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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易太子(1)


  陳宣帝太建十三年春二月甲子,周禪位於隋王。隋王以太子勇為皇太子,封子雁門公廣為晉王,俊為秦王,秀為越王,諒為漢王。

  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後,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複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亡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子一枚,並菹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應知我心。」

  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于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嶽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後意有他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內政,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範。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

  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後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彩,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

  晉王廣美姿儀,性敏慧,沈深嚴重,好學,善屬文。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于諸王。

  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何故複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不能止,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

  廣與安相總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已,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齎金寶,資述入關。

  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齎金寶盡輸之。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塗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于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起予。」約知其計行,複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因機會早自結托,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

  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雲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素金,使贊上廢立。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于後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鹹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浙州刺史。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壽宮。翌日,禦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疑朝臣悉知之,故於眾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我為下利,不解衣臥,昨夜欲近廁,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

  素乃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党。太子奉詔,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雲:居士党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雲:若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長歎回視,雲我大覺身妨。」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複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嘗指皇后侍兒謂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嘗責之,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長寧初生,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祏。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唯陛下察之。」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來與臣語,唯意在驕奢。且雲: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永息。營起台殿,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衛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輒怒曰:僕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每雲:至尊惡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孽子乎。常令師姥蔔吉凶,語臣雲: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鏈以成其獄。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嘗曲事於勇,情存附托。在仁壽宮,勇使所親裴弘以書與旻,題雲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壽宮,有纖介事,東宮必知,疾于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于仗。右衛大將軍元胄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

  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索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雲:徑往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玩,似加雕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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