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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五年(1)


  宣和五年遼保大三年,金天輔七年

  春,正月,丁巳,遼知北院樞密事奚王和勒博即箭笴山自立為奚國皇帝,改元天複。設奚、漢、渤海三樞密院,改東西節度使,二王分司建官。遼主命都統耶律瑪格討之。

  先是金主使完顏昂監護諸部降人,處之嶺東,就以兵守臨潢府。昂不能撫禦,降人苦之,多亡歸遼,遼主招集散亡,稍得自振。金主諭安班貝勒晟曰:「昂違命失眾,當置重法。若有所疑,則禁錮之,俟師還定議。」

  戊午,金使李靖等入對,退,見王黼。黼謂靖等曰:「大計定矣,忽於元約外求租賦,類有間諜害吾兩國之成者。」薩魯謨謝曰:「有之。契丹日後為皇帝言,有國都如此而以與人,用事大臣頗惑其言;唯皇帝與宗翰、洛索持之甚堅,曰:『已許南朝,不可改也』」黼曰:「租稅,非約也。上意以交好之深,特相遷就,然飛挽殊遠,欲以銀絹充之。」請問其數,黼曰:「已遣趙龍圖面約多寡矣。」靖複請去年歲幣,帝亦許之。明日,詔趙良嗣、周武仲、馬擴奉國書與靖等偕往。

  朝廷以金人將歸燕,謀帥臣守之。左丞王安中請行,王黼贊於帝。辛酉,授安中慶遠軍節度使,河北、河東、燕山府路宣撫使,知燕山府;詹度、郭藥師同知府事。

  詔藥師入朝,禮遇甚厚,賜以甲第、姬妾,貴戚、大臣,更互設宴。又召對於後苑延春殿,藥師拜庭下,泣言:「臣在契丹,聞趙皇如在天上,不謂今日得望龍顏!」帝深褒稱之,委以守燕,對曰:「願效死。」又令取天祚以絕燕人之望,藥師變色言曰:「天祚,故主也,國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畢命,它所不敢辭;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願以付它人。」因佯泣如雨。帝以為忠,解所禦珠袍及二金盆以賜。藥師出,諭其下曰:「此非吾功,汝輩力也。」即翦盆分給之。加檢校少傅,歸鎮燕山。

  新除燕山府路轉運使呂頤浩言:「開邊極遠,其勢難守,雖窮力竭財,無以善後。」又奏燕山、河北危急五事。帝怒,命貶官,而職任如故。

  壬申,金使招和勒博降,不聽。

  甲申,錄富弼後。

  遼平州人張瑴,第進士,建福中,授遼興軍節度副使。平州軍亂,殺其節度使蕭諦裡;瑴撫定亂者,州民推瑴領州事。耶律淳死,瑴知遼必亡,乃籍壯丁五萬人、馬千匹,練兵為備。蕭妃遣時立愛知平州,瑴拒弗納。金人入燕京,訪瑴情狀于蕭公弼,公弼曰:「瑴狂妄寡謀,其何能為!當示以不疑。」金人招時立愛赴軍前,加瑴臨海軍節度使,仍知平州。既而宗翰又欲先下平州,擒瑴,公弼曰:「若加兵,是趣之叛也,請自往覘之。」遂見瑴,瑴曰:「契丹八路皆陷,今獨平州存,敢有異志?所以未解甲者,防蕭幹耳。」厚賂公弼使還。公弼見宗翰曰:「彼無足慮。」宗翰信之,乃升平州為南京,加瑴試中書門下平章事,判留事。

  二月,乙酉朔,以李邦彥為尚書左丞,翰林學士趙野為尚書右丞。

  丙戌,趙良嗣等自燕山還,至雄州,以金國書遞奏。

  初,良嗣以前月抵燕,諸將列館郊外,獨置南使於一廢寺,以氈帳為館。良嗣見金主曰:「本朝徇大國多矣,豈平、灤一事不能相從邪?」金主曰:「平、灤欲作邊鎮,不可得也。」遂議租稅,金主曰:「燕租六百萬,今止取一百萬,亦不為多。不然,還我涿、易舊疆及常勝軍,吾且提兵按邊。」良嗣曰:「本朝自以兵下涿、易,今乃雲爾,豈無曲直邪?」且言御筆許十萬至二十萬,不敢擅增。乃令良嗣以國書歸報。金主問來期何時,良嗣以半月對,金主曰:「我欲二月十日巡邊,無妨我。」良嗣曰:「此去朝廷數千里,今正月且盡,安能及期!莫若使人留雄州,以書驛聞為便。」金主許之。時金人得左企弓輩,日與之謀,以為南朝雅畏契丹。加以劉延慶之敗,益有輕我心。企弓嘗獻詩曰:「君王莫聽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故金人欲背初約,要求不已。然南使過盧溝,金人悉斷其北橋樑,焚次舍,蓋亦恐我不從而自防也。其書略言:「貴朝兵今不克夾攻,特因己力下燕。今據燕管內,每年租六百萬貫,良嗣等稱御筆許二十萬,以上不敢自專。其平、灤等州,不在許限;儻務侵求,難終信義。仍速追過界之兵。」王黼欲功之速成,乃請複遣使,從之。

  庚寅,詔遣良嗣等自雄州再往,許契丹舊歲幣四十萬之外,每歲更加燕京代稅一百萬緡,及議畫疆與遣使賀正旦、生辰、置榷場交易。

  遼德妃蕭氏見遼主於四部族,遼主怒,殺蕭氏,蕭幹奔奚。遼主責耶律達實曰:「我在,何故立淳?」達實曰:「陛下以全國之勢,不能一拒敵,棄國遠遁,使黎庶塗炭。即立十淳,皆太祖子孫,豈不勝乞命它人邪?」遼主無以答,賜酒食,赦其罪。

  趙良嗣等至燕京,見金主,金主得書,大喜。良嗣謂洛索曰:「貴朝所須歲幣不貲,皇帝無少吝。今平州已不可得,唯西京早定奪,庶人情無虧。」洛索笑曰:「此無它,皇帝意南朝犒賞諸軍耳。」馬擴答以「貴朝既許西京,朝廷豈無酬酢之禮!」洛索曰:「此亦須再遣使去。」於是遣尼楚赫等三人與良嗣俱來。金主謂良嗣曰:「尼楚赫,貴臣也,可善待之。」

  三月,乙卯,尼楚赫等人見於崇政殿,其國書、誓書並無一語及西京者。對罷,詣王黼第,黼欲令庭趨,尼楚赫不可,分庭而見。尼楚赫乃言:「士卒取西京勞甚,宜有犒勞。」黼皆許諾。帝以其主有「善待」之語,詔特預春宴。宴日,就辭于集英殿。詔吏部侍郎盧益、良嗣俱充國信使,馬擴副之,持國書及誓書往軍前,議交燕月日。

  戊午,金都統杲等言:「耶律伊都、圖喇謀叛,宜早圖之。」金主招伊都等,從容謂之曰:「朕得天下,皆我君臣同心同德以成大功,固非汝等之力。今聞汝等謀叛,若誠然邪,必須鞍馬、甲胄、器械之屬,當悉付汝,朕不食言。若再為我擒,無望免死。欲留事朕,無懷異志,朕不汝疑。」伊都等皆戰慄不能對。命杖圖喇七十,餘並釋之。

  盧益、趙良嗣、馬擴行至涿州,金洛索、高慶裔等先索誓書觀之,斥字畫不謹,令易之。益言:「主人親禦翰墨,所以示尊崇於大國也。」金人不聽,兼求細故紛紛,至汴京更易者數四。金人又言:「近有燕京職官趙溫訊、李處能、王碩儒、韓昉、張軫等越境去,南朝須先以見還,方可議交燕月日。」是數人者,皆契丹所指名,故金人索之。良嗣欲諭宣撫司遣去,益、擴不可,曰:「諸人聞已達京師,今欲悉還之,不唯失燕人心,且必見憾,盡告吾國虛實,所系非細。況今已迫四月,敵亦難留,何慮不交,奈何隨所索即與之!彼得一詢十,何時已邪!」良嗣卒與薩魯謨赴宣撫司,縛送溫訊等於金。既至,宗翰釋其縛而用之。

  壬午,盧益等赴花宴。時金主形神已病,中觴,促令便辭,略不及交燕事。益力言之,洛索曰:「兩朝誓書中不納叛亡,今貴朝已違誓矣。」益曰:「且勿言諸人未嘗有至南朝者,借使有之,在立誓後邪,立誓前邪?」良嗣亦曰:「未議之事有五:「一回答誓書,二交燕京月日,三符家口立界,四山後進兵時日,五西京西北界未定,兼賞軍銀絹在涿州未交,安得便辭!」洛索曰:「皇帝有言,山西地土並符家口已無可議者,使副當亟辭去。」癸未,複遣良嗣往雄州取戶口,途次,楊璞以國書、誓書二稿示良嗣,欲借糧十萬斛,轉至檀州、歸化州給大軍,討天祚,且請良嗣入辭。良嗣問交燕之期,定以十七日。於是及益、擴等齎國書與楊璞俱來。至雄州,宣撫司猶疑金人所納非實,因留馬擴同入燕,備緩急差使,遣良嗣與楊璞赴京師。

  初,王黼既專任交燕事,降旨飭童貫、蔡攸不得動,以聽約束,因使趙良嗣奉使。而金主謂良嗣曰:「我聞中國大將獨仗劉延慶,延慶將十五萬眾,一旦不戰自潰,中國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為我有,中國安得有之!」良嗣不能對。

  舊制,遼使至,待遇之禮有限,不示以華侈,且以河朔甫近都邑,故迂其程途,多其裡候,次第為之燕犒而至,防微杜漸意也。及黼遣良嗣,唯務欲速以擅其功,與金使人限以七日自燕山至闕下,凡四五往反皆然。又,每至輒陳尚方錦繡金玉瑰寶以誇富盛。金人因是益生心,邀索不已,黼勸帝曲從之。而營、平二州及山後之地,終不可得,姑欲得燕山以稍塞中外之議。約既定,複索禮數,因盡還其待遼人敵國之禮,唯不稱兄弟而已。

  夏,四月,丁亥,金主遣宗望、鄂囉襲遼主於陰山。

  壬辰,使楊璞齎誓書,以燕京及涿、易、檀、順、景、薊六州來歸。

  遼耶律達實壁龍門東,金都統鄂囉遣洛索等攻之,生擒達實。耶律糾堅聚眾興中府,亦為金人所破,糾堅自殺。宗望、鄂囉聞遼主留輜重於青塚,以兵萬人圍之。戊戌,遼太保特默格竊梁王雅裡以遁。秦王、許王、諸妃、公主、從臣俱陷於金。

  庚子,童貫、蔡攸入燕山府。燕之金帛、子女、職官、民戶,為金人席捲而東,損歲幣數百萬,所得者空城而已。

  或告燕人曰:「汝之東遷,非金人意也,南朝留常勝軍,利汝田宅,給之耳。」燕人皆怨,因說宗翰不當與南朝全燕。宗翰因欲止割涿、易兩州,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異日汝等自圖之。」

  壬寅,金宗望押燕山地圖至。初欲令童貫、蔡攸拜受,馬擴、姚平仲共曉之,乃已。貫、攸厚賂之而還。

  乙巳,童貫奏撫定燕城。丙午,王黼等上表稱賀。

  戊申,金使楊璞同盧益、趙良嗣等至,齎國書並誓書以進。良嗣私語人曰:「只可保三年爾。」時上下皆知金必渝盟,而莫敢言。

  庚戌,曲赦河北、河東、燕、雲路。

  時雲中路地尚未得也,而赦乃先及。其後頗得武、朔、蔚三州,尋複失之,兵端蓋自此始。

  辛亥,童貫、蔡攸自燕山班師。

  金人遣人招遼主歸附,遼主答書請和。既而金人部送遼之族屬、輜重東行,遼主憤舉族見俘,以兵五千餘決戰於白水濼,宗望以千兵擊敗之。遼主相去百步,遁去,獲其子趙王實訥埒及遼主璽。追二十餘裡,盡得其從馬,獻璽於行在,金主大錄諸帥功,加賞焉。遼主遣人送龜紐金印偽降,宗望受之,視其文,乃元帥燕國王之印也。宗望複以書招之,諭以石晉、北燕故事。

  遼主遁入雲內,徒禦單弱,特默格挾梁王雅裡馳赴之,從者千餘人。遼主慮特默格為變,欲誅之,責以不能盡救諸王,將訊之,杖劍召雅裡,問曰:「特默格教汝何為?」雅裡對曰:「無它言。」乃釋之。

  五月,己未,以收復燕、雲,賜王黼玉帶;庚申,進太傅,總治三省事。鄭居中為太保,進宰執官二等。癸亥,童貫落節鉞,進封徐豫國公,蔡攸為少師,趙良嗣為延康殿學士。居中自陳無功,不拜。

  夏國主乾順遣使請遼主臨其國,遼主從之,中軍都統蕭迪裡等切諫,不聽。遂渡河,次於金肅軍北,遣使封乾順為夏國皇帝。人情惶懼,不知所為。迪裡陰謂耶律元直曰:「事執如此,億兆離心,正我輩效節之秋。不早為計,奈社稷何!」乃共劫梁王雅裡走西北部,三日,遂立為帝,改元神曆,以迪裡為樞密使,特默格副之。

  雅裡性寬大,惡誅殺,獲亡者,笞之而已,自歸者即官之。

  金宗望趨天德,聞夏人迎護遼主。遼主已渡河,乃遺書于夏,使執送遼主,且許割地。

  左企弓等為金部燕人東徙,流離道路,不勝其苦,過平州,遂入城言于張瑴曰:「左企弓不能守燕,致吾民如是。公今臨巨鎮,握強兵,盡忠於遼,免我遷者,非公而誰!」瑴遂召官屬議,皆曰:「聞天祚兵勢複振,出沒漠南,公若仗義勤王,奉迎天祚以圖恢復,先責左企弓等叛國之罪而誅之,盡歸燕民,使複其業,而以平州歸宋,則宋無不接納,平州遂為藩鎮矣。即後日金人加兵,內用營、平之軍,外籍宋人之援,又何懼焉!」瑴曰:「此大事也,當審畫。」以翰林學士李石明智,召而問之,石以為然。遂拘兩府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至灤河西,數其罪曰:「天祚播遷夾山,不即奉迎,一也;勸皇叔秦晉王僣號,二也;詆訐君父,降封湘陰,三也;天祚遣官來議事而殺之,四也;檄書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議,五也;不守燕而降,六也;臣事于金,七也;括燕財以悅金,八也;使燕人遷徒失業,九也;教金人先下平州,十也。爾有十罪,所不容誅。」企弓等無以對,皆縊殺之。仍稱保大三年,畫天祚像,朝夕謁,事必告而後行,稱遼官秩。旋以榜諭燕人,令各安堵如故,田宅為常勝軍所占者,悉還之。燕人大悅,往往南來至京師。

  石改名安弼,與三司使高履改名黨者,詣燕說王安中曰:「平州形勝之地,張瑴文武全才,足以禦金人,安燕境,幸速招致,毋令西迎天祚,北合蕭幹也。」安中深納之,令安弼、党赴闕以聞。帝以手劄付詹度,第令羈縻之。而度促瑴內附,瑴乃遣人持書來請降。王黼勸帝納之,趙良嗣諫曰:「國家新與金盟,如此必失其歡,後不可悔。」不聽,良嗣坐削五階。朝廷又聞遷民得歸,亟詔安中、度加恤錄士大夫之可用者,複百姓田租三年。瑴聞之,大喜,遂決策納款焉。

  乙丑,詔:「正位三公立本班,帶節鉞若領它職者仍舊班。著為令。」

  癸酉,祭地于方澤。

  和勒博南寇燕地,敗于景、薊間,其眾奔潰,耶律裕古澤等殺之。奚人以次附屬于金,金各置明安、穆昆領之。

  六月,壬午朔,金主次鴛鴦濼。

  丙戌,張瑴遣人詣安撫司納土。金人聞瑴叛,遣揀摩將騎二千來討,瑴率兵迎拒于營州。金人以兵少,不交鋒而歸,大書州門,有「今冬複來」之語,瑴即妄以大捷聞宣撫司。

  乙未,詔:「今後內外宗室,並不稱姓。」

  丙申,金主有疾,還上京,命宗翰為都統,昱及斡魯副之,駐兵雲中以備邊。旋召皇弟安班貝勒晟前赴行在。

  戊申,領樞密院鄭居中卒。辛亥,以蔡攸領樞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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