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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钜夫傳


  程钜夫,名文海,避武宗禦名,以字行。其先,自徽州徙郢州京山後又徙建昌。宋德祐元年,钜夫叔父飛卿,以軍器監知建昌軍,大兵至,迎降。钜夫入為質子,授宣武將軍、管軍千戶。世祖召見,問:「宋何以亡?」對曰:「賈似道誤之。」又問:「似道何如人?」對曰:「為邊將一似道也,為宰相又一似道也。」帝悅,命給筆劄書之。钜夫即御前,以銀盆磨墨,書二十餘紙以進。帝問居何官,以千戶對。帝曰:「卿儒者,授非所宜。」特命改直翰林,且諭之曰:「自今政治得失,廷臣邪正,卿為朕直言元隱。」钜夫頓首謝。十六年,授應奉翰林文字。明年,進修撰,尋遷集賢直學士、中議大夫,兼秘書少監。

  钜夫條陳五事:

  一,取會江南仁籍

  昨者欽奉聖旨,許令江南曾有官人齎告敕赴省換授,此最良之法。奸邪賣弄,遂至顛倒。求仕者憑外省之諮,而外省貪饕尤為不法,有賣家喪業,而卒不沾一命者;亦有全無根腳,白身而受宣敕者。又有外省官將空頭諮示旋來內省,尋趁有錢人員,書填姓名;亦有內省通同作計,公行添插人員。又有一等奸人,置局京師,計會保民,誣寫根腳,保明而得者。吏治之弊,至此已極。省府欲行考究,似覺費力。今有捷法,可以永除病根。乞選清強通曉官員,無論南北,每省差兩員前去,同本道按察司,取會江南州縣城郭鄉村鄰甲,保明詣實元在亡宋有官人員姓名,一概置籍明書本人鄉貫、三代及入仕根腳,齎來省部,以憑照勘。遇有求仕赴人員,一閱而知真偽,極為便當。仍與申飭外省,遇有求仕,合與行下本郡,令鄉都鄉甲保明本人是何出身,即量輕重諮來,不許邀阻。其有邀阻者,許令求仕人赴禦史行台及按察司論訴。庶幾私兩得便當。籍成之後,卻與商略白身人求仕格式,行下江南。

  一,通南北之選

  聖主混一車書,南北之人皆得入仕。惜乎北方之賢者,間有視江南為孤遠,而有不屑就之意。故仕于南者,除行省、宣慰、按察諸大衙門,出自聖斷選擇,而使其餘郡縣官屬指缺願去者,半為貪污狼藉之輩。南方之賢者,列姓名於新附,而冒不識體例之譏,故北方州縣並無南方人士。且南方歸附已七八年,是何體例,難識如此。欲乞令省部,刷具南北府州縣官員腳色參對,今後南北選房,流轉定奪。若以南人為未識體例,則乞於北方州郡,每處且與參用一二人,秩滿卻與通行定奪。其北人注南缺而不赴者,重與罪過。庶幾吏稱民安,可以上副聖主兼愛南北之意。

  一,置考功曆

  國朝建禦史台,雖有考課之目,而未得其要,莫可致詰。欲乞照前朝體例,慶諸道府州縣,下至曹掾等,各給出身印紙曆子一卷,書本人姓名、出身於前,俾各處長吏聯銜結罪保明,書其歷任月日,在任功過於後。秩滿,有司詳視而差其殿最。則人之賢否,一覽而知,考核得實,庶無僥倖。

  一,置貪贓籍

  國朝內有禦史台,外有行台、按察司,其所以關防貪官吏者,可謂嚴矣。而貪污狼藉者,往往而是,何也?蓋其弊在於:以征贓為急務,以按劾為具文。故今日斥罷於東,明日擢用於西,隨僕隨起,此棄彼用。多方計置,反得美官。相師成風,愈無忌憚。欲乞省台一體,應內外諸路官員,有以貪贓罷者,置籍稽考,不許收用。其吏人犯贓者,重置於法,內外一體照應,庶幾官吏知所警戒。

  一,給江南官吏俸錢。

  仕者有祿,古今定法。無祿而欲責之以廉,難矣。江南州縣官吏,自至元十七年以來。並不曾支給俸錢,直是放令推剝百姓。欲乞自今並與支給各合得官俸錢,其有貪贓者重罪不恕,人自無詞。

  二十年,加翰林集賢直學士,同領會同館事。二十三年,改集賢直學士,進少中大夫。入見,乞建國學,又請搜訪江南遺逸,禦史台、按察司宜南北人參用。蒂並嘉納之。二十四年,立尚書省,拜參知政事,钜夫固辭,又命為禦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且年少。」帝怒曰;「汝未用南人,安知南人不可用?」遂拜侍御史,行禦史台事,奉詔求士於江南。初,詔書皆用蒙古字,至是特命以漢字書之。帝素聞趙孟頫、葉李名,密諭钜夫,必致此二人。钜夫又薦趙孟頫、余恁、萬一鶚、張伯淳、故夢魁、曾晞顏、孔洙、曾衝子、淩時中、包鑄等二十餘人,帝皆擢置清要。入都覆命,時宮門已閉,世祖聞之喜甚,不覺起立曰:「程秀才來矣!」钜夫奏民間利病七事:

  一,江南買賣宜許用銅錢或零鈔

  竊維江南貧民多而用錢細,初歸附時,許用銅錢,當時每鈔一貫准銅錢四貫,自銅錢不用,每鈔一貫所直物件比歸附時不及十分之二。在前上司指揮官收銅錢有私藏者,坐以重罪,其拘收到官者必多,或民間尚有窖藏,亦難盡知。計江南銅錢,比故宋時雖或熔廢,其到官者寧無十分之五,在民者無十分之一。若盡廢在官之錢,使民間以鈔一貫就官買錢若干,添貼使用,其有民間窖藏者,立限出首納官免罪,如限外不首,私自發掘行用,許鄰右主首諸色人捕告,驗實坐以元罪。有誣告者,亦反坐之。試行一二年,如公私果便,永遠行用。如其不便,然後再禁,公私亦無所損。如不復用銅錢,更宜增造小鈔。比來物貴,正緣小鈔稀少。如初時直三、五分物,遂增為一錢。一物長價,百物隨之。省府分有小鈔發下,而州縣庫官不以便民為心,往往憚勞而不領取,提調官亦置而不問。於是民日困,而鈔日虛,宜令增造小鈔,分降江南各路,特便細民博易,亦利民重秒之一端也。

  一,軍人作過甚者,責其主將仍重各路達魯花赤之權

  各路管民官與管軍官不相統一,軍卒肆凶,小民受害,管軍官不肯問,管民官不敢問。甚則如臨江之兵揮刃以擬總府,吉州之兵奮拳以毆府官,此風何可浸長!國家置達魯花赤,本令兼管軍民。江南諸路達魯花赤固多失職,赤緣地遠軍驕,故不能制。宜特降旨,今後諸處經過屯戍軍兵,敢於民間剽奪姦污者,本路達魯花赤即將犯人准法處斷。如漏失本人姓名,具管軍官姓名呈省,自其牌子頭至百戶定罪有差。若十人以上同罪,罪其主將。庶幾每翼頭目,各務鈐束其下,不致生事,軍民相安,遠方幸甚。

  一,百姓藏軍器者死,而劫盜止杖一百單七,故盜日滋,宜與藏軍器同罪

  盜之害民,劫盜為甚。故自古立法,劫盜必死。江南比年殺人放火者,所在有之。被害之家才行告發,巡尉吏卒名為體覆,而被害之家及其鄰右先已騷然。及付有司,則主吏又教以轉攤平民,坐延歲月。幸而成罪,不過杖一百單七,而蔓延逮捕平人死獄中者,乃十之四五。況劫盜倖免,必圖報復,而告發之家無遺種矣。被賊劫者,誰敢告發。盜勢日張,其禍何可勝言!夫諸藏兵器者處死,況以兵器行劫,而罪乃止於杖,此何理也?故盜無所畏,黨日以多。今後強盜持軍器劫人財物,贓證明白,只以藏軍器論罪,郡府以便宜從事,並免待報。庶使凶人警畏,平民安帖,其於治勢實非小補。

  一,江南和買物件及造作官船等事,不問所出地面,一切遍行合屬,處處擾害,合令揀出產地面行下

  凡物各有所出所聚處,非其處而謾求,如緣木求魚,鑿冰求火,無益於官,徒擾百姓。如紵絲、邵緙、木錦、紅花、赤藤、桐魚、鰾膠等物,非處處皆出,家家俱有者也。而行省每遇和買,不問出產在何地面,件件都是遍行合屬。其各道宣慰司承行省文字如此,亦遍行千合屬總管府。總管府又遍行合屬州縣。遂使江南百姓,因遍行二字,處處受害。及申到和買諸物,又行移體覆,動輒半年、一年。及上司放支價錢,官吏通同,不復給散於民,虛寫收管,粘入卷中,以備照刷,公私俱弊。欲令省家先計必合和買物件,某物出於何處,聚於何處,采之公論,置簿籍記。如在江東,止行下江東,在兩浙,止行下兩浙。量遠近,立限期,仍令本處宣慰司止行下所出、所聚去處,委廉正官一員,依時給價,于系官錢內即行放支,結保申呈。如後經手官吏作弊事發,依至元十九年聖旨條畫盜官財物罪犯追斷。又造船一事,其弊與前略同。自至元十八年至今,打造海船、糧船、哨船,行省並不問某處有板木,某處無板木,某處近河採伐利便,又有船匠,某處在深山採伐不便,又無船匠;但概驗各道戶口,敷派船數,遍行合屬宣慰司,仍前遍行合屬總管府。以江東一道言之,溧陽、廣德等路,亦就建康打造,信州、鉛山等處,亦就饒州打造,勾喚丁夫,遠者五、六百里,近二、三百里,離家遠役,辛苦萬狀,兼木植或在深山窮谷,去水甚遠,用人扛抬過三、五十裡山嶺,不能到河,官司又加以箠楚。所以至元二十一年,甯國路旌德縣民餘社等,因而作哄,亦可鑒也。又所用鐵、炭、麻、灰、桐油等物,官司只是樁配民戶,不問有無,其造成船隻,並系倉卒應辦,元不牢固,隨手破壞,誤事尤多。宜令凡是海船,止於沿海州郡如建德、富陽等處打造,糧船、哨船止於江西、湖南、湖北等處打造。乃乞照故宋時打造官船體例,差官領錢與河、海船匠,議價打造,每人願造若干船隻,領若干錢,寫立文書,須管十分堅牢。如有違約,即追罰價錢,依法治罪。所委官在彼守待了畢,交領而回,則民戶無遠役之費,匠戶無差役之苦,官吏無催督之勞。或有欺盜發覺,照盜官財物例追斷,公私兩便。而所造船只,亦可為長久之用。

  一,江南諸色課程多虛額妄增,宜與蠲減

  江南茶、鹽、酒、醋等稅,近來節次增添,比初歸附時十倍以上,今又逐季增添。正緣一等管課程官,虛添課額,以謅上司,其實利則大概入己,虛額則長掛欠籍。姑以酒課言之,自前日有司徒增酒課,每米一石,收息鈔十兩,而江南糯米及所用曲蘖等工本,通僅七兩。以七兩工本,而官先收十兩和息,寧有此理。所以杭州、建康城裡酒價,不半月間,每瓶驟增起二百文。其他可類推也。前來欽奉聖旨,諸色課程從實恢辦,既許從實,豈可虛增。除節次累增課額實數,及有續次虛增數目,特與查照,並蠲減、從實恢辦。庶將來不致陷失歲課,亦不致重困民力。

  一,建昌路分小於撫州,而雜造段匹三倍撫州,工役不均,宜只依撫州例,諸處凡似此不均者,比附施行

  竊惟建昌雖名一路,而在宋時止稱為軍,宋初本是撫州屬縣。兩處民戶物產,大不相侔。況建昌四縣近又割出管內,南豐一縣以為州,事力小弱甚矣。今江西卻令建昌路安機一百張,每年造生熟段匹二千二百五十段,而撫州路止安機二十五張。建昌何重,撫州何輕?撫建甚近,土性相同,非建昌獨宜織造也。緣建昌曾有一路官,刻下民、媚上司,妄添數額,遂不可減,作俑有自,流毒無窮,本郡不堪其擾。臣昔家此,實所備知。如令比附撫州體例,特與末減,信望公私易為趁辦,段匹又加精好,而本路之民少得一分之寬。然此,特建昌一路,興織造一事也。其他路分及工匠等事,似此不均者,亦乞令各處有司,比附上項事理施行,生民幸甚。

  一,江南官吏家遠俸薄,又不能皆有職田,故多貪污之吏,宜於系官田地撥為職田

  江南官吏多是北人,萬里攜家,鈔虛俸薄,若不侵漁,何以自贍中。前曾令依腹裡州縣體例,各給與職田,而行省行下,必令於荒閒田地內摽撥。夫江南州縣安得處處有荒閒田地,只為此語糊塗浮泛,得職田者,遂無幾人。今欲一一添俸,則費鈔愈多,虛鈔愈甚,莫若職田之為便也。宜令行省遍下諸道諸路州縣,凡各處系官田,即撥與各官充合得職田,比腹裡例毋令減少,使潔己守官者既免饑寒之憂,其病民蠹國者自甘懲汰之罰。如此,然後治平可冀也。

  其言皆切中當時之弊,帝韙之,超授集賢學士仍兼行禦史台。

  時桑哥專政,法令苛急,钜夫入朝奏言:

  天子之職,莫大於擇相,宰相之職,莫大於進賢。苟不以進賢為急,而以殖貨為心,非為上為德,為下為民之意也。昔漢文帝以決獄及錢谷問丞相周勃,勃不能對,陳平進曰:「陛下問決獄責廷尉,問錢欲責治粟內史。宰相上理陰陽,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內親附百姓。」觀其所言,可以知宰相之職矣。今權奸用事,立尚書省鉤考錢谷,以割剝民生為務,所委任者皆食饕嗜利之人。江南盜賊竊發,良以此也。臣竊以為,宜革尚書之政,損行省之權,罰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于國為便。

  桑哥大怒,留钜夫不遣,奏請殺之。凡六上,帝皆不許,命钜夫歸。

  二十九年,又詔钜夫與胡祗遹、姚燧、王惲、雷膺、陳天祥、楊恭懿、高凝、陳儼、趙居信十人赴闕,召對便殿,勞問甚悉。

  三十年,出為福建海北道肅政廉訪使。

  大德四年,改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使。湖廣行省平章縱家奴害民,钜夫按治之,榜其罪於市,民大悅。

  八年,召為翰林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明年,加商議中書省事。時亢旱,風災尤甚,钜夫應詔陳言,奏敬天尊祖、清心持體更化五事。

  十一年,出為山南江北道肅政廉訪使。

  武宗即位,留翰林學士,加正奉大夫。凡朝延大議,必諮之。每議事歸家,人占其顏色,以知時政之得失。

  至大三年,複拜山南江北道肅政廉訪使。

  仁宗即位,召老臣十六人赴闕,钜夫與焉。帝素重钜夫為人,每呼程雪樓而不名。雪樓,钜夫別字也。未幾,改浙東海右道肅政廉訪使,留為翰林學士承旨、資善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

  二年,旱,钜夫應詔陳桑林六事,忤宰相意。明日,帝遣中使賜上尊勞之曰:「昨中書集議,惟卿言最當。後遇事,其盡言無隱。皇慶元年,進榮祿大夫,詔钜夫與李孟、許師敬等議貢舉法。钜夫言:「朱子貢舉私議,可損益行之。」又言:「取士當以經學為本,經義當用程、朱傳注。唐、宋詞章之弊,不可襲。」從之。

  二年,以疾乞歸,不允,命尚醫給藥物,官其子大本郊禮署令。

  三年,疾益劇,平章政事李孟亦為之請。特加光祿大夫,賜上尊,命廷臣以下餞于文明門外,大本乘驛護侍南還,仍敕所在有司常加存問。

  五年,卒,年七十。

  泰定二年,贈光祿大夫、大司徒、柱國,追封楚國公,諡文憲。

  钜夫博聞強識,文章議論為海內宗尚者四十餘年,臨大事,決大議,風采懍然,不為利害所動。常曰:「士生天地間,當以利人濟物為心,奈何瑣瑣為身家之計?」論者謂钜夫不愧其言。有《雪樓集》四十五卷。

  子:
  大年,金豁縣尹;
  大本,秘書監著作郎。

  孫:世京,集賢修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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