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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興唐(3)


  甲辰,李淵命諸軍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克長安。代王在東宮,左右奔散,唯侍讀姚思廉侍側。軍士將登殿,思廉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匡帝室,卿等毋得無禮。」眾皆愕然,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宮,遷居大興殿后,聽思廉扶王至順陽閣下,泣拜而去。思廉,察之子也。淵還舍于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

  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其墳墓,毀其五廟。至是衛文升已卒,戊午,執陰世師、骨儀等數以貪婪苛酷,且拒義師,俱斬之。死者十餘人,餘無所問。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與淵有隙,淵入城收靖,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平暴亂,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為之固請,乃舍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略,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獨此子耳。」

  壬戌,李淵備法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年十三。大赦,改元,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淵自長樂宮入長安。以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日於虔化門視事。乙丑,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皆遣使請命。丙寅,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鹹歸相府,唯郊祀天地,四時禘祫奏聞。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使李綱入見,淵留之,以為丞相府司錄,專掌選事。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使定禮儀。威,熾之子也。淵傾府庫以賜勳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以為「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可得十數萬匹。」淵從之。己巳,以李建成為唐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十二月癸未,追諡唐王淵大父襄公為景王,考仁公為元王,夫人竇氏為穆妃。

  世民破薛仁杲於扶風。事見《唐平隴右》。

  乙未,平涼留守張隆,丁酉,河池太守蕭瑀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璡為工部尚書、燕國公,蕭瑀為禮部尚書、宋國公。李孝恭擊破朱粲,諸將請盡殺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誰複肯降矣。」皆釋之。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餘,通複使桑顯和夜襲其營。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戰,顯和敗走,盡俘其眾,通勢益蹙。或說通降,通泣曰:「吾曆事兩主,恩顧甚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家屬皆為淵所虜,乃留顯和鎮潼關,引兵東出,將趣洛陽。通適去,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和追之,及于稠桑,通結陳自固。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為父子,今與汝為仇讎。」命左右射之。顯和謂其眾曰:「今京城已陷,汝輩皆關中人,去欲何之。」眾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下馬東南再拜,號哭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負國,天地神祇實知之。」軍人執通送長安,淵以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君素見通,歔欷不自勝,通亦泣下沾衿。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義旗所指,莫不響應。事勢如此,卿當早降。」君素曰:「公為國大臣,主上委公以關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負國生降,乃更為人作說客邪。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籲,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取弘農郡,遂定新安以西。甲辰,李淵遣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徇巴、蜀,下之。

  唐高祖武德元年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詔唐王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唐王既克長安,以書諭諸郡縣,於是東自商、洛,南盡巴、蜀,郡縣長史及盜賊渠帥氐、羌酋長,爭遣子弟入見請降,有司複書,日以百數。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鄭元璹將兵出商、洛,徇南陽,左領軍府司馬安陸馬元規徇安陸及荊、襄。三月己酉,以齊公元吉為鎮北將軍、太原道行軍元帥,都督十五郡諸軍事,聽以便宜從事。乙卯,徙秦公世民為趙公。戊辰,隋恭帝詔以十郡益唐國,仍以唐王為相國,總百揆。唐國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錫。王謂僚屬曰:「此諂諛者所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寵錫可乎。必若循魏、晉之跡,彼皆繁文偽飾,欺天罔人。考其實不及五霸,而求名欲過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竊亦恥之。」或曰:「歷代所行,亦何可廢。」王曰:「堯、舜、湯、武,各因其時,取與異道,皆推其至誠以應天順人,未聞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禪也。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為。若其無知,孤自尊而飾讓,平生素心所不為也。」但改丞相府為相國府,其九錫、殊禮皆歸有司。

  夏四月,煬帝凶問至長安,唐王哭之慟,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五月戊午,隋恭帝禪位於唐,遜居代邸。甲子,唐王即皇帝位於太極殿,遣刑部尚書蕭造告天於南郊,大赦,改元。罷郡置州,以太守為刺史。推五運為土德,色尚黃。

  六月甲戌朔,以趙公世民為尚書令,黃台公瑗為刑部侍郎,相國府長史裴寂為右僕射、知政事,司馬劉文靜為納言,司錄竇威為內史令,李綱為禮部尚書、參掌選事,掾殷開山為吏部侍郎,屬趙慈景為兵部侍郎,韋義節為禮部侍郎,主簿陳叔達、博陵崔民幹並為黃門侍郎,唐儉為內史侍郎,錄事參軍裴晞為尚書右丞。以隋民部尚書蕭瑀為內史令,禮部尚書竇璡為戶部尚書,蔣公屈突通為兵部尚書,長安令獨孤懷恩為工部尚書。瑗,上之從子。懷恩,舅子也。

  上待裴寂甚厚,群臣無與為比,賞賜服玩不可勝紀。命尚書奉禦日以禦膳賜寂,視朝必引與同坐,入閣則延之臥內,言無不從,稱為裴監而不名。委蕭瑀以庶政,事無大小,莫不關掌。瑀亦孜孜盡力,繩違舉過,人皆憚之,毀之者眾,終不自理。上嘗有敕而內史不時宣行,上責其遲,瑀對曰:「大業之世,內史宣敕,或前後相違,有司不知所從,其易在前,其難在後。臣在省日久,備見其事。今王業經始,事系安危,遠方有疑,恐失機會,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審使與前敕不違,始敢宣行,稽緩之愆,實由於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複何憂。」

  己卯,祔四親廟主。追尊皇高祖嬴州府君曰宣簡公。皇曾祖司空曰懿王。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廟號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廟號世祖,妣獨孤氏曰元貞皇后。追諡妃竇氏曰穆皇后。每歲祀昊天上帝、皇地祇、神州地祇,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庚辰,立世子建成為皇太子,趙公世民為秦王,齊公元吉為齊王,宗室黃瓜公白駒為平原王,蜀公孝基為永安王,柱國道玄為淮陽王,長平公叔良為長平王,鄭公神通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為襄邑王,柱國德良為新興王,上柱國博義為隴西王,上柱國奉慈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從父弟,博義、奉慈,弟子。道玄,從父兄子也。乙酉,奉隋帝為酅國公。詔曰:「近世以來,時運遷革,前代親族,莫不誅夷。興亡之效,豈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積等子孫,並付所司,量才選用。」

  丁酉,萬年縣法曹武城孫伏伽上表,以為「隋以惡聞其過亡天下。陛下龍飛晉陽,遠近響應,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難也。臣謂宜易其覆轍,務盡下情,凡人君言動,不可不慎。竊見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獻鷂雛者,此乃少年之事,豈聖主所須哉。又百戲散樂,亡國淫聲。近太常于民間借婦女裙襦五百餘襲,以充妓衣,擬五月五日玄武門遊戲,此亦非所以為子孫法也。凡如此類,悉宜廢罷。善惡之習,朝夕漸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諸王參僚左右,宜謹擇其人。其有門風不能雍睦,為人素無行義,專好奢靡以聲色遊獵為事者,皆不可使之親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離,以致敗國亡家,未有不因左右離間而然也,願陛下慎之。」上省表大悅,下詔褒稱,擢為治書侍御史,賜帛三百匹,仍頒示遠近。

  秋九月,虞州刺史韋義節攻隋河東通守堯君素,久不下,軍數不利,壬子,以工部尚書獨孤懷恩代之。冬十一月癸醜,獨孤懷恩攻堯君素于蒲阪。行軍總管趙慈景尚帝女桂陽公主,為君素所擒,梟首城外,以示無降意。

  隋將堯君素守河東。上遣呂紹宗、韋義節、獨孤懷恩相繼攻之,俱不下。時外圍嚴急,君素為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於河。河陽守者得之,達於東都,皇泰主見而歎息,拜君素金紫光祿大夫。龐玉、皇甫無逸自東都來降,上悉遣詣城下,為陳利害,君素不從。又賜金券,許以不死。其妻又至城下謂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君素曰:「天下名義,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弦而倒。君素亦自知不濟,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國家,未嘗不歔欷。謂將士曰:「吾昔事主上于藩邸,大義不得不死。必若隋祚永終,天命所屬,自當斷頭以付諸君,聽君等持取富貴。今城池甚固,倉儲豐備,大事猶未可知,不可橫生心也。」君素性嚴明,善禦眾,下莫敢叛。久之,倉粟盡,人相食,又獲外人微知江都傾覆。十二月丙子,君素左右薛宗等殺君素以降,傳首京師。

  二年秋八月丁酉,酅公薨,諡曰隋恭帝。無後,以族子行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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