏聞,益悲,不食五日,自經死,遂與夫合葬焉。

  劉平妻胡氏,渤海人。至元七年,平當戍棗陽,車載其家以行。夜宿沙河傍,有虎至,銜平去。胡起追及之,持虎尾,呼車中兒,取刀殺虎。兒甫七歲,持刀授母,亦無怖意。虎死,平亦以傷卒。縣官言狀,命恤其母子,仍旌之。

  至大間,建德王氏女,父出耘舍傍,遇豹,為所噬。父大呼,女識父聲,趨救,以父所棄鋤擊豹,奪父而還。

  參知政事楊居寬繼室馬氏,杭州錢塘人。至元十四年,桑哥誣居寬死,沒人其孥,以馬氏賜衛士。氏托狂疾叫呼,遺糞溺不可近,竟免於辱。楊氏陰贖之歸,遂削髮廬墓,以死自誓。後桑哥敗事,得昭雪。氏無子,日紡績給食,凡十餘年。大德七年,乳生瘍,或勸醫之。氏曰:「吾寡婦也,豈可令男子見。」竟死。

  程鵬飛妻某氏。宋季,鵬飛被俘于興元張萬戶家為奴,張以所獲宦家女妻之。既婚三日,竊謂曰:「觀君才貌,非在人後者,何不為去計!」夫疑其試己,訴于張,張箠之。越三日,複告曰:「君若去,必可成名,否則終為人奴耳!」夫又訴于張,張命出之。妻臨行,以繡履一,易程一履,泣曰:「期執此相見。」程感悟,逸去。至元初,官至陝西參政,自與妻別已三十餘年,遣使攜履往興元求之,知已為尼。使者至庵中,故遺履於地,尼見之,詢所從來,曰:「吾主程參政,使尋婦耳。」尼出履示之合,亟拜曰:「主母也!」告以參政未嘗娶。終不出。程檄興元路官,具輿馬,送至陝西,重為夫婦焉。

  沈氏,呈興人。夫為軍士所害,沈乘間投水。適張掾舟過,見婦人衣浮水上,引救之,易衣置後船內。其下諷之曰:「吾張君貴人,汝能侍之,且得寵。」沈謝曰:「幸諸君見憐,然彼時見吾夫被創甚,吾已許之死,恨不及生時使之見也。且貴人安用失節婦哉!」夜以竹箸喉以死。

  戴復古妻,江西富家女。復古流寓武甯,富家愛其才,以女妻之,居二年,欲歸,妻問故,告以曾娶。白之父,父怒,妻宛轉解釋,盡以奩具贈之,並送以詞曰:「惜才伶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後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墳土。」夫既別,遂赴水死。

  賈瓊妻韓氏,字希孟,韓琦五世孫女。岳州破,韓為遊卒所掠,獻主將。韓年甫十八,自知不免,乃作五言詩曰:「皇宋締造初,堅正臣禮秉。開國百戰功,師旅惟雄整。及侍周幼主,臣心常炯炯。帝曰卿北代,山戎今有警。死狗莫擊尾,此行當系頸。即日辭陛下,盡敵心欲逞。陳橋忽兵變,不得守箕穎。禪讓法堯舜,民物普安靜。有國三百年,仁義過馳騁。未改祖宗法,天何肆大眚。細思天地理,中有幸不幸。失人焉得人,垂戒常耿耿。江南無謝安,塞北有王猛。所以戒馬來,飛渡以臨境。大江限南北,今此一舴艋。本期固封疆,誰謂如畫餅。烈火燎昆岡,不辨金玉礦。妾本良家子,性僻守孤梗。嫁與尚書兒,銜署紫蘭省,直以德才合,不棄宿瘤癭。初結合歡帶,誓比日月炳。鴛鴦會雙飛,雙目願常並。豈期金石堅,化作桑榆景。旄頭勢天然,蚩尤氣先屏。不意風馬牛,複及此燕郢。一方遭劫難,六族死俄頃。退鷁落迅風,孤鸞吊空影。簪摧折白玉,瓶沉斷素綆。意堅志不移,改邑不改井。我本瑚璉器,安肯作溺皿。志節匪轉石,氣噎如吞鯁。不作爝火光,原為死灰冷。貪生念曲蛾,乞憐羞虎阱。借此清江水,葬我全首領。皇天如有知,定作血面請。願魂化精衛,填海使成嶺。」遂乘間投水死。越三日,其屍上浮,得詩於練裙中。

  徐君寶妻某氏,嶽州人。被掠至杭州,相從數千里,基主者數欲犯之,終以計脫。一日,主者怒甚,將強焉。氏告曰:「侯妾祭先夫,然後為君婦。」主者諾,即嚴妝焚香再拜,南向飲泣,題滿庭芳祠於壁曰:「漢上繁華,江南人物,猶遺宣政風流。綠窗朱戶,十裡爛銀鉤。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長驅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清平三百載,曲章文物掃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鏡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後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即投池中死。

  臨海民婦王氏,美姿容。王師徇台州,被掠。千夫長殺其舅姑與夫,而欲私之。婦陽曰:「能。俾我為舅姑與夫服期月,乃可從汝。」師還,挈行至嵊縣,過清風嶺,婦仰天歎曰:「吾知所以死矣。」即齧指出血,寫詩崖石上,投崖下死。石上血僨起,不為風雨所剝蝕。江浙東元帥泰不華,為立貞婦廟。

  武用妻蘇氏,真定人,徒家京師。用疾,蘇氏刲股為粥,以進,疾即愈。生子德政,四歲而寡。夫之兄利其資,逼之嫁,不聽。未幾,夫兄舉家死,惟余三弱孫,蘇氏育之以至成立。德政長,事蘇氏至孝。蘇氏死時,天大旱。德政方掘地求水,忽二蛇出,一東一北,隨其地掘之,果得泉。有司上其事,旌複其家。

  江文鑄妻范氏,名妙元,奉化人。年二十一,歸於江。及門未合巹,夫以癇疾死。范遂居江氏家,撫諸侄如已子。卒年九十有五。

  又柳氏者,薊州人,為戶部主事趙野妻。未成婚,而野卒。柳哭之盡哀,誓不再嫁。寢疾,不肯服藥,曰:「我年二十而寡,今已逾半百,得死幸矣。」遂卒。

  譚節婦趙氏,吉安永新人,嫁同裡譚氏。年二十有七,至元十三年,江南內附。明年,宋丞相文天祥志恢復,以書約婦妹婿永新彭震龍起兵,期七月十九日內外合發,而震龍先一日起,與元軍戰,敗。元軍入城,婦抱所乳子倉卒走縣學禮殿。元兵搜得,欲犯之。婦痛駡,母子俱死於禮殿之南。

  時有同逃者,匿民梁上,視婦死事甚悉,遂傳於世。婦與子血影模糊,留殿階不滅,磨去複存。其後永新知縣烏斯道,為建祠於縣學。

  劉仝妻林氏,福清人。父以遇,知名士。仝祖為福建招撫使,宋亡,與妻兄林空齋同舉義,共敗潰。仝祖亡命,自經死,有司執林氏,命具反狀,林氏叱曰:「吾家世為宋臣,欲以忠義報國,何反也?汝知以指血書壁而死者乎,是吾兄也!吾與兄忠義之心一也,肯為汝等辱?」遂遇害。

  霍氏二婦尹氏、楊氏,許州人。至元中,尹氏夫卒,姑命更嫁。尹氏曰:「再嫁失節,妾不忍為也?」楊氏夫繼卒,慮姑逼之嫁,即白舅姑,與尹同守節,共居數十年。世號雙節霍家。

  袁天裕妻焦氏,涇陽人。天裕祖母楊氏、母焦氏俱早寡,守志不嫁。天裕眾軍死于甘州,焦氏矢志不嫁。三世並以節義稱。

  又至元中,邠州任氏、乾州田氏,皆一家三婦,少寡不再適。事聞,並旌之。

  梁氏,臨川人,夫家王氏。大兵至,為一千戶所掠,詈之,為所殺。及事平,夫謀再娶,夜夢王氏告以已生某地,當複為君婦。明日,遣人聘之,一言而成。詢其生,與婦死日相同。

  又王妙璘,海康人,王谷榮女,至元間,蠻寇雷州,執妙璘,將犯之。妙璘不受辱,投水死,有司旌之。

  又雷州人朱先彬妻周氏。先彬死,周氏殉之。詔旌其門。

  謝天與妻鄧氏,武進人。大兵至武進,鄧氏抱姑避牛闌中,投水死。又陳存信妻程氏,丹陽人。大兵攻常州,存信死之。程氏守節不嫁。子壽,為百戶,亦死於賊。詔旌其門。

  徐順妻彭氏,東平人,鄭臘兒妻康氏,曹州人;夫卒,俱以身殉。有司旌之。

  又陳若英,高安人。年十三,同縣舒璉聘為室。璉卒,若英自經死。有司旌其門曰貞節。又上猶人徐仁妻謝氏,夫卒,矢志不嫁。夫家陰賣為富室妾,謝氏訴於縣,不為理,自經死。大德間,廉訪司表其墓曰貞節。

  只魯花真,蒙古氏,年二十六,夫忽都病卒,誓不再醮,孝養舅姑。逾十五年,舅姑歿,塵衣垢面,盧墓終身。至元間旌之。

  其後,又有翼城宋仲榮妻梁氏,舅歿,負土為墳;懷孟何氏、大名趙氏,並以夫歿守志,養舅姑以壽終,負土為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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