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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鎮連兵(10)


  夏四月壬寅,以邠甯兵馬使韓遊環為邠甯節度使。癸卯,以奉天行營兵馬使戴休顏為奉天行營節度使。

  靈武守將甯景璿為李懷光治第,別將李如暹曰:「李太尉逐天子,而景璿為之治第,是亦反也。」攻而殺之。

  甲辰,加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華副元帥。晟家百口及神策軍士家屬皆在長安,朱泚善遇之。軍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使晟親近以家書遺晟曰:「公家無恙。」晟怒曰:「爾敢與賊為間。」立斬之。軍士未授春衣,盛夏猶衣裘褐,終無叛志。乙巳,以陝虢防遏使唐朝臣為河中、同絳節度使。前河中尹李齊運為京兆尹,供晟軍糧役。

  庚戌,以魏博兵馬使田緒為魏博節度使。

  渾瑊帥諸軍出斜谷,崔漢衡勸吐蕃出兵助之。尚結贊曰:「邠軍不出,將襲我後。」韓游環聞之,遣其將曹子達將兵三千往會瑊軍,吐蕃遣其將論莽羅依將兵二萬從之。李楚琳遣其將石鍠將卒七百從瑊拔武功,庚戌,朱泚遣其將韓旻等攻武功,鍠以其眾迎降。瑊戰不利,收兵登西原。會曹子達以吐蕃至,擊旻,大破之于武亭川,斬首萬餘級,旻僅以身免。瑊遂引兵屯奉天,與李晟東西相應,以逼長安。

  朱泚、姚令言數遣人誘涇原節度使馮河清,河清皆斬其使者。大將田希鑒密與泚通,殺河清,以軍府附於泚,泚以希鑒為涇原節度使。

  上問陸贄「近有卑官自山北來者,率非良士。有邢建者,論說賊勢,語最張皇,察其事情,頗似窺覘,今已於一所安置。如此之類,更有數人,若不追尋,恐成奸計。卿試思之,如何為便。」贄上奏,以為今盜據宮闕,有冒涉險遠來赴行在者,當量加恩賞,豈得複猜慮拘囚。其略曰:「以一人之聽覽而欲窮宇宙之變態,以一人之防慮而欲勝億兆之奸欺,役智彌精,失道彌遠。項籍納秦降卒二十萬,慮其懷詐複叛,一舉而盡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漢高豁達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納用不疑,其於備慮,可謂疏矣。然而項氏以滅,劉氏以昌,蓄疑之與推誠,其效固不同也。秦皇嚴肅雄猜,而荊軻奮其陰計。光武寬容博厚,而馬援輸其款誠。豈不以虛懷待人,人亦思附,任數禦物,物終不親。情思附則感而悅之,雖寇仇化為心膂矣。意不親則懼而阻之,雖骨肉結為仇慝矣。」又曰:「陛下智出庶物,有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馭區寓之意。謀吞眾略,有過慎之防。明照群情,有先事之察。嚴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規。威制四方,有以力勝殘之志。由是才能者怨于不任,忠藎者憂於見疑,著勳業者懼於不容,懷反側者迫於及討,馴致離叛,構成禍災。天子所作,天下式瞻,小猶慎之,矧又非小。願陛下以覆車之轍為戒,實宗社無疆之休。」

  韓遊環引兵會渾瑊於奉天。丙寅,加平盧節度使李納同平章事。

  朱滔攻貝州百餘日,馬寔攻魏州亦逾四旬,皆不能下。賈林複為李抱真說王武俊曰:「朱滔志吞貝、魏,複值田悅被害,儻旬日不救,則魏博皆為滔有矣。魏博既下,則張孝忠必為之臣。滔連三道之兵,益以回紇,進臨常山,明公欲保其宗族得乎。常山不守,則昭義退保西山,河朔盡入於滔矣。不若乘貝、魏未下,與昭義合兵救之。滔既破亡,則關中喪氣,朱泚不日梟夷。鑾輿反正,諸將之功,孰有居明公之右者哉。」武俊悅,從之。

  戊辰,武俊軍于南宮東南,抱真自臨洺引兵會之,與武俊營相距十裡。兩軍尚相疑,明日,抱真以數騎詣武俊營。賓客共諫止之,抱真命行軍司馬盧玄卿勒兵以俟,曰:「吾之此舉,系天下安危。若其不還,領軍事以聽朝命亦惟子,勵將士以雪仇恥亦惟子。」言終遂行,武俊嚴備以待之。抱真見武俊,敘國家禍難,天子播遷,持武俊哭,流涕縱橫。武俊亦悲不自勝,左右莫能仰視,遂與武俊約為兄弟,誓同滅賊。武俊曰:「相公十兄,名高四海,向蒙開諭,得棄逆從順,免菹醢之罪,享王公之榮。今又不間胡虜,辱為兄弟,武俊當何以為報乎。滔所恃者回紇耳,不足畏也。戰日,願十兄按轡臨視,武俊決為十兄破之。」抱真退入武俊帳中,酣寢久之。武俊感激,待之益恭,指心仰天曰:「此身已許十兄死矣。」遂連營而進。

  山南地熱,上以軍士未有春服,亦自禦夾衣。五月,鹽鐵判官萬年王紹以江、淮繒帛來至,上命先給將士,然後禦衫。韓滉遣使獻綾羅四十擔詣行在,又運米百艘以餉李晟。時關中兵荒,米鬥直錢五百,及滉米至,減五之四。

  吐蕃既破韓旻等,大掠而去。朱泚使田希鑒厚以金帛賂之,吐蕃受之,韓游環以聞。渾瑊又奏:「尚結贊屢遣人約,刻日共取長安,既而不至。聞其眾今春大疫,近已引兵去。」上以李晟、渾瑊兵少,欲倚吐蕃以複京城,聞其去,甚憂之,以問陸贄。贄以為吐蕃貪狡,有害無益,得其引去,實可欣賀。乃上奏,其略曰:「吐蕃遷延觀望,翻覆多端,深入郊畿,陰受賊使,致令群帥進退憂虞。欲舍之獨前,則慮其懷怨乘躡。欲待之合勢,則苦其失信稽延。戎若未歸,寇終不滅。」又曰:「將帥意陛下不見信任,且患蕃戎之奪其功。士卒恐陛下不恤舊勞,而畏蕃戎之專其利。賊黨懼蕃戎之勝,不死則悉遺之擒。百姓畏蕃戎之來,有財必盡為所掠。是以順于王化者其心不得不怠,陷於寇境者其勢不得不堅。」又曰:「今懷光別保蒲、絳,吐蕃遠避封疆,形勢既分,腹背無患,瑊、晟諸帥,才力得伸。」又曰:「但願陛下慎于撫接,勤於砥礪,中興大業,旬月可期。不宜尚眷眷於犬羊之群,以失將士之情也。」

  上覆使謂贄曰:「卿言吐蕃形勢甚善,然瑊、晟諸軍當議規畫,令其進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審細條疏以聞。」贄以為賢君選將,委任責成,故能有功。況今秦、梁千里,兵勢無常,遙為規畫,未必合宜。彼違命則失君威,從命則害軍事,進退羈礙,難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則將帥感悅,智勇得伸。乃上奏,其略曰:「鋒鏑交于原野而決策於九重之中,機會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用舍相礙,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又曰:「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算與臨事有異。」又曰:「設使其中或有肆情幹命者,陛下能于此時戮其違詔之罪乎。是則違命者既不果行罰,從命者又未必合宜,徒費空言,秪勞睿慮,匪唯無益,其損實多。」又曰:「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乙亥,李抱真、王武俊距貝州三十裡而軍。朱滔聞兩軍將至,急召馬寔,寔晝夜兼行赴之。或謂滔曰:「武俊善野戰,不可當其鋒。宜徙營稍前逼之,使回紇絕其糧道。我坐食德、棣之餫,依營而陳,利則進攻,否則入保,待其饑疲,然後可制也。」滔疑未決。會馬寔軍至,滔命明日出戰,寔言:「軍士冒暑困憊,請休息數日乃戰。」常侍楊布、將軍蔡雄引回紇達幹見滔,達幹曰:「回紇在國與鄰國戰,常以五百騎破鄰國數千騎,如掃葉耳。今受大王金帛牛酒,前後無算,思為大王立效,此其時矣。明日,願大王駐馬高丘,觀回紇為大王翦武俊之騎,使匹馬不返。」布、雄曰:「大王英略蓋世,舉燕、薊全軍,將掃河南,清關中,今見小敵,猶豫不擊,失遠近之望,將何以成霸業乎。達幹請戰是也。」滔喜,遂決意出戰。

  丙子旦,武俊遣其兵馬使趙琳將五百騎伏于桑林,抱真列方陳于後,武俊引騎兵居前,自當回紇。回紇縱兵沖之,武俊命其騎控馬避之。回紇突出其後,將還,武俊乃縱兵擊之,趙琳自林中出橫擊之,回紇敗走。武俊急追之,滔騎兵亦走,自踐其步陳,步騎皆東奔。滔不能制,遂走趨其營。抱真、武俊合兵追擊之,時滔引三萬人出戰,死者萬餘人,逃潰者亦萬餘人,滔才與數千人入營堅守。會日暮,昏霧,兩軍不能進,抱真軍其營之西北,武俊軍其東北。滔夜焚營,引兵出南門,趨德州遁去,委棄所掠資貨山積,兩軍以霧,不能追也。

  滔殺楊布、蔡雄而歸幽州,心既內慚,又恐范陽留守劉怦因敗圖已。怦悉發留守兵夾道二十裡,具儀仗迎之入府,相對悲喜,時人多之。

  初張,孝忠以易州歸國,詔以孝忠為義武節度使,以易、定、滄三州隸之。滄州刺史李固烈,李惟岳之妻兄也,請歸恒州,孝忠遣押牙安喜程華交其州事。固烈悉取軍府綾、縑、珍貨數十車,將行,軍士大噪曰:「刺史掃府庫之實以行,將士於後饑寒,奈何。」遂殺固烈,屠其家。程華聞亂,自竇逃出,亂兵求得之,請知州事,華不得已,從之。孝忠聞之,即版華攝滄州刺史。華素寬厚,推心以待將士,將士安之。

  會朱滔、王武俊叛,更遣人招華,華皆不從。時孝忠在定州,自滄如定,必過瀛州,瀛隸朱滔,道路阻澀。滄州錄事參軍李宇說華,表陳利害,請別為一軍,華從之,遣宇奉表詣行在。上即以華為滄州刺史、橫海軍副大使、知節度事,賜名日華,令日華歲供義武租錢二十萬緡。王武俊又使人說誘之。時軍中乏馬,日華紿使者曰:「王大夫必欲相屬,當以二百騎相助。」武俊給之。日華悉留其馬,遣其士歸。武俊怒,而方與馬燧等相拒,不能攻取,日華由是獲全。及武俊歸國,日華乃遣人謝過,償其馬價,且賂之。武俊喜,複與交好。

  庚寅,李晟大陳兵,諭以收復京城。先是,姚令言等屢遣諜人覘晟進軍之期,皆為邏騎所獲。晟引示以所陳兵,謂曰:「歸語諸賊,努力固守,勿不忠於賊也。」皆飲之酒,給錢而縱之。遂引兵至通化門外,耀武而還。賊不敢出,晟召諸將,問兵所從入,皆請「先取外城,據坊市,然後北攻宮闕」。晟曰:「坊市狹隘,賊若伏兵格鬥,居人驚亂,非官軍之利也。今賊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潰其腹心,賊必奔亡。如此,則宮闕不殘,坊市無擾,策之上者也。」諸將皆曰:「善。」乃牒渾瑊及鎮國節度使駱元光、商州節度使尚可孤,刻期集於城下。

  壬辰,尚可孤敗泚將仇敬忠於藍田西,斬之。乙未,李晟移軍於光泰門外米倉村。丙申,晟方自臨築壘,泚驍將張庭芝、李希倩,引兵大至。晟謂諸將曰:「始吾憂賊潛匿不出,今來送死,此天贊我,不可失也。」命副元帥兵馬使吳詵等縱兵擊之。時華州營在北,兵少,賊並力攻之,晟命牙前將李演等帥精兵救之。演等力戰,賊敗走。演等追之,乘勝入光泰門。再戰,又破之。會夜,晟斂兵還。賊餘眾走入白華門,夜聞慟哭。希倩,希烈之弟也。

  丁酉,晟複出兵,諸將請待西師至夾攻之。晟曰:「賊數敗,已破膽,不乘勝取之,使其成備,非計也。」賊又出戰,官軍屢捷。駱元光敗泚軍於滻西。戊戌,晟陳兵於光泰門外,使李演及牙前兵馬使王佖將騎兵,牙前將史萬頃將步兵,直抵苑牆神麚村。晟先使人夜開苑牆二百餘步,比演等至,賊已樹柵塞之,自柵中刺射官軍,官軍不得進。晟怒,叱諸將曰:「縱賊如此,吾先斬公輩矣。」萬頃懼,帥眾先進,拔柵而入。佖、演引騎兵繼之,賊眾大潰,諸軍分道併入。姚令言等猶力戰,晟命決勝軍使唐良臣等步騎蹙之,且戰且前,凡十餘合,賊不能支。至白華門,有賊數千騎出官軍之背,晟帥百餘騎回禦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皆驚潰。

  先是,泚遣張光晟將兵五千屯九曲,去東渭橋十餘裡,光晟密輸款於晟。及泚敗,光晟勸泚出亡,泚乃與姚令言帥餘眾西走,猶近萬人。光晟送泚出城,還,降於晟。晟遣兵馬使田子奇以騎兵追泚。晟屯含元殿前,舍于右金吾仗,令諸軍曰:「晟賴將士之力,克清宮禁。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小有震驚,非弔民伐罪之意。晟與公等室家相見非晚,五日內無得通家信。」命京兆尹李齊運等安慰居人。晟大將高明曜取賊妓,尚可孤軍士擅取賊馬,晟皆斬之,軍中股栗。公私安堵,秋毫無犯,遠坊有經宿乃知官軍入城者。

  是日,渾瑊、戴休顏、韓遊環亦克咸陽,敗賊三千餘眾,聞泚西走,分兵邀之。

  己亥,晟使京西兵馬使孟涉屯白華門,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以牙前三千人屯安國寺,以鎮京城。斬泚党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於市。

  王武俊既破朱滔,還恒州,表讓幽州、盧龍節度使,上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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