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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普惠傳(3)


  初,普惠被召,傳詔馳驊騮馬來,甚迅速,佇立催去,普惠諸子憂怖涕泣。普惠謂曰:「我當休明之朝,掌諫議之職,若不言所難言,諫所難諫,便是唯唯,曠官屍祿。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複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輩勿憂。」

  及議罷,旨勞還宅,親故賀其幸甚。時中山莊弼遺書普惠曰:「明侯淵儒碩學,身負大才,秉此公方,來居諫職,謇謇如也,諤諤如也。一昨承胡司徒等,當面折庭諍,雖問難鋒至,而應對響出,宋城之帶始縈,魯門之柝裁警,終使群後逡巡,庶僚拱默,雖不見用於一時,固已傳美於百代。聞風快然,敬裁此白。」

  普惠美其此書,每為口實。

  普惠以天下民調,幅度長廣,尚書計奏,複征綿麻,恐其勞民不堪命,上疏曰:

  伏聞尚書奏複綿麻之調,尊先皇之軌,夙宵惟度,忻戰交集。何者?聞複高祖舊典,所以忻惟新;俱可複而不復,所以戰違法。仰惟高祖廢大鬥、去長尺、改重秤,所以愛萬姓,從薄賦。知軍國須綿麻之用,故雲幅度之間,億兆應有綿麻之利,故絹上稅綿八兩,布上稅麻十五斤。萬姓得廢大鬥、去長尺、改重秤,荷輕賦之饒,不適於綿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職,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于上,億兆樂於下。故《易》曰:「悅以使民,民忘其勞。」

  此之謂也。

  自茲以降,漸漸長闊,百姓嗟怨,聞於朝野。伏惟皇太后未臨朝之前,陛下居諒暗之日,宰輔不尋其本,知天下之怨綿麻,不察其輻廣、度長、秤重、鬥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綿麻之調,以悅天下之心,此所謂悅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悅者也。尚書既知國少綿麻,不惟法度之□易,民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棄已行之成詔,追前之非,遂後之失,奏求還複綿麻,以充國用。不思庫中大有綿麻,而群官共竊之。愚臣以為於理未盡。何者?今宮人請調度,造衣物,必度忖秤量。絹布,匹有尺丈之盈,一猶不計其廣;絲綿,斤兼百銖之剩,未聞依律罪州郡。若一匹之濫,一斤之惡,則鞭戶主,連三長,此所以教民以貪者也。今百官請俸,人樂長闊,並欲厚重,無複准極。得長闊厚重者,便雲其州能調,絹布精闊且長,橫發美譽,以亂視聽;不聞嫌長惡廣,求計還官者。此百司所以仰負聖明也。

  今若必複綿麻者,謂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嚴禁,複本幅度,新綿麻之典,依太和之稅。其在庫絹布並及絲綿,不依典制者,請遣一尚書與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計其斤兩、廣長,折給請俸之人。總常俸之數,千俸所出,以布綿麻,亦應其一歲之用。使天下知二聖之心,愛民惜法如此,則高祖之軌中興於神龜,明明慈信照布於無窮,則孰不幸甚!伏願亮臣悾悾之至,下慰蒼生之心。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時聽奉見。自此之後,月一陛見。又以肅宗不親視朝,過崇佛法,郊廟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臣聞明德恤祀,成湯光六百之祚;嚴父配天,孔子稱周公其人也。故能馨香上聞,福傳遐世。伏惟陛下,重暉纂統,欽明文思,天地屬心,百神佇望,故宜敦崇祀禮,咸秩無文。而告朔朝廟,不親於明堂;嘗禘郊社,多委於有司。觀射游苑,躍馬騁中,危而非典,豈清蹕之意,殖不思之冥業,損巨費於生民。減祿削力,近供無事之僧;崇飾雲殿,遠邀未然之報。昧爽之臣,稽首於外;玄寂之眾,遨遊於內。愆禮忤時,人靈未穆。愚謂從朝夕之因,求秪劫之果,未若先萬國之忻心,以事其親,使天下和平,災害不生者也。伏願淑慎威儀,萬邦作式,躬致郊廟之虔,親紆朔望之禮,釋奠成均,竭心千畝,明發不寐,潔誠禋稞。孝悌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則一人有喜,兆民賴之。然後精進三寶,信心如來。道由化深,故諸漏可盡;法隨禮積,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華,還複百官久折之秩。已興之構,務從簡成;將來之造,權令停息,仍舊亦可,何必改作?庶節用愛人,法俗俱賴。臣學不經遠,言多孟浪,忝職其憂,不敢默爾。」

  尋別敕付外,議釋奠之禮。

  時史官克日蝕,豫敕罷朝。普惠以逆廢非禮,上疏陳之。又表論時政得失。一曰,審法度,平鬥尺,調租務輕,賦役務省。二曰,聽輿言,察怨訟,先皇舊事有不便於政者,請悉追改。三曰,進忠謇,退不肖,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四曰,興滅國,繼絕世,勳親之胤,所宜收敘。書奏,肅宗、靈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隨事難詰,延對移時。令曰:「寧有先皇之詔,一一翻改!」

  普惠僶俛不言。令曰:「卿似欲致諫,故以左右有人,不肯苦言。朕為卿屏左右,卿其盡陳之。」

  對曰:「聖人之養庶物,愛之如傷。況今二聖纂承洪緒,妻承夫,子承父,夫、父之不可,安然仍行,豈先帝傳委之本意?仰惟先帝行事,或有司之謬,或權時所行,在後以為不可者,皆追而正之。聖上忘先帝之自新,不問理之伸屈,一皆抑之,豈蒼生黎庶所仰望於聖德?」

  太后曰:「小小細務,一一翻動,更成煩擾。」

  普惠曰:「聖上之養庶物,若慈母之養赤子。今赤子幾臨危壑,將赴水火,以煩勞而不救,豈赤子所望于慈母!」

  太后曰:「天下蒼生,寧有如此苦事?」

  普惠曰:「天下之親懿,莫重于太師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細之苦,何可得無?」

  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複言!」

  普惠曰:「聖後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陳者,凡如此枉,乞垂聖察。」

  太后曰:「卿雲『興滅國,繼絕世』,滅國絕世,竟複誰是?」

  普惠曰:「昔淮南逆終,漢文封其四子,蓋骨肉之不可棄,親親故也。竊見故太尉咸陽王、冀州刺史京兆王,乃皇子皇孫,一德之虧,自貽悔戾,沉淪幽壤,緬焉弗收,豈是興滅繼絕之意?乞收葬二王,封其子孫,愚臣之願。」

  太后曰:「卿言有理,朕深戢之,當命公卿博議此事。」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以吏民之義,又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於禫除,雖寒暑風雨,無不必至。初,澄嘉賞普惠,臨薨,啟為尚書右丞。靈太后既深悼澄,覽啟從之。詔行之後,尚書諸郎以普惠地寒,不應便居管轄,相與為約,並欲不放上省,紛紜多日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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