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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閭傳(1)


  高閭,字閻士,漁陽雍奴人。五世祖原,晉安北軍司、上谷太守、關中侯,有碑在薊中。祖雅,少有令名,州別駕。父洪,字季願,陳留王從事中郎。閭貴,乃贈甯朔將軍、幽州刺史、固安貞子。

  閭早孤,少好學,博綜經史,文才俊偉,下筆成章。本名驢,司徒崔浩見而奇之,乃改為閭而字焉。真君九年,征拜中書博士。和平末,遷中書侍郎。高宗崩,乙渾擅權,內外危懼。文明太后臨朝,誅渾,引閭與中書令高允入於禁內,參決大政,賜爵安樂子。加南中郎將,與鎮南大將軍尉元南赴徐州。閭先入彭城,收管籥,元表閭以本官領東徐州刺史,與張讜對鎮團城。後還京城,以功進爵為侯,加昭武將軍。

  顯祖傳位,徙禦崇光宮。閭上表頌曰:

  臣聞刑制改物者,應天之聖君;齷齪順常者,守文之庸主。故五帝異規而化興,三王殊禮而致治,用能憲章萬祀,垂范百王,曆葉所以挹其遺風,後君所以酌其軌度。伏惟太上皇帝,道光二儀,明齊日月,至德潛通,武功四暢。霜威南被,則淮徐來同;齊斧北斷,則獫狁覆斃。西摧三危之酋,東引肅慎之貢,荒遐款塞,九有宅心。於是從容閑覽,希心玄奧;尚鼎湖之奇風,崇巢由之高潔;疇諮熙載,亮采群後,爰挹大位,傳祚聖人。開古之高範,爰萃於一朝;曠葉之希事,載見於今日。昔唐堯禪舜,前典大其成功;太伯讓季,孔子稱其至德。苟位以聖傳,臣子一也。謹上《至德頌》一篇,其詞曰:

  茫茫太極,悠悠遐古。三皇刑制,五帝垂祜。仰察璿璣,俯鑒後土。雍容端拱,惟德是與。夏殷世傳,周漢纂烈。道風雖邈,仍誕明哲。爰暨三季,下淩上替。九服三分,禮樂四缺。上靈降鑒,思皇反正。乃眷有魏,配天承命。功冠前王,德侔往聖。移風革俗,天保載定。於穆太皇,克廣聖度。玄化外暢,惠鑒內悟。遺此崇高,挹彼沖素。道映當今,慶流後祚。明明我皇,承乾紹煥。比誦熙周,方文隆漢。重光麗天,晨暉疊旦。六府孔修,三辰貞觀。功均乾造,雲覆雨潤。養之以仁,敦之以信。綏之斯和,動之斯震。自東徂西,無思不順。禎候並應,福祿來格。嘉谷秀町,素文表石。玄鳥呈皓,醴泉流液。黃龍蜿蜿,游鱗奕奕。沖訓既布,率土咸寧。穆穆四門,灼灼典刑。勝殘豈遠,期月有成。翹翹東嶽,庶見翠旌。先民有言,千載一泰。昔難其運,今易其會。沐浴淳澤,被服冠帶。飲和陶潤,載欣載賴。文以寫意,功由頌宣。吉甫作歌,式昭永年。唐政緝熙,康哉垂篇。仰述徽烈,被之管弦。

  高允以閭文章富逸,舉以自代,遂為顯祖所知,數見引接,參論政治。命造《鹿苑頌》、《北伐碑》,顯祖善之。永明初,為中書令,加給事中,委以機密。文明太后甚重閭,詔令書檄,碑銘讚頌皆其文也。

  太和三年,出師討淮北,閭表曰:「伏見廟算有事淮海,雖成事不說,猶可思量。臣以愚劣,本非武用,至於軍旅,尤所不學。直以無諱之朝,敢肆狂瞽,區區短見,竊有所疑。臣聞兵者兇器,不得已而用之。今天下開泰,四方無虞,豈宜盛世,干戈妄動?疑一也。淮北之城,凡有五處,難易相兼,皆須攻擊。然攻守難圖,力懸百倍,反覆思量,未見其利。疑二也。縱使如心,于國無用,發兵遠入,費損轉多。若不置城,是謂空爭。疑三也。脫不如意,當延日月,屯眾聚費,於何不有。疑四也。伏願思此四疑,時速返旆。」

  文明太后令曰:「六軍電發,有若摧朽,何慮四難也。」

  遷尚書、中書監。淮南王他奏求依舊斷祿,文明太后令召群臣議之。閭表曰:

  天生烝民,樹之以君,明君不能獨理,必須臣以作輔。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故車服有等差,爵命有分秩;德高者則位尊,任廣者則祿重。下者祿足以代耕,上者俸足以行義。庶民均其賦,以展奉上之心;君王聚其材,以供事業之用。君班其俸,垂惠則厚;臣受其祿,感恩則深。於是貪殘之心止,竭效之誠篤;兆庶無侵削之煩,百辟備禮容之美。斯則經世之明典,為治之至術。自堯舜以來,逮于三季,雖優劣不同,而斯道弗改。自中原崩否,天下幅裂,海內未一,民戶耗減,國用不充,俸祿遂廢。此則事出臨時之宜,良非久長之道。

  大魏應期紹祚,照臨萬方,九服既和,八表鹹謐。二聖欽明文思,道冠百代,動遵禮式,稽考舊章,准百王不易之勝法,述前聖利世之高軌;置立鄰党,班宣俸祿,事設令行,於今已久;苛慝不生,上下無怨,奸巧革慮,窺覦絕心,利潤之厚,同於天地。以斯觀之,如何可改?

  又洪波奔激,則堤防宜厚;奸悖充斥,則禁網須嚴。且饑寒切身,慈母不保其子;家給人足,禮讓可得而生。但廉清之人,不必皆富;豐財之士,未必悉賢。今給其俸,則清者足以息其濫竊,貪者足以感而勸善;若不班祿,則貪者肆其姦情,清者不能自保。難易之驗,灼然可知,如何一朝便欲去俸?淮南之議,不亦謬乎?

  詔從閭議。

  高祖又引見王公已下于皇信堂,高祖曰:「政雖多途,治歸一體,朕每蒙慈訓,猶自昧然。誠知忠佞有損益,而未識其異同,恒懼忠貞見毀,佞人便進。寤寐思此,如有隱憂。國彥朝賢,休戚所共,宜辨斯真偽,以釋朕懷。」

  尚書游明根對曰:「忠佞之士,實亦難知。依古爵人,先試之以官,官定然後祿之,三載考績,然後忠佞可明。」

  閭曰:「竊謂袁盎徹慎夫人席,是其忠;譖殺晁錯,是其佞。若以異人言之,望之為忠,石顯是佞。」

  高祖曰:「自非聖人,忠佞之行,時或互有。但忠功顯即謂之忠,佞跡成斯謂之佞。史官據成事而書,於今觀之,有別明矣。朕所問者,未然之前;卿之所對,已然之後。」

  閭曰:「佞者,飾智以行事;忠者,發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

  高祖曰:「玉石同體而異名,忠佞異名而同理。求之於同,則得其所以異;尋之於異,則失其所以同。出處同異之間,交換忠佞之境,豈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飾佞。如楚子綦後事顯忠,初非佞也。」

  閭曰:「子綦諫楚,初雖隨述,終致忠言,此適欲幾諫,非為佞也。子綦若不設初權,後忠無由得顯。」

  高祖善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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