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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二十六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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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徐溝縣地震,介休縣大水。 壬午,吳王遣使與庫庫特穆爾書曰:「曩者尹煥章來,隨遣汪何報禮。竊意當此之時,博囉提精兵往雲中,與京師密邇,其勢必先挾天子。閣下恐在其號令中,故力與之競,若歸使者,必泄其謀,故留而不遣。今閣下不留心于北方,而複千里裹糧,遠爭江淮之利,是閣下棄我舊好而生新釁也。兵勢既分,未免力弱。是以博囉雖無餘孽跳樑於西北,而鳳翔、鹿台之兵合黨而東出,俞寶拒戰于樂安,王仁逃歸於齊東,幽燕無腹心之托,若加以南面之兵,四面並起,當如之何?此皆中原將士來歸者所說,豈不詳於使臣覆命之辭!足下拘留不遣,果何益哉?意者閣下不過欲挾天子令諸侯,以效魏武終移漢祚;然魏武能使公孫康擒袁尚以服遼東,使馬超疑韓遂以定關右,皇后、太子如在掌握中,方能撫定中原。閣下自度能垂紳搢笏,決此數事乎?恐皆出魏武下矣。倘能幡然改轍,續我舊好,還我使臣,救災恤患,各保疆宇,則地利猶可守,後患猶可弭。如或不然,我則整舟楫,乘春水之便,命襄陽之師,經唐、鄧之郊,北趨嵩、汝,以安陸、沔陽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濠、泗之將自陳、汝搗汴梁,徐,邳之軍取濟甯,淮安之師約王信海道舟師,會俞寶同入山東,加以張、李及天寶努腹心之疾,此時閣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拘使者之計,不足為利而反足以為害矣。惟閣下與眾君子謀之,毋徒獨斷以貽後悔!」 丙申,庫庫特穆爾遣朱珍、盧旺屯兵河中,遣關保、浩爾齊合兵渡河,會珠展、商暠,且約李思齊以攻張良弼。良弼遣子弟質于思齊,思齊與良弼拒守。關保等戰不利,思齊請詔和解之。 丁未,吳王以淮東諸郡既平,遂議討張士誠,召中書省及大都督府臣計之。右丞相李善長曰:「張氏宜討久矣,然其勢雖屢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儲積,恐難猝拔,宜俟隙而動。」王曰:「彼淫昏益盛,生釁不已,今不除之,終為後患。且彼疆域日促,長淮東北之地,皆為吾有,吾以勝師臨之,何憂不拔!況彼敗形已露,豈待觀隙耶!」左相國徐達曰:「張氏驕盈,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恃驍將如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徒擁兵眾,為富貴之娛耳。其居中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銳之師,聲罪致討,三吳可計日而定。」王喜,顧達曰:「諸人局於所見,獨爾合吾意,事必濟矣!」於是命諸將簡閱士卒,擇日啟行。 是月,太白經天者再。 八月,庚戌朔,吳拓建康城。 初,舊城西北控大江,東盡白下門,距鐘山既闊遠,而舊內在城中,因元南台為宮,稍卑隘。王乃命劉基等蔔地,定作新宮于鐘山之陽,在舊城東白下門之外二裡許增築新城,東北盡鐘山之陽,延亙周圍凡五十餘裡。 壬子,吳王命中書左丞相徐達為大將軍,平章常遇春為副將軍,帥兵二十萬伐張士誠。吳王禦戟門,集諸將佐諭之曰:「卿等宜戒飭士卒,毋肆劫掠,毋妄殺戮,毋發丘壟,毋毀廬舍。聞張士誠母葬姑蘇城外,慎勿侵毀其墓。」諸將皆再拜受命。遂為戒約軍中事,命人給一紙。 將發,王問諸將曰:「爾等此行,用師孰先?」遇春對曰:「逐梟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穴,此行當直搗蘇州。蘇州既破,其餘諸郡可不勞而下矣。」王曰:「不然,士誠起鹽販,與張天麟、潘元明等皆強梗之徒,相為手足。士誠苟窮促,天麟輩懼其俱斃,必並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勢而遽攻功州,若天麟出湖州,元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難以取勝。莫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於奔命。羽翼既披,然後移兵蘇州,取之必矣。」遇春猶執前議,王作色曰:「攻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蘇州而失利,吾不汝貸也!」遇春不敢複言。 王乃屏左右謂達、遇春曰:「吾欲遣熊天瑞從行,俾為吾反間。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適來之謀,戒諸將勿令天瑞知之,但雲真搗蘇州,天瑞知之,必叛從張氏以輸此言,如此則墮吾計中矣。」 癸醜,達等帥諸軍發龍江,辛酉,師至太湖。己巳,遇春擊賊十誠兵於湖州港口,擒其將尹義、陳旺,遂次洞庭山。王聞之,喜曰:「勝可必矣!」癸酉,進至湖州之毗山,又擊敗其將石清、汪海,擒之。士誠駐軍湖上,不敢戰而退。指揮熊天瑞果叛降於士誠。 甲戌,師至湖州之三坐橋,其右丞張天麟,分三路以拒吳師;參政黃寶當南路,院判陶子實當中路,天麟自當北路,同僉唐傑為後繼。達率兵進攻之,有術者言今日不宜戰,遇春怒曰:「兩軍相當,不戰何待!」於是達遣遇春攻寶,王弼攻天麟,達自中路攻子實,別遣驍將王國寶率長槍軍直扼其城。遇春與寶戰,寶敗走,欲入城,城下吊橋已斷,不得入,複還力戰,被擒。天麟、子實皆不敢戰,斂兵而退。士誠又遣司徒李伯升來援,由荻港潛入城,吳軍複四面圍之,伯升及天麟閉門拒守。達遣國寶攻其西門,自以大軍繼之,子實及同僉余得全、院判張得義出戰,覆敗走。 士誠又遣平章朱暹、王晟、同僉戴茂、呂珍、院判李茂及其所稱五太子者率兵六萬來援,號二十萬,屯城東之舊館,築五寨自固。達與遇春、湯和等分兵營於東遷鎮南姑嫂橋,連築十壘,以絕舊館之援。李茂、唐傑、李成懼不敵,皆遁去。士誠婿潘元紹,時駐兵于烏鎮之東,為珍等聲援,吳師乘夜擊之,元紹亦遁,遂填塞溝港,絕其糧道。元紹,元明之弟也。士誠知事急,乃親率兵來援,達等與戰于皂林之野,又敗之。 戊寅,以李國鳳為中書左丞,陳友定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 陳友定以農家子起傭伍,目不知書,至是盡有福建八郡之地。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置幕府,友定遂粗涉文史。然頗任威福,所屬違令者,輒承制誅竄不絕。漳州守將羅良,心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入主之臣役;而隄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家室,驅官僚如圉僕,擅隄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為郭子儀乎,抑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誅良。而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拒友定不從,皆被殺,於是友定威震八閩,然事朝廷未嘗失臣節,歲運糧數十萬至大都,海道遼遠,至者常十三四。帝嘉之,下詔褒美。 九月,己卯朔,張士誠複遣其同僉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遷鎮覘吳師,欲攻姑嫂橋,常遇春與之戰。會大風雨,天晦甚,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數百突擊之,複破其兵,擒志堅。 甲申,李思齊兵下鹽井,獲川賊餘繼隆,誅之。禮部待郎滿尚賓,吏部待郎溫都爾罕,自鳳翔還京師。 先是尚賓等持詔諭思齊開通川蜀道路,思齊方兵爭,不奉詔,尚賓等留鳳翔一年,至是始還。 丙戌,以方國珍為江浙行省左丞相,弟國瑛、國瑉,侄明善,並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初,國珍雖以三郡獻于吳,實未納土,特欲假借聲援以拒朝廷。及帝屢加命,國珍益驕橫,終不肯奉正朔。 乙未,吳王命朱文忠帥師攻杭州,諭之曰:「徐達等攻蘇州,張士誠必聚兵以拒。今命爾攻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師或沖其東,或擊其西,使彼疲於應戰,其中必有自潰者。爾往,宜慎方略。」 己亥,以中書平章政事實勒們為御史大夫。 明升遣使聘于吳,使者自言其國之險固與富饒,吳王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為本,而恃其險且富,非為國長久之道。且自用兵以來,商賈路絕,而乃稱富饒,此豈自天而降耶?」使者退,王因語待臣曰:「吾平生務實,不尚浮偽。此人不能稱述其主之善,而但誇其國之險固,失奉使之道矣,吾嘗遣使四方,戒其謹於言語,勿為誇大,恐取笑於人。如蜀使者之謬妄,當以為戒也。」 辛醜,孛星見東北方。 乙巳,吳左丞廖永忠,參政薛顯,將遊軍駐湖州這德清,遂取之,獲船四十艘,擒其院判鐘正及叛將晉德成。 張士誠自徐志堅敗,甚懼,遣其右丞徐義至舊館覘形勢,吳常遇春以兵扼其歸路,義不得出,乃陰遣人約張士信出兵,與舊館兵合戰,士誠又遣赤龍船親兵援之,義始得脫,與潘元紹率赤龍船兵屯于平望,別乘小舟潛至烏鎮,欲援舊館。遇春由別港追襲之,至平望,縱火焚其赤龍船,眾軍散走。自是舊館援絕,饋餉不繼,多出降者。 吳湖廣參政楊璟,命指揮副使張勝宗討湘鄉易華,斬之。 周文貴複攻掠辰州諸郡,吳王命楊璟、張彬等分兵進討。 丙午,吳遣參政蔡哲報聘於蜀。 冬,十月,辛亥朔,吳徐達以所獲張士誠將士徇於湖州城下,城中大震。 壬子,吳常遇春兵攻烏鎮,徐義、潘元紹等拒戰不勝,複退走。遇春追至升山,攻破其平章王晟陸寨,餘軍奔入舊館之東壁,其同僉戴茂乞降。是夕,晟亦降。 朝命屢促庫庫特穆爾南征,甲子,庫庫不得已,遣其弟托因特穆爾及部將摩該駐兵濟甯、鄒縣等處,名為保障山東,且以塞南軍入北之路,覆命朝廷曰:「此為肅清江淮張本也。」 吳朱文忠率指揮朱亮祖、耿天璧攻桐廬,降其將戴元帥,複遣袁洪、孫虎略富陽,擒其同僉李天祿,遂合兵圍餘杭。 戊寅,吳徐達複攻升山水寨,顧時引數舟繞張士誠兵船,船上人俯視而笑。時覺其懈,率壯士數人躍入其舟,大呼奮擊,餘兵競進薄之。士誠五太子盛兵來援,常遇春稍卻,薛顯率舟師直前奮擊,燒其船,眾大敗,五太子及朱暹、呂珍等以舊館降,得兵六萬人。遇春謂顯曰:「今日之戰,將軍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誠養子也,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躍起丈餘,善沒水,朱暹、呂珍亦善戰,士誠倚之;至是皆降,士誠為之奪氣。 十一月,甲申,吳徐達遣馮國珍以降將呂珍、王晟等徇湖廣城下,諭其司徒李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呼曰:「張太尉養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殺,為左右抱持,不得死。左右語伯升曰:「援絕勢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升俯手不能言。張天麟等以城降,伯升亦遂降。 吳參政胡德濟討諸暨鬥岩山寨,平之。 己醜,吳徐達既下湖州,即引兵向蘇州。至南潯,張士誠無帥王勝降。辛卯,至吳江州,圍其城,參政李福、知州楊彝降。 吳朱文忠攻餘杭,下之。 先是文忠兵至餘杭,遣人語謝五曰:「爾兄以李夢庚小隙,歸於張氏。今若來降,可保不死,且享富貴。」謝五答曰:「我誠誤計,若保我以不死,我即降耳。」文忠許之,乃與弟、侄五人出降。 文忠遂趨杭州,未至,張士誠平章潘元明懼,遣員外郎方彝詣軍門請納款,文忠曰:「吾兵適至此,勝負未分而遽約降,無乃計太早乎?」對曰:「此城百萬生靈所系,今天兵如雷霆,當之者無不摧破,若軍至城下,欲降恐無及,故使先來請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還報,而駐兵以待,元明即日獻圖籍。文忠至杭州,元明等奉士誠所授諸印,並執蔣英、劉震出降,伏謁道左,以女樂導迎,文忠麾去之,止壁麗譙,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立斬以徇,城中貼然。得兵三萬,糧二十萬,執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與蔣英、劉震皆送建康。 元明,泰州人,初與張士誠俱起鹽徒。官軍圍高郵,士誠與十八人突圍出走,元明及李伯升、呂珍與焉。三人相繼以城降,士誠由是勢益孤。 先是吳征儒士熊鼎、朱夢炎等至建康,王命纂修公子書及務農、技藝、商賈書,謂之曰:「公卿貴人子弟,雖讀書多,不能通曉奧義,不若集古之忠良、奸惡事實,以恒辭解之,使觀者易曉。他日縱學無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勸戒。其民間農工商賈子弟,亦多不知讀書,宜以其所當務者直詞詳說,作務農、技藝、商賈書,使之通知大義,可以化民成俗。」至是書成,賜鼎等白金人五十兩及衣、帽、靴、襪等物。 庚子,張士誠同僉李思忠等,以紹興路降于吳,吳命駙馬都尉王恭、千戶陳清、李遇守之。 吳左丞華雲龍率兵攻嘉興,張士誠將宋興以城降。 壬寅,吳大將軍徐達等兵至蘇州城南鯰魚口,擊張士誠將竇義,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橋,遇士誠兵,又擊敗之,焚其官渡戰船千餘艘及積聚甚眾,達遂進兵圍其城。達軍葑門,常遇春軍虎丘,郭興軍婁門,華雲龍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西北,四面築長圍困之。又架木塔與城中浮圖對,築台三層,下瞰城中,名日敵樓,每層施弓弩、火銃於其上,又設襄陽炮以擊之,城中震恐。 有楊茂者,無錫莫天祐部將也,善沒水。無祐潛令入蘇州與士誠相聞,邏卒獲之于閶門水柵旁,送達軍,達釋而用之。時蘇州城堅不可破,天祐又阻兵無錫,為士誠聲援。達因縱茂出入往來,因得其彼此所遺蠟丸書,悉知士誠、天祐虛實,而攻圍之計益備。 達時督兵攻婁門,士誠出兵拒戰,吳武德衛指揮茅城戰死。 甲辰,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至建康,吳王以其朝臣,命有司給廩餼,歸之於朝,而誅蔣英於市,以潘元明金城歸降,民不受鋒鏑,仍授平章,其官屬皆守舊職,從朱文忠節制。旋授文忠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複姓李氏。 十二月,乙卯朔,永甯縣賊饒一等作亂,吳指揮畢榮討之,擒其元帥王子華,餘党悉平。陳友定將建甯阮德柔遣使納款。 吳廖永忠沉小明王于瓜步。小明王自居滁州,至是來建康,為永忠所害。 吳群臣上言:「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制。今新城既建,宮闕制度,亦宜早定。」王以國之所重,莫先廟社,遂定議,以明年為吳元年,命有司營建廟社,立宮室。甲子,王親祀山川之神,告以工事。己巳,典營繕者以宮室圖來進,王見其有雕琢奇麗者即去之。 庚午,蒲城洛水和順崖崩。 是歲,監察禦史聖努額森、察圖實哩等言:「昔奸邪構害丞相托克托,以致臨敵易將,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之耗從此始,生民塗炭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設使托克托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亂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諡及加功臣之號。」朝廷皆是其言,以時方多故,未及報而國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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