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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滅梁(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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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春正月,帝至大樑。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禦豪傑之將,猶不得志。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於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為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宴安自若,使賀環輩敵之,而望攘逐寇仇,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詢訪黎老,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苦乏才,乞于邊垂自效。」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二月,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甲子,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彥章築壘自固,決河水,彌浸數裡,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彥章,許州人也。安彥之散卒多聚於兗、鄆山谷為群盜,以觀二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于晉。 夏六月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于楊劉,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沒槍。王謂諸將曰:「梁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甲子,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橫槍,結陳而進。是日水落,深才及膝。匡國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帥眾臨岸拒之,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卻,梁兵從之。及中流,鼓噪複進,彥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晉兵因而乘之,梁兵大敗,死傷不可勝紀,河水為之赤,彥章僅以身免。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秋七月,晉王謀大舉入寇,周德威將幽州步騎三萬,李存審將滄景步騎萬人,李嗣源將邢洺步騎萬人,王處直遣將將易定步騎萬人,及麟、勝、雲、蔚、新、武等州諸部落奚、契丹、室韋、吐谷渾皆以兵會之。八月,並河東、魏博之兵,大閱于魏州。 晉王自魏州如楊劉,引兵略鄆、濮而還,循河而上,軍于麻家渡。賀環、謝彥章將梁兵屯濮州北行台村,相持不戰。 晉王好自引輕騎迫敵營挑,戰危窘者數四,賴李紹榮力戰翼衛之得免。趙王鎔及王處直皆遣使致書曰:「元元之命系于王,本朝中興系于王,奈何自輕如此。」王笑謂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一旦,王將出營,都營使李存審扣馬泣諫曰:「大王當為天下自重。彼先登陷陳,將士之職也,存審輩宜為之,非大王之事也。」王為之攬轡而還。他日,伺存審不在,策馬急出,顧左右曰:「老子妨人戲。」王以數百騎抵梁營,謝彥章伏精甲五千於堤下。王引十餘騎度堤,伏兵發,圍王數十重,王力戰於中,後騎繼至者攻之於外,僅得出。會李存審救至,梁兵乃退,王始以存審之言為忠。 晉王欲趣大樑,而梁軍扼其前,堅壁不戰百餘日。十二月庚子朔,晉王進兵,距梁軍十裡而舍。 初,北面行營招討使賀環善將步兵,排陳使謝彥章善將騎兵,環惡其與已齊名。一日,環與彥章治兵於野,環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柵。」至是,晉軍適置柵於其上,環疑彥章與晉通謀。環屢欲戰,謂彥章曰:「主上悉以國兵授吾二人,社稷是賴。今強寇壓吾門,而逗遛不戰,可乎。」彥章曰:「強寇憑陵,利在速戰。今深溝高壘,據其津要,彼安敢深入。若輕與之戰,萬一蹉跌,則大事去矣。」環益疑之,密譖之於帝,與行營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圭謀,因享士,伏甲,殺彥章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別將侯溫裕,以謀叛聞。審澄,溫裕,亦騎將之良者也。丁未,以朱圭為匡國留後。癸醜,又以為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以賞之。 晉王聞彥章死,喜曰:「彼將帥自相魚肉,亡無日矣。賀環殘虐,失士卒心,我若引軍直指其國都,彼安得堅壁不動。幸而一與之戰,蔑不勝矣。」王欲自將萬騎直趣大樑,周德威曰:「梁人雖屠上將,其軍尚全,輕行徼利,未見其福。」不從。戊午,下令軍中老弱悉歸魏州,起師趨汴。庚申,毀營而進,眾號十萬。 賀環聞晉王已西,亦棄營而踵之。晉王發魏博白丁三萬從軍,以供營柵之役,所至營柵立成。壬戌,至胡柳陂。癸亥旦,候者言梁兵自後至矣。周德威曰:「賊倍道而來,未有所舍,我營柵已固,守備有餘,既深入敵境,動須萬全,不可輕發。此去大樑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內懷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難得志。王宜按兵勿戰,德威請以騎兵擾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營壘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舉滅也。」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見賊,今賊至不擊,尚複何待,公何怯也。」顧李存審曰:「敕輜重先發,吾為爾殿后,破賊而去。」即以親軍先出。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從之,謂其子曰:「吾無死所矣。」 賀環結陳而至,橫亙數十裡。王帥銀槍都陷其陳,沖蕩擊斬,往返十餘裡。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彥章軍先敗,西走趣濮陽。晉輜重在陳西,望見梁旗幟,驚潰,入幽州陳,幽州兵亦擾亂,自相蹈藉。周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戰死。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與輜重俱行,亦死。晉兵無複部伍,梁兵四集,勢甚盛。晉王據高丘收散兵,至日中,軍複振。陂中有土山,賀環引兵據之。晉王謂將士曰:「今日得此山者勝,吾與汝曹奪之。」即引騎兵先登,李從珂與銀槍大將李建及以步卒繼之,梁兵紛紛而下,遂奪其山。 日向晡,賀環陳于山西,晉兵望之有懼色。諸將以為諸軍未盡集,不若斂兵還營,詰朝複戰。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閻寶曰:「王彥章騎兵已入濮陽,山下惟步卒,向晚皆有歸志,我乘高趣下擊之,破之必矣。今王深入敵境,偏師不利,若複引退,必為所乘。諸軍未集者聞梁再克,必不戰自潰。凡決勝料敵,惟觀情勢,情勢已得,斷在不疑。王之成敗,在此一戰。若不決力取勝,縱收餘眾北歸,河朔非王有也。」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曰:「賊無營壘,日晚思歸,但以精騎擾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擊可破也。我若斂兵還營,彼歸整眾複來,勝負未可知也。」李建及擐甲橫槊而進曰:「賊大將已遁,王之騎軍一無所失,今擊此疲乏之眾,如拉朽耳。王但登山,觀臣為王破賊。」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幾誤計。」嗣昭、建及以騎兵大呼陷陳,諸軍繼之,梁兵大敗。元城令吳瓊、貴鄉令胡裝各帥白丁萬人,於山下曳柴揚塵,鼓噪以助其勢。梁兵自相騰藉,棄甲山積,死亡者幾三萬人。裝,證之曾孫也。是日,兩軍所喪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 晉王歸營,聞周德威父子死,哭之慟,曰:「喪吾良將,是吾罪也。」以其子幽州中軍兵馬使光輔為嵐州刺史。 李嗣源與李從珂相失,見晉軍撓敗,不知王所之,或曰:「王已北渡河矣。」嗣源遂乘冰北渡,將之相州。是日從珂從王奪山,晚戰皆有功。甲子,晉王進攻濮陽,拔之。李嗣源知晉軍之捷,複來見王于濮陽,王不悅,曰:「公以吾為死邪。渡河安之。」嗣源頓首謝罪。王以從珂有功,但賜大鐘酒以罰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晉軍至德勝渡,王彥章敗卒有走至大樑者,曰:「晉人戰勝,將至矣。」頃之,晉兵有先至大樑問次舍者,京城大恐。帝驅市人登城,又欲奔洛陽,遇夜而止。敗卒至者不滿千人,傷夷逃散,各歸鄉里,月餘僅能成軍。 五年春正月,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夾河築兩城而守之。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為內外蕃漢馬步總管。晉王還魏州,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事。 三月,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事,代李嗣昭。紹宏,宦者也,本姓馬,晉王賜姓名,使與知嵐州事孟知祥俱為河東魏博中門使。知祥又薦教練使雁門郭崇韜能治劇,王以為中門副使。崇韜倜儻有智略,臨事敢決,王寵待日隆。先是,中門使吳圭、張虔厚相繼獲罪,及紹宏出幽州,知祥懼禍,稱疾辭位,王乃以知祥為河東馬步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密。 夏四月,賀環攻德勝南城,百道俱進,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蒙以牛革,設睥睨、戰格如城狀,橫於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渡。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陳於北岸,不能進。遣善游者馬破龍入南城,見守將氏延賞,延賞言矢石將盡,陷在頃刻。晉王積金帛於軍門,募能破艨艦者,眾莫知為計。親將李建及曰:「賀環悉眾而來,冀此一舉。若我軍不渡,則彼為得計。今日之事,建及請以死決之。」乃選效節敢死士得三百人,被鎧操斧,帥之乘舟而進。將至艨艟,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斧其竹笮,又以木罌載薪,沃油然火,於上流縱之,隨以巨艦實甲士,鼓噪攻之。艨艟既斷,隨流而下,梁兵焚溺者殆半,晉兵乃得渡。環解圍走,晉兵追之,至濮州而還。環退屯行台村。 秋七月,晉王歸晉陽,以巡官馮道為掌書記。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眾,請省其數。王怒曰:「孤為效死者設食,亦不得專,可令軍中別擇河北帥,孤自歸太原。」即召馮道令草詞以示眾。道執筆逡巡不為,曰:「大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韜所請未至太過。大王不從可矣,何必以此驚動遠近,使敵國聞之,謂大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也。」會崇韜入謝,王乃止。 八月乙未朔,宣義節度使賀環卒。以開封尹王瓚為北面行營招討使。瓚將兵五萬,自黎陽渡河掩擊澶、魏,至頓丘,遇晉兵而旋。瓚為治嚴,令行禁止,據晉人上游十八裡楊村,夾河築壘,運洛陽竹木造浮橋,自滑州饋運相繼。晉蕃漢馬步副總管、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梁於德勝,或曰:「浮梁須竹笮、鐵牛、石囷,我皆無之,何以能成。」存進不聽,以葦笮維巨艦,系于土山巨木,逾月而成,人服其智。 冬十月,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瑭與梁人戰於河堧,梁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橫沖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迫,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婿也。 十一月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梁築壘貯糧于潘張,距楊村五十裡。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于要路,晉兵大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複與王瓚戰于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系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為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為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為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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