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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十年(2)


  五月,丙子,金主詔元帥府複取河南、陝西地。

  先是完顏昌議割地與宋,宗弼力爭之;昌既死,宗弼複言割地非計。宗幹以下皆曰:「趙構蒙再造之恩,不思報德,妄自鴟張,所求無厭,今若不取,後恐難圖。」金主曰:「彼將謂我不能奄有河南之地;且都元帥久在方面,深究利害,宜即舉兵攻之。」乃集舉國之兵于祁州元帥府,大閱,遂分四道並進:命鑷哷貝勒出山東,右副元帥完顏杲入陝右,驃騎大將軍、知冀州李成入河南,而宗弼自將精兵十餘萬人與知東平府孔彥舟、知博州酈瓊、前知宿州趙榮抵汴。

  丙戌,宗弼入東京,觀文殿學士、留守孟庚,不知所措,統制官王滋請以兵護庚,奪門走行在。庚以敵騎多,不能遽去,遂率官屬迎拜宗弼入城,住舊龍德宮。於是金主詔諭諸州縣以完顏昌擅割河南,且言宋人多所邀求之故。詔辭略曰:「非朕一人與奪有食言。恩威弛張之間,蓋不得已。」遂命使持詔遍抵諸郡,又分兵隨之。知興仁府李師雄,徽猷閣待制、知淮甯府李正民,皆束身歸命。自是河南諸郡望風納款矣。

  金人破拱州,守臣左奉議郎王慥死之。

  金右副元帥完顏杲自河中渡河,入同州界,疾馳二百五十裡,趨永興軍。陝西州縣多舊時金、齊官,所至迎降,遠近震恐。

  丁亥,金人破南京。

  初,金人既背盟,複以葛王褒知歸德府。褒以數千騎至宋王台,遣人諭都人、官吏、學生,告以不殺、不掠之意,請路留守出門相見。資政殿學士、南京留守路允迪,不得已朝服出城見之,會于宋王台。允迪為主,褒為客,允迪奉觴為壽,褒與酬飲,遂送允迪於汴京。褒鼓吹入城,秋毫不犯。

  金主謂尚書左丞宗憲曰:「向以河南、陝西地與宋人,卿以為不當與;今複取之,是猶用卿言也。卿識慮深遠,自今以往,其盡言無隱。」宗憲拜謝,遂攝門下侍郎。

  戊子,四川宣撫副使胡世將在河池,知同州張恂遣人告急。時右護軍之戍陝西者五萬人,始漸至所屯州縣,而蜀一帶正兵不過三萬人,朝廷所除諸帥皆未至本鎮,得報駭愕。永興軍路經略使郭浩,時在延安,本路副都總管、權知永興軍郝遠,開長安城門納金人。長安破,關中震動,鈐轄傅忠信、盧士閔不從,斬關以出。知陝州吳琦,城守以禦金人。郝遠遣人持金國檄書至宣撫司,語不遜,不可聞,世將焚檄,斬其使。

  己醜,金人破西京。

  初,金人有渝盟意,河外豪傑以告河南府兵馬鈐轄李興,興告于轉運判官、權留守李利用、副總管孫暉,謂:「洛陽實衝要重地,東接王畿,南通巴蜀,北控大河,可以屏衛襄、漢;況陵寢所在,不可不注意也。」利用然之,令興招集忠義民兵,密為防禦計,不數月,得萬餘人,暉大懼,欲殺之。會報敵已渡河,利用聞之,即棄城遁走。李成以鐵騎數千據天津橋,興令七騎逆擊之,成罔測,遂退。暉棄城走,興轉戰至定鼎門,傷重,僕於地,夜半復蘇,乃走外邑聚兵。敵引兵入城,以成知河南府。時朝廷以利用有治最,除直秘閣以寵之,而利用已遁矣。

  庚寅,龍圖閣直學士、知順昌府陳規,得報敵騎入東京,時新東京副留守劉錡方送客,規以報示錡,錡曰:「吾軍有萬八千,而輜重居半,且遠來,力不可支。」乃見規,問曰:「事急矣,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錡曰:「可矣。」規亦力留錡共守。錡又見劉豫時所蓄毒藥猶在,足以待敵。會其所部選鋒、游奕二軍及老幼輜重相去甚遠,錡遣騎趨之,夜四鼓,才至城下。旦,得報,鐵騎入陳,距順昌三百里,闔城惶惑。錡遣兵屬與規議,斂兵入城,為捍禦計,人心稍定。

  辛卯,四川宣撫副使胡世將,自河池遣涇原經略使田晟以兵三千人迎敵。

  始,金人之渡河也,利路經略使楊政尚在鞏州,永興經略使郭浩尚在鄜延,環慶經略使范綜尚在金州,而主管鄜延經略司公事王彥亦未至其地,惟熙河經略使兼宣撫司參謀官孫渥、右護軍都統制兼秦鳳經略使吳璘,隨世將在河池。世將倉皇召諸帥議出師,政、晟先至,渥進曰:「河池地平無險阻,敵騎已迫鳳翔,自大散關疾驅,一二日可至帳下。頃吳公宣撫,偶閱兵至河池,幾為敵擒,其事不遠。願公去此,治兵仙人原,原去河池才五六十裡,而殺金坪、家計寨天險足恃,元戎身處危地,而欲號令將帥,使用命赴敵,渥不識也。」璘獨抗聲言曰:「和尚原、殺金坪之戰,方璘兄弟出萬死破敵時,承宣在何許?今出此懦語沮軍,可斬也!右護軍強半隔限在陝西,未易呼集。敵來,日夜思戰,今聞宣撫舍河池,去保山寨,失戰士心,不可!璘請以百口保破敵!」世將壯之,指所坐帳曰:「世將誓死於此矣!」官屬韓詔等進曰:「渥實失言,不定居幕下。」遂先遣晟還涇原,渥赴熙河。渥恐懼汗落,單馬趨出,顧謂世將所親曰:「渥為公忠謀,乃反得罪。吳家小帥勇而銳,未見其勝之之道也。它日無忘渥言。」

  統領忠義軍馬李寶,與金人戰於興仁府境上,殺數百人,獲其馬甚眾。寶,嶽飛所遣也。

  壬辰,劉錡召諸將計事,皆曰:「吾軍遠來,未及息肩,敵人邀我歸路,其敗必矣。莫若守城,其徐為計。」錡曰:「錡本赴官留司,今東京既破,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機不可失,當同心力,以死報國家。」眾議始定,即鑿舟沈之,示無去意。通判府事汪若海,方奉府檄至行在,錡以奏附若海,即與官屬等登城區處。城外有居民數千家,恐為賊巢,悉焚之。分命諸統制官,許青守東門,賀輝守西門,鐘彥守南門,杜杞守北門,且明斥堠,及募土人作鄉導間探。於是人皆奮曰:「早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立功!」錡親於城上督工,設戰具,修壁壘。時守備全闕,錡取偽齊所作蚩尤車,以輪轅埋城上,又撤民家扉,以代笓籬笆。凡六日粗畢,而金人遊騎已渡河至城外矣。

  癸巳,武經大夫、濰州團練使王彥先以毫州叛,附于金,金以酈瓊守之。

  是日,邊報至行在。

  丙申,胡世將命右護都統制吳璘將二萬人自河池赴寶雞河南以捍敵,遣本司都統知興元府楊政、樞密院都統制知永興軍郭浩為之聲援。

  戊戌,帝謂秦檜曰:「敵人不知信義,無足怪者。但士大夫不能守節,至於投拜,風俗如此,極可為憂。」秦檜曰:「自靖康以來,賣國之人,皆蒙寬恩,故習熟見聞。若懲革之,當自今日。」遂下令曰:「昨者金國許歸河南諸路,及還梓宮、母、兄,朕念為人子弟,當申孝悌之義,為民父母,當興振救之思,是以不憚屈己,連遣信使,奉表稱臣,禮意備厚。不謂設為詭計,方接信使,便復興兵,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擾。朕隙然痛傷,何以為懷!仰各路大帥各竭忠力,以圖國家大計。」又詔罪狀烏珠,募有能生擒烏珠者,除節度使,賜銀帛五萬,田千頃,第一區。

  先是檜薦王次翁為禦史中丞,凡可為檜地者,次翁無不力為之。及金人渝盟,次翁懼檜得罪,因奏曰:「前日國是,初無主議。事有小變,更用它相,後來者未必賢,而排黜異黨,紛紛累月不能定,願陛下以為戒。」帝深然之,檜位遂安,公論不能搖矣。

  己亥,少師、護國、鎮安、保靜軍節度使、萬壽觀使、雍國公劉光世為三京招撫處置使,以援劉錡,以統制官李貴、步諒之軍隸之,賜錢二十萬緡,銀絹三萬匹兩為軍費。於是光世駐軍太平州,請樞院都統制李顯忠同行,至宿、泗間,其軍多潰。

  庚子,詔右護軍都統制吳璘同節制陝西諸路軍馬。又詔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將軍前合行黜陟,許以昨張浚所得指揮。

  辛醜,金人攻鳳翔府之石壁寨,吳璘遣統制官姚仲等拒之。仲自奮身督戰,珠赫貝勒中傷,退屯武功。時楊政母病方死,亦不顧家,徑至河南,與璘協力捍敵。已而諸軍家屬悉歸內地,人心既定,踴躍自奮,不復懼敵矣。

  先是金人之別將又圍耀州,節制陝西軍馬郭浩遣兵救之,敵解去。

  壬寅,金人圍順昌府。

  先是劉錡於城下設伏,敵遊騎至,擒其千戶阿克順殺第二人,詰之,雲:「韓將軍在白龍渦下寨,距城三十裡。」錡夜遣千餘兵擊之,頗殺敵眾。既而三路都統葛王褒及龍虎大王軍並至城下,凡三萬餘人。錡以神臂弓及強弩射之,稍引去;複以步兵邀擊,溺於河甚眾,奪其器甲。又獲女真、漢兒,皆謂敵已遣銀牌使馳詣東京,告急于都元帥宗弼矣。

  時錡見陳、蔡以西,皆望風投拜;又有王山者,舊為宗弼所用,嘗知順昌府,至是複來城下,宗弼欲再令守順昌;錡慮有苟全性命者賣己於外,故順昌官吏軍民皆不許登城,以己所部兵守之。

  時鄜延路副總管劉光遠,以道梗不能赴,武功大夫、溫州刺史、新知石泉軍柳倪,為錡所辟,皆在軍中。倪適至東門,敵射中其左足,倪拔矢反射之,敵應聲而倒。

  是月,金冊李仁孝為夏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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