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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四年(2)


  秋,七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癸亥,參知政事李迪、兵部尚書馮拯、翰林學士錢惟演對於滋福殿。初,寇准罷,帝欲相迪,迪固辭,於是又以屬迪。有頃,皇太子出拜帝前曰:「陛下用賓客為相,敢以謝。」帝顧謂迪曰:「尚可辭邪?」

  是日,惟演又力排寇准曰:「准自罷相,轉更交結中外以求再用,曉天文蔔筮者皆遍召,以至管軍臣僚,陛下親信內侍,無不著意;恐小人朋黨,誑惑聖聽,不如早令出外。」帝曰:「有何名目?」惟演曰:「聞准已具表乞河中府,見中書未除宰相,兼亦聞有人許以再用,遂不進此表。」帝曰:「與河中府何如?」惟演乞召李迪諭旨,因言:「中書宜早命宰相。」帝難其人,惟演對:「若宰相未有人,可且用三兩員參知政事。」帝曰:「參政亦難得人。」問;「今誰在李迪上?」惟演以曹利用、丁謂、任中正對,帝默然。惟演又言:「馮拯舊人,性純和,與寇准不同。」帝亦默然,既而曰:「張知白何如?」惟演言:「知白清介,使參政則可,恐未可為宰相。」帝頷之。惟演又言:「寇准朋黨盛,王曙又其女婿,作東宮賓客,誰不畏懼!今朝廷人三分,二分皆附准矣。臣言出禍從,然不敢不言。」帝曰:「卿勿憂。」惟演再拜再退。

  甲子,大雨,流潦泛溢公私廬舍大半,有壓死者。

  丙寅,以參知政事李迪為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平章事,兵部尚書馮拯為樞密使、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是日告謝,即賜襲衣、金帶、鞍勒馬,正謝日亦如之,非常比也。

  先是馮拯以兵部尚書判都省,帝欲加拯吏部尚書、參知政事,召學士楊億使草制。億曰:「此舍人職也。」帝曰:「學士所職何官?」億曰:「若除樞密使同平章事,則制書乃學士所當草也。」帝曰:「「即以此命拯。」

  拯既受命,樞密領使者凡三人,前此未有,人皆疑怪。曹利用、丁謂因各求罷,帝徐覺其誤,召知制誥晏殊語之,將有所易置。殊曰:「此非臣職也。」遂召錢惟演入,對曰:「馮拯故參知政事,今拜樞密使,當矣。但中書不應止用李迪一人,盍用曹利用、丁謂!」帝曰:「誰可?」惟演曰:「丁謂文臣,任中書為便。」又言「曹利用忠赤,有功國家,亦宜與平章事。」帝曰:「諾。」庚午,以樞密使、吏部尚書丁謂平章事,樞密使、檢校太尉曹利用加同平章事,皆用惟演所言,然所以待寇准者猶如故。謂等懼甚,謀益深。壬寅,准入對,具奏謂及利用等交通蹤跡,又言:「臣若有罪,當與李迪同坐,不應獨被斥。」帝即召迪至前質之。兩人論辨良久,帝意不樂,迪再三目准令退。及俱退,帝複召迪入對,作色曰:「寇准遠貶,卿與丁謂、曹利用並出外。」迪言:「謂及利用須學士降麻,臣但乞一知州。」帝沉吟良久,色漸解。迪退,複作文字呈進,帝意遽釋,乃更詔謂入對;謂請除准節鉞,令出外,帝不許。

  甲戌,昭宣使、英州團練使、入內副都知周懷政伏誅。

  初,帝疾浸劇,自疑不起,嘗臥枕懷政股,與之謀,欲命太子監國。懷政實典左右春坊事,出,告寇准,准遂請間建議。已而事泄,准罷相,丁謂等因疏斥懷政,使不得親近,然以帝及太子故,未即顯加黜責。懷政憂懼不自安,陰謀殺謂等,複相准,奉帝為太上皇,傳位太子,廢皇后。與其弟禮賓副使懷信謀,潛召客省使楊崇勳、內殿承制楊懷吉、閤門祗候楊懷玉議其事,期以二十五日竊發。

  前一夕,崇勳、懷吉詣謂等第告變,謂中夜微服乘婦人車,過曹利用計之,及明,利用入奏於崇政殿。懷政時在殿東廡,即令衛士執之,詔宣徽北院使曹瑋與崇勳就禦藥院鞫訊,不數刻,具引伏。帝坐承明殿臨問,懷政但祈哀而已。命載以車,赴城西普安佛寺斬之。謂等併發朱能所獻天書妖妄事,亟遣入內供奉官盧守明、鄧文慶馳驛詣永興軍捕能。

  懷政既誅,有欲並責太子者,帝意惑之,李迪從容奏曰:「陛下有幾子,乃欲為此計!」帝大悟,由是東宮得不搖。

  丁醜,太子太傅寇准降授太常卿,知相州,翰林學士盛度、樞密直學士王曙並罷職,度知光州,曙知汝州,皆坐與周懷政交通,曙又准之婿也。

  八月,太子太保、判杭州王欽若,自以備位東宮,請入朝;甲申,召之,令乘傳赴京師。

  徙知相州、太常卿寇准知安州。

  初,李迪與准同在中書,事之甚謹;及准罷,丁謂意頗輕迪。於是謂等不欲准居內郡,白帝,欲遠徙之。帝命與小州,謂退而署紙尾曰:「奉聖旨,除遠小處知州。」迪曰:「向者聖旨無遠字。」謂曰:「君面奉德音,欲擅改聖旨以庇准邪?」二人忿爭自此始。

  朱能聞使者至,自度不免,衷甲以出,殺盧守明,帥部兵、挈家屬叛逸。既而能眾潰,入桑林自縊死。

  乙酉,以樞密副使任中正、禮部侍郎王曾並參知政事,翰林學士錢惟演為樞密副使。

  辛卯,以太常丞、直龍圖閣馮元為左正言兼太子右諭德。初,太子為壽春郡王,王旦薦元宜講經資善堂,帝以元少,更用崔遵度。於是遵度卒,乃命元代之。

  壬寅,太常卿、知安州寇准坐朱能叛,再貶道州司馬。准過零陵,逾大坡,護兵先後不屬,溪洞蠻夷乘間抄掠。其酋長聞而責之曰:「奈何奪賢宰相行李邪?」趣遣人還所掠。其在道州,晨具朝服如常時,起樓,置經史道釋書,暇則誦讀,賓至笑語,若初無廊廟之貴者。

  自准罷相,繼以三黜,帝初不之知。歲餘,帝忽問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見寇准,何也?」左右亦莫敢對。

  癸卯,以右司諫、判戶部勾院劉煜為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初,河決滑州,大興力役,道殍相望。煜請策免宰相以答天變,時寇准、丁謂實在中書。及王曙坐准貶官,在朝無敢往見者,煜歎曰:「朋友之義,獨不行於今日歟!」往餞之,經夕而還。謂亦不罪也。

  是月,高麗遣使如遼,賀千齡節。

  九月,己酉朔,以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呂夷簡為刑部郎中,權知開封府。夷簡為治嚴辨有聲,帝識其姓名于屏風,意將大用之也。

  丙辰,禦崇德殿視事。帝自中春不豫,止視事于長春殿,至是體平,始御前殿。

  戊午,遼以駙馬蕭紹宗為平章事。

  己未,罷樞密副使周起為戶部侍郎、知青州,僉署樞密院事曹瑋為宣徽南院使、環慶路都部署兼管句秦州兵馬。起素善寇准,瑋亦不附丁胃,謂惡之,並指為准黨,故俱罷。起性謹密,凡奏事及答禁中所問,隨輒焚草,故其言外無知者。

  丁卯,赦天下系囚。除十惡已殺人、官典犯贓、盜官物、持仗放火、偽造符印外,鹹除之。其周懷政、朱能黨類,除已行勘斷外,餘咸許自新,一切不問。

  遼群臣請上尊號,遼主不許;表三上,乃許之。

  壬申,賜京城酺。

  太子太保王欽若自杭州來朝,令入赴內殿起居。

  甲戌,給事中、知河陽孫奭言:「父戶部郎中致仕翌,年九十,案禮文,『九十者其家不從政,』今父母八十者許解官侍養,望許退歸田裡。」優詔不許。

  冬,十月,戊寅朔,中書門下言:「機務清簡,請依唐制,只日視事,雙日不坐。」從之。

  壬午,禦正陽門觀酺,皇太子侍坐,凡五日。帝自不豫,罕複臨幸,至是人情大悅。

  戊子,遼西南招討使奏:「黨項部有小族輸貢不時,常有它意,宜以時遣使督之。」遼主曰:「邊鄙小族,歲有常貢,邊臣驕縱,征斂無度,彼懷懼不能自達耳。第遣清慎官將,示以恩信,無或浸漁,自然效順。」

  己醜,以前起居郎、直史館陳堯佐知滑州。時滑州方庀徒築堤,堯佐創木龍以殺水怒,堤乃可築。既又築長堤以護之,人號為陳公堤。

  壬辰,以太子太保王欽若為資政殿大學士,仍今日赴資善堂侍皇太子講讀。

  十一月,乙卯,令勸農使兼提點刑獄官,自今以提點刑獄勸農使、副為稱。

  修尚書省,命龍圖閣學士陳堯諮總其事。

  丁巳,遼以漆水郡王耶律制心為南京留守、析津尹、兵馬都總管。己未,以伊勒希巴蕭孝順為南面諸行宮都部署,加左僕射。

  庚申,內出聖制七百二十二卷示輔臣;壬戌,宰臣丁謂等請鏤板宣佈,仍命禁中別創殿閣緘藏,詔可。尋于龍圖閣後修築,是為天章閣。又請令中書、樞密院取《時政記》中盛美之事,別為《聖政錄》,從之,仍命錢惟演、王曾編次。

  乙丑,對輔臣於承明殿。帝曰:「朕邇來頗漸康復,然國事未免勞心。今太子年德漸成,皇后賢明,臨事平允,深可付託。欲令太子蒞政于外,皇后居中詳處。卿等可議之。」輔臣請令中書、樞密院大臣各兼東宮職任,帝許之。

  自寇准貶斥,丁謂浸擅權,至除吏不以聞。李迪憤懣,嘗慨然語同列曰:「迪起布衣,十餘年至宰相,有以報國,死且不恨,安能附權臣為自安計乎!」

  及議兼職時,迪已帶少傅,宜得中書侍郎,尚書,謂執不可,第兼左丞,迪不能堪,變色而起。丙寅,晨朝待漏,謂又欲以林特為樞密副使,仍領賓客。迪曰:「特去歲遷右丞,今年改尚書,入東宮,皆非公選,物議未息,況已奏除詹事,何可改也!」因詬謂,引手版欲擊之;謂走,得免。同列極意和解,不聽,遂入對於長春殿。

  內臣奉制書置榻前,帝曰:「此卿等兼東宮官制書也。」迪進曰:「東宮官屬不當增置,臣不敢受此命。」因斥「謂奸邪弄權,私林特、錢惟寅而嫉寇准,特子殺人,寢而不治,准無罪遠斥,惟演以姻家使預政,曹利用、馮拯相為朋黨,臣願與謂同下憲司置對。」頃之,謂、迪等先退,獨留樞密使、副議之、帝怒甚,初欲付禦史台,利用、拯曰:「大臣下獄,不惟深駭物聽,況丁謂本無紛競之意,而與李迪置對,亦未合事宜。」帝曰:「曲直未分,安得不辨!」既而意稍解,乃曰:「朕當即有處分。」惟演進曰:「臣與謂姻親,忽加排斥,願退就班列。」帝慰諭久之,乃命學士劉筠草制,各降秩一級,罷相,謂知河南府,迪知鄆州。

  制書猶未出,丁卯,迪請對於承明殿,又請見太子于內東門,其所言人莫聞。而謂陰圖複入,惟演亦恐謂出則己失援,白帝欲留之,並請留迪,因言:「遼使將至,宰相絕班,馮拯舊臣,可任中書。」帝可之,戊辰,命謂以戶部尚書、迪以戶部侍郎歸班。事頗迫遽,其制詞,舍人院所草也;筠所草制訖不行。是日,惟演及中正、曾等並如初議,遷秩領東宮官,而太子議政詔書及拯、利用等制皆格。

  己巳,謂入對於承明殿,帝詰所爭狀,謂曰:「非臣敢爭,乃李迪忿詈臣耳,臣願複留。」遂賜坐。左右欲設墩,謂顧曰:「有旨複平章事。」乃更以杌子進。於是人內都知張景宗、副都知鄧守恩傳詔,送謂赴中書,令依舊視事,仍詔迪出知鄆州。

  謂始傳詔令筠草複相制,筠不奉詔,乃更召晏殊。筠自院出,遇殊樞密院南門,殊側面而過,不敢揖,蓋內有所愧也。

  先是帝久不豫,語言或錯亂,嘗盛怒,語輔臣曰:「昨夜皇后以下皆之劉氏,獨留朕于宮中。」眾皆不敢應,迪進曰:「果如是,何不以法治之?」良久,帝悟,曰:「無是事也。」後適在屏間,聞之,由是惡迪。迪所以不得留,非但謂等媒孽,亦中宮意爾。

  庚午,詔:「自今除軍國大事仍舊親決,餘皆委皇太子,與宰臣、樞密使已下就資善堂參議行之。」皇太子上表陳讓,優詔不允。初議欲令太子總軍國事,丁謂以為不可,曰:「即日上體平,何以處此?」李迪曰:「太子監國,非古制邪?」力爭不已。迪既罷出,故有是詔。

  以馮拯為右僕射、中書侍郎兼少傅、平章事。

  辛未,詔:「自今群臣五日于長春殿起居,其餘只日視朝於承明殿。」

  壬申,皇太子見宰相、樞密使于資善堂,諸司職掌以次參謁。

  十二月,丁醜朔,翰林學士楊億卒,諡曰文,錄其子。億天性穎悟,於書無所不覽,文思敏速,不加點竄,對客談笑,揮毫無廢,而精密有規裁;尤長典章制度之事,時多取正。喜誨誘後進,賴以成名者甚眾。性耿介,敦尚名節,多周給親友,所得廩賜隨盡。

  乙酉,皇太子親政。詔內臣傳稟須覆奏。自是輔臣每會議,皇太子秉笏南面而立,中書、樞密院以本司事遞進承令旨,時政之外,京朝、幕職、州縣官、使臣、禁卒鹹引對焉。事畢,接見輔臣如常禮。

  丁亥,遼禁僧然身煉指。

  戊子,遼詔中京建太祖廟,制度祭器,皆從古制。

  丁酉,以資政殿大學士、司空王欽若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

  初,欽若與丁謂善,援引至兩府。及謂得志,稍叛欽若,欽若恨之。時帝不豫久,事多遺忘,欽若先以太子太保在東宮,位三少上,謂不悅,因改授司空。欽若宴見,帝問曰:「卿何故不之中書?」對曰:「臣不為宰相,安敢之中書?」帝顧都知,送欽若詣中書視事。謂令設饌以待之,曰:「上命中書設饌耳。」欽若既出,使都知入奏,以無白麻,不敢奉詔,因歸私第;有詔,學士院降麻,謂乃除欽若使相,為西京留守。帝但聞宣制,亦不之悟也。

  閏月,丁卯,以嘉勒斯賚為邊患,詔陳堯諮等巡檢。

  帝久不豫,前二日,因藥餌泄瀉,前後殿罷奏事。乙亥,力疾禦承明殿,召輔臣,諭以盡心輔導儲貳之意,出手書一幅付之。自是體中漸平,凡浹旬,乃複常焉。

  時太子雖聽事資善堂,然事皆決於後,中外以為憂。錢惟演,後戚也,王曾語惟演曰:「太子幼,非中宮不能立;中宮非倚太子,則人心亦不附。加恩太子則太子安,太子安乃所以安劉氏也。」惟演以為然,因以白後,兩宮由是益親,人遂無間。

  是歲,遼放進士張仲舉等四十五人。

  趙德明始城懷遠鎮而居之,號興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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