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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傳


  李孟,字道複,潞州上黨人。曾祖執,金末舉進士不第,以行義稱于時,祖昌祚,授金符,潞州宣撫使。父唐,夔州經歷,以曆官秦蜀,徒家漢中。

  孟生而敏司,十歲能文,倜償有大志。博通經史,善論古今治亂,一時名儒商挺、王博文、魏初等,皆折行輩興交。唐友郭彥通,名知人,語唐曰:此兒骨相異常,宰輔器也。」

  至元十九年,四川行省辟為捅,不赴,調晉原縣主簿,又辭。行台交薦,亦不就。後以事至京師。中書參知政事楊吉丁一見奇之,薦于裕宗,得召見東宮。未幾,裕宗卒,不及擢用。選授梓潼縣主簿。

  成宗即位,命採訪先朝聖政,以備史官紀述。陝西省臣使孟討論編次,奏進之。時武宗、仁宗皆未出閣,微仁裕聖皇后求名儒輔導,有薦孟宜為太子師傅,用召孟侍左右。大德元年,武宗撫軍北方,仁宗留宮中,孟日進格言,多所裨益。詔授太常少卿,執政以孟未嘗一造其門,沮之。改禮部侍郎,命亦中寢。

  仁宗侍昭獻元聖皇后居懷州,又如官山,孟常單騎以從,每奏曰:「堯舜之道,教弟而已。今大兄在朔方,大母居外,殿下當先意承志,以慰親心,則孝弟之道得矣。」仁宗深納其言,有暇,輒就孟講論前朝得失成敗及君臣父子之義。後仁宗即位,嘗與群臣語,握拳示之曰:「所重乎儒者,為其維持綱常,如此其固也。」帝崇儒重道,實孟啟之。

  成宗崩,安西王阿難答與左丞相阿忽台密謀構亂,右丞相哈剌哈孫哈剌罕遣使來告,仁宗疑而未行,孟曰:「支子不嗣,世祖之訓也。今宮車晏駕,大太子居萬里之外,宗廟社稷危在旦夕,殿下當奉大母急還京師,以折奸謀,固人心。不然,國事未可知也。仁宗猶豫未決,孟複進曰:「邪謀既成,以一紙書召還,則展下母子且不自保,豈暇論宗社乎?仁宗曰:「先生言及宗廟社稷之福。」遂奉太后還京師。

  時哈剌哈孫稱病堅臥,仁宗遣孟往候之,達皇后使人問疾,絡繹不絕,孟入,長揖而坐,引手診其脈,人以為醫者,不之疑。既知皇后臨朝有日,還告曰:「事急矣,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不可不早圖之。」

  左右皆不能決,惟曲出、伯鐵木兒與孟同。或曰:「皇后八璽在手,四衛之士,一呼而應者累萬,安西府王府中從者如林。殿下侍衛寡弱,不過數十人,兵仗不備,赤手而往。事未必濟,不如靜守以俟阿合之至,然後圖之未晚也。」阿合,譯言兄,謂武宗也。孟曰:「群邪背棄祖訓,党附中宮,欲立庶子。天命人心,必皆不與。殿下入內庭,以大義責之,則凡知君臣之義者,無不為殿下用,何求而弗獲?清宮禁,以迎大兄之至,不亦可乎?且安西王既正位號,縱大兄至,彼安肯退就藩服,亦師必有喋血之禍,宗社危矣!危身以及其親,非孝也。遺禍難於兄,非弟也。得時弗為,非智也。臨機不斷,非勇也。仗義而動,事必萬全。」

  仁宗曰:「當以蔔決之。」命召蔔人,既至,孟出語之曰:「大事待汝而決,但言吉可也。」人筮,皆九。孟曰:「筮不違人,是謂大同,時不可以失!」仁宗喜,乃上馬。孟及諸臣皆步從,入自延春門,哈剌哈孫自東掖門來就之。至殿廓,收首謀及同惡者悉下於獄,奉禦璽北迎武宗,中外翕然。

  仁宗監國,授孟參知政事。孟久在民間,知閭閻疾苦,損益庶務,悉中利病,速近無不悅服。然特抑絕僥倖,群小多怨之,孟不為動。事定,乃言于仁宗曰:「執下舌臣,當自天子親用,今鑾輿在道,孟未見顏色,不敢冒當重任。」固辭,弗許,遂遁去,隱于許州陘山。

  夏五月,武宗即位,有言於帝曰:「內難之初定也,李孟嘗勸皇弟自取,如彼言,豈有今日。」武宗察其誣,弗聽。仁宗亦不敢複言孟。

  至大二年,仁宗為皇太子,嘗侍帝同太后內宴,飲半,仁宗戚然改容,帝顧語曰;「吾弟今日不樂,何所思耶?仁宗從容起謝曰:「賴天地祖宗神靈,神器有歸,然成今日母子兄弟之歡者,李道複之功為多,適有所思,不自知其變於色也。」帝友愛,感其言,怒命搜訪之。

  三年春正月,入見武宗於玉德殿。帝指孟,謂宰執大臣曰:「此皇祖妣命為朕師者,宜速任之。」三月,特授榮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集賢大學士、同知微政院事。

  仁宗嗣位,真拜中書平章政事,進階光祿大夫,諭之曰:「卿,朕之舊學,其盡心以輔朕不及。」孟以國事為己任,節賜與,重名爵。貴戚近臣惡其不便於己,而心服其公,無間言。孟言:「人君之柄,在賞與罰,賞一善而天下勸,罰一惡而天下懲,乃不失所施。若賞罰不足勸懲,何以為治?」遂奏雪冤死者,複其官蔭,濫冒名爵者,悉奪之,罷僧道官,使釋老之徒不敢與有司抗,天下翕然頌之。

  仁宗夙知吏弊,欲痛為劃除。孟進言曰:「吏亦有賢者,在乎變化激厲之而已。」帝曰:「卿儒者,宜與吏氣類不合,而曲相庇護如此,真者之言也。」時承平日久,風俗奢靡,車服僭擬,上下無章,近臣恃恩,求請無厭。宰相不為裁制,更相汲引,耗竭公儲,以為私惠。孟言:「貴賤有章,所以定民志;賜與有節,所以勸臣工。請各為之限制。」又請停罷土木營繕,帝皆從之。

  孟在政府,自視常若不及。每因間請曰:「臣學聖人之道,遭遇陛下,陛下堯、舜之主也。臣不能使天下為堯、舜之民,上負陛下,下負所學,乞罷政權,避賢路。」帝曰:「朕在位,必使卿在中書,朕與卿相與始終,自今其勿複言。」賜孟爵秦國公,帝親授印章,命學士院降制。又圖其像,敕詞臣為之贊,及禦書「秋穀」二字賜之。入見,必賜坐,語移時,稱其字而不名。帝常語近臣曰:「道複以道德相朕,致天下太平。」賜鈔十萬貫,令將作為治第。孟辭不受。

  皇慶元年正月,授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仍平章政事,賜潞川田二十頃。未幾,請告歸葬其父母,帝餞之曰:「事已,速還,毋久留,孤朕所望。」十二月,入朝,帝大悅,慰勞甚至,因請謝事,優詔不允,請益堅,乃命平章政事議中書省事,依前翰林學士承旨。

  二年夏,氣還秦國公印,奏三上,始如所請。帝與孟論用人之方,孟曰:「人材所出,固非一途,然唐、宋、金科舉得人為盛。今欲興天下之賢能,莫如科舉,又必先德行經術,乃可得真材也。」帝深然其言,決意行之。

  延祐元年十二月,複拜平章政事。

  二年春,命知貢舉,及廷策進士,為監試官。七月,進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改封韓國公。

  四年七月,以衰病不任事,乞解政權,帝不得已從所請,複拜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

  延祐七年,仁宗崩,英宗初立,鐵木迭兒複相,以孟不附已,構于太皇太后,盡收前後封拜制命,仍僕其祖墓碑,降授集賢侍講學士、嘉議大夫,度孟必辭,因中傷之。孟拜命欣然,適翰林學士劉賡來慰問,即與同入院。宣微使以聞曰:「李孟今日供職,舊例當賜酒。」帝愕然曰:「李道複乃肯俯就集賢耶?」時鐵木迭兒子八爾吉思侍帝側,帝顧謂曰:「爾父謂彼不肯為是官,今定何如!」由是讒不得行。嘗語人曰:「才臣待罪中書,無補于國,聖恩寬宥,不奪其祿,今老矣,何以報稱。」帝聞而善之。

  至治元年卒,年六十七。

  禦史累章辨其誣,詔複元官。後贈舊學同德翊戴輔治功臣、太保、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魏國公,諡文忠。

  孟宇量閎廓,材略過人,三入中書,中外利弊,知無不言。皇慶、延祐之世,每一政之秕,皆以為鐵木迭兒所為,一事之善,必歸之于孟焉。

  子獻,字伯征,由參議中書省事,拜治書侍御史,累遷禦史中丞、同知經筵事。

  ***

  史臣曰:「張珪、李孟,俱稱緊相。珪忤鐵木迭兒,至於困辱,孟鑒珪之受禍,逡巡引避,不敢複論其奸。然鐵木迭兒再相,孟亦不免於降黜。是以守道之君子,甯為珪之直,不為孟之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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