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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祐四年(2)


  秋,七月,乙巳,出內藏庫錢三十萬緡、絹十萬匹,下河北助糴軍糧。

  丙午,命知桂州餘靖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時諫官賈黯言:「靖及楊畋皆許便宜從事,若兩人指蹤不一,則下將無所適從。又,靖專制西路,若賊東向,則非靖所統,無以使眾。不若並付靖經制兩路。」靖亦自言:「賊在東而使臣西,非臣志也。」帝從其言,故有是命。

  初,魏瓘築廣州城,鑿井蓄水,作大弩為守備。及儂智高攻城甚急,且斷流水,而城堅,井飲不竭,弩發輒洞中,賊勢稍屈。

  知英州晉江蘇緘,始聞廣州被圍,謂其眾曰:「廣與吾州密邇,今城危在旦暮,而恬不往救,非義也。」乃蒐募壯勇合數千人,委州印于提點刑獄鮑軻,夜行赴難,去廣二十裡駐兵。黃師宓為賊謀主,緘使縛其父,斬以徇,賊聞之喪氣。時郡民皆旁緣為盜,緘得六十餘人,斬之。招懷其驅脅詿誤,使複故業者,凡六千八百餘人。

  城被圍日久,戰數不勝。賊方舟數百,急攻南城。番禺令新喻蕭注,先自圍中出,募得海上強壯二千餘人,以海船集上流,未發;會颶風夜起,縱火焚賊船,煙焰燭天,大破之,即日發縣門諸路援兵及民戶牛酒芻糧,相繼入城。而轉運使成都王罕,亦自外募民兵入城,益修守備。賊知不可拔,圍五十七日,壬戌,解去,由清遠縣濟江,擁婦女作樂而行。

  攻賀州,不克。遇廣東都監張忠於白田,忠戰死,虔州巡檢董玉、康州巡檢王懿、連州巡檢張宿、合州巡檢趙允明、監押張全、司理參軍鄧冕皆歿。先是緘與洪州都監蔡保恭,以兵八千人據邊渡村,扼賊歸路,忠自京師至,奪而將之。臨戰,謂其下曰:「我十年前一健兒,以戰功為團練使,爾曹勉之!」於是不介馬而前。先鋒遇賊奔,忠手拉賊帥二人;馬陷濘,不能奮,遂中標槍死。

  甲子,廣東鈐轄蔣偕擊賊于路田,兵敗,南恩州巡檢楊逵、南安軍巡檢邵餘慶、權宜州巡檢馮岳、西路捉賊王興、萇用和皆歿。

  考功議上故司空致仕張齊賢諡曰文定,右僕射陳堯叟曰文忠,太子太傅致仕辛仲甫諡曰康節,贈吏部尚書溫仲舒諡曰恭肅,贈戶部尚書錢若水諡曰宣靖,贈刑部尚書宋湜諡曰恭質,右屯衛上將軍王嗣宗諡曰景莊,威塞節度使馮守信諡曰勤威。自齊賢而下,皆祖宗舊臣也,已葬而未諡,至是其家始請之。

  八月,丁醜,以監新淦縣稅丘浚簽署滁州判官事。浚坐作詩刺譏時事,謫官久之。至是淮南安撫陳旭、湖北提點刑獄祖無擇表薦之。帝曰:「浚無雅行,惟以口舌動人。今旭等稱其才,無乃長浮薄!」輔臣言:「浚所坐已更赦,宜使自新。」故內徙之。

  楊畋既趨廣南,又奏請刪康定行軍約束及賞罰格頒下,並置檢法官。己卯,詔諭畋曰:「智高乘飆銳竊發,二廣之民日徯官軍至,故委卿節制,以殲賊為期。臨機趨變,安用中覆!今甲兵大集,不能度形勢一舉撲滅,乃奏請頒格令,置檢法官,此豈應速計邪?賊或順風下海,掠瓊管及海壖諸州,厚戍則兵不足,無備則寇乘之。如能斷海道,則不以日月淹滯可也。」

  乙酉,降廣南東路轉運使王罕官,監信州酒稅。初,罕往潮州議鹽事,聞儂智高圍廣州,即領兵還,入城為守禦備,城得不陷者,罕有力焉,而朝廷未知也。提點刑獄鮑軻自英州挈其孥欲過嶺北,至雄州,知州蕭勃留之,乃具奏,召罕至雄州計事,罕輒不至。諫官李兌遂劾罕怯懦避賊,端居廣州,朝廷亦以罕奏不時達,故及於責。

  丙戌,贈張忠為感德節度使,錄其父餘慶為左監門衛大將軍,賜第一區,給半俸終其身。

  丁亥,以蕭注為禮賓副使,仍權發遣番禺縣事。

  戊子,以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吏部尚書、知汝州吳育為集賢院學士、判西京留守禦史台,以育固稱疾,求居散地故也。留台舊不領民事,時張堯佐判河陽,民訟久不決者,多詣育,育為辨曲直,判書狀尾,堯佐畏恐奉行。

  鄜州兵廣銳、振武二指揮戍延州,聞其家被水災,詣副都署王興求還,不能得,乃相率逃歸,至則家人無在者,於是聚謀為盜,州人震恐。知州薛向遣親吏諭之曰:「冒法以救父母妻子,乃人之常情;而不聽汝歸,乃武帥不知變之故耳。汝聽吾言,亟歸收親屬之屍,貸汝擅還之罪;不聽吾言,汝無噍類矣。」眾徑入,拜庭下泣謝,境內以安。向,顏之孫也。

  辛卯,改知秦州孫沔為湖南、江西路安撫使,入內押班石全彬副之。沔初入見,帝以秦州事勉之,對曰:「臣雖老,然秦州不足煩聖慮,當以嶺南為憂也。臣睹賊勢方張,官軍朝夕當有敗奏。」既而聞張忠死,蔣偕敗,帝諭執政曰:「南事誠如沔料。」宰相龐籍因奏遣沔行,仍許沔便宜從事。沔以南方兵連為賊破,氣懾不可用,請益發騎兵,且增選偏裨二十人,求武庫精甲五千。參知政事梁適謂沔曰:「毋張皇。」沔曰:「前日惟無備,故至此。今指期滅賊,非可以僥倖,乃欲示鎮靜邪!」居二日,促行,才與兵七百。沔憂賊度嶺而北,乃檄湖南、江西曰:「大兵且至,其繕治營壘,多具燕犒。」賊疑,不敢北侵。沔行至鼎州,複詔加廣南東、西路安撫使。

  以知英州、秘書丞蘇緘為供備庫使。初,廣州以賊遽至,不及清野,故賊得肆略。後緘知賊將走,分兵扼其歸路,布槎木、巨石凡四十裡。賊至,果不得前,乃繞出數舍,入沙頭渡江,由清遠縣道連、賀州西歸,摧傷甚眾,緘盡得賊所略去物。

  九月,戊申,儂智高殺廣南鈐轄蔣偕于賀州太平場,莊宅副使何宗古、右侍禁張達、三班奉職唐峴皆歿。

  偕始受命討賊,馳驛十七日,至廣州城下,入城,數知州仲簡曰:「君留兵自守,不襲賊,又縱部兵馘平民以幸賞,可斬也!」仲簡曰:「安有團練使欲斬侍從官!」偕曰:「斬諸侯劍在吾手,何論侍從!」左右解之,乃止。及賊去廣州,楊畋檄偕焚儲糧,退保韶州。軍次賀州,賊夜入其營,襲殺之。偕舉動輕肆,卒以此敗。

  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賈昌朝初除母喪,乙卯,召赴邇英閣講《乾卦》。帝曰:「將相侍講,天下盛事。」昌朝稽首謝。尋命昌朝判許州,將行,詔講讀官餞於資善堂。

  丙辰,降廣南東、西路體量安撫經制賊盜楊畋知鄂州,同體量安撫經制賊盜曹修為荊南都監,廣南東路鈐轄兼捉殺蠻賊蔣偕為潭州都監。

  初,畋與修聞儂智高徙軍沙頭,將濟江,即命偕棄英州,焚儲糧,乃召內殿承制丌贇、岑宗閔、閤門祗候開封王從政退保韶州,仍移文禦史台及諫院,故並責之。時偕死已九日矣。

  馬軍副都指揮使、耀州觀察使周美卒。駕臨奠,輟朝一日,贈忠武節度使,諡忠毅。

  自陝西用兵,美前後十餘戰,平族帳二百,焚寨二十四,招種落內附者十一族,複故城堡甚眾。在軍中所得俸祿賞賜,多分其麾下,有餘悉以饗勞之,及卒,家無餘資。

  丁巳,命知桂州餘靖提舉廣南東路兵甲、經制賊盜。

  己未,贈嶺南諸州死事者官有差,知封州曹覲為太常少卿,知康州趙師旦為光祿少卿。始,師旦嘗知江山縣,斷治出於己,吏不能得民一錢,棄物道上,人無敢取。及是喪過江山,江山人哭祭于路,數百里不絕,康州立廟祭之。及田瑜安撫廣南,亦為覲立廟封州。

  庚申,儂智高破昭州,知州柳應辰棄城走,廣西鈐轄王正倫與賊鬥於館門驛,死之,閤門祗候王從政、三班奉職徐守一、借職文海皆被害。從政罵賊不絕口,至以湯沃之,終不屈而死。

  辛酉,以太常博士韓絳為右正言。帝面諭曰:「卿朕所選用,言事不宜沽激,當存朝廷事體,務令可行,毋使朕為不聽諫者。」絳前使江南,所寬減財力、賑救全活十數事;創為五則,以均衙役;斥陂湖利,奪其錮者予貧民;罷信州民運鹽,趣發運司以時輸送;宣州守貪暴不法,收以付獄,州人相賀。使還稱旨,故有是命。

  癸亥,詔:「外官有所陳事,並附遞聞朝廷,毋得申禦史台。」時州郡多以狀申禦史台,欲其繳奏而行之。

  楊畋、曹修經制蠻事,師久無功,改命孫沔及余靖等,帝猶以為憂。或言儂智高欲得邕、桂七州節度使即降,樞密副使梁適曰:「若爾,嶺外非朝廷有矣!」帝問宰相龐籍,誰可將者,籍薦樞密副使狄青。青亦上表請行;翼日,入對,自言:「臣起行伍,非戰伐無以報國,願得蕃落騎數百,益以禁兵,羈賊首至闕下。」帝壯其言。庚午,改宣徽南院使、荊湖南、北路宣撫使、提舉廣南東、西路經制賊盜事。初,欲用入內都知任守忠為青副,諫官李兌言唐以宦官觀軍容,致主將掣肘,是不足法,遂罷守忠。

  是月,遼主謁懷陵,追上嗣聖皇帝、天順皇帝尊諡,更諡彰德皇后曰靖安,諡齊天皇後曰仁德。旋謁祖陵,增太福諡曰大聖大明神烈天皇帝,更諡貞烈皇后曰淳欽,恭順皇帝曰章肅,後蕭氏曰和敬。

  冬,十月,甲戌,殿中丞胡瑗落致仕,為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同議大樂。

  丙子,詔鄜延、環慶、涇原路擇蕃落廣銳軍曾經戰鬥者各五千人,仍逐路遣使臣一員,押赴廣南行營,從狄青請也。青言:「賊便於乘高履險,步兵力不能抗,故每戰必敗。願得西邊蕃落兵自從。」或謂南方非騎兵所宜,樞密使高若訥言:「蕃落善射,耐艱苦,上下山如平地,當乘瘴未發時,疾馳破之,必勝之道也。」青卒用騎兵破賊。

  丁醜,儂智高入賓州,知州陳東美棄城。

  戊寅,遼主駐中會川。

  己卯,降空名宣頭、劄子各一百道,錦襖子、金銀帶各二百,下狄青以備賞軍功。

  兵部郎中、天章閣待制仲簡,落職知筠州。

  庚辰,狄青辭,置酒垂拱殿。青既行,帝謂輔臣曰:「青有威名,賊必畏其來,左右使令,非親信者不可,雖飲食臥起,皆宜防竊發。」因馳使戒之。

  辛巳,內降手詔付狄青:「應避賊在山林者,速招令複業。其乘賊勢為盜,但非殺人,及賊所脅從能逃歸者,並釋其罪。已嘗刺面,令取字給公憑自便。若為人所殺而冒稱賊首級,令識驗,給錢米周之。其被焚劫者,權免戶下差徑;見役,仍寬與假,使營葺室居。凡城壁嘗經焚毀,若初無城及雖有城而不固,並加完築。器甲朽敝不可用者,繕治之。」右正言韓絳,言青武人,不可獨任。帝以問龐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為所制,而號令不專,不如不遣。」乃詔廣南將佐皆稟青節制,若孫沔、余靖分路討擊,亦各聽沔等指揮。

  甲申,儂智高複入邕州,知州宋克隆棄城。克隆承賊踐蹂之後,不營葺守備,頗縱士卒下諸山寨,殺逃民,詐為獲盜,一級賞錢十千文,詐給親兵貼,以為嘗有功。及智高再至,克隆無以禦賊,遂遁去。

  丁亥,夏主遣使如遼,乞弛邊備,防遼即遣蕭友括往諭之。

  戊子,遼主如顯、懿二州。

  庚寅,帝謂輔臣曰:「比日言政事得失者少,豈非言路壅塞所致乎!其下閤門、通進銀台司、登聞理檢院、進奏院,自今州縣奏請及臣僚表疏,毋得輒有阻留。」

  甲午,詔:「比有軍卒邀車駕進狀而衛士失呵止者,其貸之。」帝初幸景靈宮,既登輦,因戒衛士:「今歲天下舉人皆集京師,如有投訴者,勿呵止之。」及軍卒進狀,衛士亦不之禁,有司欲論罪,帝具以其事語輔臣而貸之。

  遼以南院大王潞王劄拉為南院樞密使,進封越國王;遼興軍節度使蕭虛烈封鄭王。

  戊戌,遼主射虎于南撒葛柏。

  十一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遼增諡文獻皇帝為文獻欽義皇帝,及諡二後曰端順,曰柔貞,複更諡世宗孝烈皇后為懷節。丁未,增孝成皇帝諡曰孝成康靖皇帝,更諡聖神宣獻皇后為睿智。

  先是以知制誥長社何中立知秦州,諫官、禦史皆言中立非邊才;己酉,改知慶州。中立奏曰:「臣不堪于秦,則不堪于慶矣,願守汝州。」不報。會戍卒有告大校受贓者,中立曰:「是必挾它怨也。鞭告者,竄之。或謂:「貸奸可乎?」中立曰:「部曲得持短長以制其上,則人不安矣。」

  癸醜,以都官員外郎大名郭申錫為侍御史。申錫嘗知博州,戍兵出巡,有欲脅聚為亂者,申錫戮一人,黥二人,乃定。奏至,帝謂執政曰:「申錫小官,臨事如此,豈易得也!」京東盜執濮州通判井淵,詔移申錫知濮州。至未閱月,凶黨悉獲。

  戊午,詔免江西、湖南、廣南民供軍需者今年秋稅十之三。

  庚申,賜故參知政事蔡齊墓次所建佛祠曰寶嚴。初,齊母張氏請賜,中書以為無例;帝特賜之,因謂輔臣曰:「朕臨禦以來,命參知政事多矣,其間忠純可紀者,蔡齊、魯宗道、薛奎而已。宰臣如王曾、張知白,皆履行忠謹,雖時有小失,而終無大過。李迪心亦忠樸,但言多輕發耳。」龐籍等對曰:「才難,自古然也。」帝複曰:「朕記其大,不記其小,然皆近名臣也。」

  諫官韓贄言:「發運使舊例雖嘗入奏,不聞逐次改官。乞今每歲更不許赴京奏事,只差一人附奏年額足數。」詔:「發運使自今押米運至京城外,更不朝見。」

  甲子,遼主次中會川。回鶻遣使貢名馬、文豹於遼。

  丙寅,遼錄囚。

  十二月,壬申朔,廣西鈐轄陳曙擊儂智高,兵敗于金城驛,東頭供奉官王承吉、白州長史徐噩死之。曙素無威令,既與賊遇,士卒猶聚博營中,使承吉將宜州忠敢兵五百為先鋒,倉卒披甲以前,遂致覆軍。

  丁醜,以樞密直學士程戡為端明殿學士、知益州。

  初,孟知祥據蜀,李順起為盜,歲皆在甲午。或言明年甲午,蜀且有變,帝謂龐籍曰:「朕擇重臣鎮撫西南,莫如戡者。」遂再使守蜀。前守多以嫌不治城,戡獨修築之。

  戊子,知桂州餘靖言:「交趾累移文乞會兵討賊,而朝廷久未報。觀其要約甚誠,縱未能滅賊,亦可使相離貳。」朝廷從其請。已而狄青奏:「李德政聲言將步兵五萬、騎一千赴援,此非情實;且假兵於外以除內寇,非我利也。以一智高橫蹂二廣,力不能討,乃假蠻夷兵。蠻夷貪得忘義,因而啟亂,何以禦之?願罷交趾兵勿用,且檄靖無通交趾使。」人鹹服青有遠略雲。

  先是邇英閣講《尚書·無逸》。帝曰:「朕深知享國之君宜戒逸豫。」楊安國言:「舊有《無逸圖》,請列屏間。」帝曰:「朕不欲坐席背聖人之言,當別書置之左方。」因令丁度取《孝經》之《天子》、《孝治》、《聖治》、《廣要道》四章對為右圖,命王洙書《無逸》,知制誥蔡襄書《孝經》,又命翰林學士承旨王拱辰為二圖序,而襄書之。甲午,洙、襄皆以所書來上。

  乙未,錄顏真卿後。

  戊戌,遼以鄭王虛烈為北府宰相,以契丹行宮都部署耶律義先為特裡袞,釋役徒限年者。

  庚子,諫官韓絳因對而言曰:「天下柄不下移,事當簡出睿斷。」帝曰:「朕固不憚處分,所慮未中於理,故每欲先盡大臣之慮而後行之。」絳又言:「林獻可遣其子取書抵臣,多斥中外大臣過失。臣不敢不以聞。」帝曰:「朕不欲留中,恐開告訐之路。第持歸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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