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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滅梁(4)


  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刺史王彥章在劉鄩營,晉人獲其妻子,待之甚厚,遣間使誘彥章,彥章斬其使者,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將李岩為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于魏縣,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覘劉鄩營。會天陰晦,鄩伏兵五千于河曲叢林間,鼓噪而出,圍王數重。王躍馬大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餘人,傷痍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為虜嗤。」皆曰:「適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魯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虛,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跡,遣騎覘之,城中無煙火,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也。」更使覘之,乃縛芻為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詰之,雲軍去已二日矣。晉王曰:「劉鄩長於襲人,短于決戰,計彼行才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餘,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谷,死者什二三。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為備。鄩至樂平,糗糧且盡。又聞晉有備,追兵在後,眾懼,將潰,鄩諭之曰:「今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眾泣而止。周德威聞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鄩已整眾下山,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屯于宗城。鄩軍往還,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鄩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絕晉糧道。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宮,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大駭。詰朝,德威略鄩營而過,入臨清,鄩引軍趣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鄩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翌日,鄩軍於莘縣,晉軍踵之。鄩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晉王營於莘西三十裡,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王檀與宣義留後賀環攻澶州,拔之,執李岩,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為澶州刺史,使將兵萬人助劉鄩,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鄩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鄩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梁人驚擾而出,因俘獲而還。

  帝以詔書讓鄩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為勍敵,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複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鄩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饑邪。」乃遣中使往督戰。

  鄩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鄩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複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眾莫之測。鄩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眾失色。後數日,鄩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鄩大敗,奔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冬十月,劉鄩遣卒詐降于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二年春二月,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于貝州,聲言歸晉陽。鄩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系茲一舉,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于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為備,潰亂而走。詰旦,鄩自莘縣悉眾至城東,與延直餘眾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鄩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存審為方陳于東南。鄩為圓陳於其中間,四面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鄩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為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張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僕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為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于羊馬城內。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已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為變,收德倫,斬之。帝聞劉鄩敗,又聞王檀無功,歎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複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即以鄩為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洺州刺史。劉鄩既敗,河南大恐,鄩複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眾降晉。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八月,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複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面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九月,晉王還晉陽。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欲降。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啖人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眾三千人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盡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史。於是河北皆入于晉,惟黎陽為梁守。

  晉王如魏州。

  冬十月,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為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朱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既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三年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潁州,既至,吳軍引還。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鄩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劉鄩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九月,落鄩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晉王還晉陽。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蓄積金穀,收市兵馬,征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

  十一月,晉王聞河冰合,曰:「用兵數歲,限一水不得渡,今水自合,天贊我也。」亟如魏州。

  十二月戊辰,晉王畋於朝城。是日大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渡。梁甲士三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裡,列柵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進攻楊劉城,使步卒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四面進攻,即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彥之。

  先是,租庸使、戶部尚書趙岩言於帝曰:「陛下踐阼以來,尚未南郊,議者以為無異藩侯,為四方所輕。請幸西都行郊禮,遂謁宣陵。」敬翔諫曰:「自劉鄩失利以來,公私困竭,人心惴恐。今展禮圓丘,必行賞賚,是慕虛名而受實弊也。且勍敵近在河上,乘輿豈宜輕動。俟北方既平,報本未晚。」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閱車服,飾宮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入大樑,扼汜水矣」。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奔歸大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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