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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韋之禍(13)


  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複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複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並州,老君為玄元皇帝。

  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范、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為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韋氏為皇后,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左拾遺賈虛已上疏,以為「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殷鑒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初,韋後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後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複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禦。」及再為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範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幹國政。」

  先是,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後亦重之。及易之誅,複稱慧範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范複表言慧范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郁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追複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複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複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儀之女孫也,儀死,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曆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用事于中。三思通焉,故党于武氏,又薦三思于韋後,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于三思矣。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勢複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床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複奈何。」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監察禦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國命初複,則天皇帝在西宮,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輕有外遊,不察豫且之禍。」上泄之,三思之黨切齒。丙寅,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其妃張易之之甥。韋後惡之,譖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之為也。」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之。丁卯,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丁醜,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甲申,制「文明以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蔭,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己醜,以袁恕已為中書令。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

  術士鄭普思、尚衣奉禦葉靜能皆以妖妄為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以普思為秘書監,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范、崔玄暐固執不可,上曰:「己用之,無容遽改。」彥範曰:「陛下初即位,下制雲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秘書監,孔穎達為國子祭酒,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于國。」上皆不聽。

  上即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高要。丁卯,至都,拜衛尉卿、同平章事。甲戌,以魏元忠為兵部尚書。乙亥,以張柬之為中書令。戊寅,追贈故邵王重潤為懿德太子。

  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五運迭興,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上不許。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伺其動靜。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湜,仁師之孫也。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既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怪之。愔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為泰山之安,此愔所以為大王寒心也。」三思大悅,與之登樓,問自安之策,引為中書舍人,與崔湜背為三思謀主。

  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暉等,雲:「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甲午,以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譙公桓彥范為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暉為博陵王,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仍賜彥范姓韋氏,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暐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三思令百官複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複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求人為表,眾莫肯為。中書舍人岑羲為之,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既得志,羲改秘書少監,出構為潤州刺史。

  易州刺史趙履溫,桓彥范之妻兄也,彥範之誅二張,稱履溫預其謀,召為司農少卿。履溫以二婢遺彥範,及彥範罷政事,履溫複奪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累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以事屬璟,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複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何得尚幹朝政。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為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為光祿卿,楊元琰為衛尉卿。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請棄官為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知,勸上許之,髡去胡頭,豈不妙哉。」元琰多須類胡,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非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悅。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上官婕妤勸韋後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癸卯,制降諸武梁王三思為德靜王,定王攸暨為樂壽王,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為公,以厭人心。六月,以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楊再思檢校中書令。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秋七月乙未,以柬之為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冬十月辛未,以魏元忠為中書令,楊再思為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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